檐下冰棱化水,坠落“嘀嗒”作响。
陆止川接过沈吞手中药碗放好,见沈吞微垂首,口里还含着蜜饯,就戳了戳他被蜜饯撑起来的小脸,“久绥怎么神游?等下我要带你去见我们的爹娘。”
沈吞嘴里还嚼着蜜饯,声音含含糊糊“唔,我只是在想,你为什么要救我?”为什么我觉得你似曾相识,为什么我下意识想亲近你,为什么我听见你叫我久绥我就是想要哭……
你是不是给我下蛊了?但这话他可不敢说,说出来他才是觉得自己疯了。
陆止川弯下腰去看他,猝不及防间和一双泛着红装着泪的相对。
沈吞被他的动作惊得眼睛骤然睁大,豆大的泪夺眶而出,直直砸在陆止川脸上。
两人一时无言,都有些尴尬。
“咳咳。”陆止川抬手抹去他脸上泪痕,喃喃自语:“怎么就哭了。”
像是被他的话惊醒,沈吞连忙后退几步,生硬的转移话题道:“未正衣冠,不宜拜见父母。”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落下泪了,就只装作无事发生。
陆止川一哂,接道:“说的也是,可我也不会,那我唤阿婷来。”
沈吞抿了抿唇:“不用,我自己来。”说着就抓过妆台上的桃木梳,干净利落地给自己绾好了发髻。
陆止川注意到他系发带时指尖的力度大得惊人,像是在跟什么较劲。
他笑着对沈吞说:“小郎君好巧手,不知可否也帮我束一个?”
沈吞的指尖在梳子上收紧了一瞬。陆止川几乎以为他会拒绝,却见小孩板着脸走到他身后,粗声粗气道:“手下没轻重,忍着些。”
陆止川失笑:“那是自然。”
铜镜里,陆止川看见沈吞的动作远不如表现的那么不耐烦。桃木梳小心翼翼地穿过他的长发,遇到打结处时会不自觉地放轻力道。
“好了。”沈吞掷出二字后连忙退开两步。
陆止川转头,看见镜中的自己束着家常的冠——这是父亲特意命人制的轻便小冠,银丝为骨,素纱为表。两缕未束的鬓发垂在肩头,倒像是书院恣意的少年子弟。
“很好看,多谢小郎君。”他轻声说。
沈吞别过脸时,发带尾梢扫过他微红的耳廓。
沈吞“嗯”了一声,目光落到地板上。
陆止川这时比沈吞高一头有余,他俯身牵着沈吞,狐裘绒毛扫过沈吞结痂的额角。
走吧,小郎君,带你去见新的家人。
雪地上两行脚印一深一浅,终是并作一行归途。
檐角冰水滴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
牵着沈吞走的陆止川并没有忘记脑海中的系统,故意炫耀道:“男主为我束的发,可羡慕死你了吧。”
系统沉默片刻:“本系统不需要碳基生物的毛发装饰。”
“那是因为你没头脑。”
“……你才没头脑。”
于此同时,沈吞悄悄勾住了陆止川袖中的银丝。
*
朔风渐起,寒意刺骨,呼啸的北风在树木的杜头略过,发出整整如野兽般的嘶吼尖啸,令人毛骨悚然。
城郊驿馆的檐角铁马在狂风中叮当作响,如冤魂呜咽,碎雪拍击着窗棂。二楼雅间内,炭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满室肃杀之气。
黑衣男子斜倚在椅上,指尖轻叩着白瓷酒盏。忽而“啪”的一声脆响,盏中琥珀光倾泻而下,在青砖地上绽开一朵破碎的酒花,碎片飞溅到跪着的两名暗卫脸上,划出细长的血痕。
“废物。”男子声音轻柔,却让地上二人抖如筛糠,“那么多日了,连个小孩都拿不住,就抓住了个太监。”
左侧暗卫喉结滚动,冷汗顺着下颌滴落:“主上,这早已入冬,暴雪不停,说不定……”说不定人早死了。
话未说完,一柄寒光凛冽的宝剑已抵在他咽喉。男子俯身,烛光在他俊美的面容上投下诡谲的阴影:“我要的是活要见人——”剑锋下压,“死要见尸。”
“属下明白!”另一名暗卫以头抢地,“两日内必……”
“一日。”男子收剑入鞘,绢帕慢条斯理地擦拭剑柄,“找不到,就把你们的脑袋腌在雪里,送去给主子下酒。”
待二人仓皇退下,男子推开雕花窗棂。北风裹着雪粒扑面而来,他竟痴痴地笑了。指尖抚过剑鞘上鎏金的花纹,轻声呢喃:“死了才好...最好冻成冰雕,让那人可以亲眼看到……”
“s……”黑衣女子不知何时立于身后,面纱随北风翻飞,“如此暴雪,能活下来才是奇事。况且,前两日抓到的那个老太监也说他死了,我倒是信的**不离十了。”
男子并未回头看她,只是听不出情绪的开口:“阿姊是信了,还是只是来劝我。”
女子轻叹了口气:“他不过也是个孩子,为何要赶尽杀绝。”
“他是皇子!”剑鞘重重磕在窗框上,震落层层积雪。
“那又如何,你也疯了吗!”女子也不甘示弱的大声吼回去。
一时只余炭火噼啪作响风声呜咽。
女子站到男子身边,悲哀的叹息声融化在风雪呜咽声里,“何茫,除夕又过了。”
*
陆府书房外,枝头压着细雪。
陆止川在门口略做踌躇,终是抬手敲门:“爹,娘,我有要事相商。”
“川儿?”里面传来陆母宣瑾惊喜的声音,“大夫不是说要你静养吗,怎的又乱窜?快些进来!”自陆止川病后,宣瑾日日遣人来问,总以他以避疾为由婉拒了。
推门而入时,陆成洲正在誊写《盐铁论》注疏,而宣瑾伏案为他磨墨。阳光透过窗棂,在二人身上撒下斑驳光影——男子眉目如刀裁,女子笑靥若春桃,端的是一对璧人。
这还是陆止川第一次见到原身的父母。
见陆止川牵着个陌生小孩,双双愣住,倒吸一口凉气。
宣瑾喉头滚动几下,艰难的开口:“川儿,这不会是你……”
陆止川无奈道:“娘,我怎生得出这么大一小孩。”
“那也是。”宣瑾和陆成洲缓缓呼出一口气,要是年纪轻轻糟蹋了别人家姑娘,就请要家法伺候了。
“咳咳,川儿,有何要事相商?”陆成洲开口。
“爹娘,此子乃儿在雪夜所救。”陆止川将身旁的沈吞推至推至面前“想求爹娘准他留在府中。”
沈吞垂首而立,手指绞着衣角:“陆老爷,陆夫人好。”声音稚嫩又略有沙哑。
宣瑾蹲到他身前,指尖轻碰沈吞脸庞,又攸倏地收回——这孩子瘦得惊人,锁骨支棱着,仿佛一碰就会碎。
她最终只轻抚过他发顶:“好孩子,过来让我瞧瞧。”
沈吞偷瞥陆止川,待他颔首,才缓缓将小手放入宣瑾手中。
那手上有受伤愈合的伤疤,摸之粗粝如树皮。
宣瑾接住沈吞,将他带到一旁去,坐在椅子上,和他小声说话。将书桌让给父子俩。
另一边,陆成洲看着陆止川问:“川儿想必是已有打算了吧。”
“是。阿爹,我想将那小孩养在府上,做书童,侍从都行。若是你们也觉得喜欢他,还可将他收为养子,只消对外宣称是久病不出,不见客的幼子,若有人问起,便答是他刚出生时大夫说他命里福薄,未及某岁时不能为外人道。”
陆成洲听了冷哼一声:“你主意倒是大。我且问你,如此费心,是因为这小子有麻烦缠身吧。”
看似询问,实则陈述。一个孤儿,如此大费周章。
陆止川不打算撒谎:“是,我救下他时,就发觉有些许异常,儿子已令阿婷寻了具看不清脸童尸,着其旧衣弃于城外。想是可以瞒天过海。”
“简直胡闹,”陆成洲猛一拍桌案,镇纸震得跳跳,“你这般做,不怕祸及己身?就当你不怕,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和你母亲该如何。这小孩纵是可怜,可毕竟来路不明。”
“咚!”
陆止川突然跪地,膝盖撞击青砖的闷响打断父亲话语。寒意自膝盖窜至全身,他面色苍白如纸,却挺直腰背:“阿爹你别生气,也别吓着小孩。”
窗外枝头积雪似乎也被这一跪震落。
陆成洲被他二话不说就下跪搞得怔愣,听到这句话又顿时无言。
雕花窗透过的天光将二人身影拉的极长。
远处的宣瑾见陆止川突然跪下,就对陆成洲喊到:“陆成洲你干什么!”快步过来要将陆止川扶起。
沈吞的也有些愕然。
陆止川看见宣瑾过来,连忙抬手制止。继续说:“阿爹,我知此事欠妥,但后果皆我一人承担,他日若是有人问起,您和娘亲就当全然不知即可。”
“胡闹!”陆成洲上前一步,扣住陆止川肩膀,要将他拉起,陆止川却轻轻推开陆成洲的手,接着开口。
“阿爹,我已思虑周全。那群人服饰口音都非我城中人,今年寒冬凛冽,想必不日他们就会离去。我打算先将这孩子安置在别院。那里僻静清幽,又有老仆照看。待风头过去,若爹娘垂怜,便接回府中教养;若仍存顾虑,我自当另觅妥善之处。”
“阿爹可知,当日我救下他时,单薄衣衫上结满冰碴,气息微弱得几不可闻。又发着高热,浑身是伤。纵是檐下野犬遇此情形,阿爹亦会动恻隐之心,何况是个活生生的孩子?阿爹自幼教导‘见孺子入井必救’如今若将他赶出府去,若是被歹人擒获,必是九死一生;即便侥幸逃脱,这朔风凛冽、折胶堕指的天气……”
陆成洲态度早已软化,上前拉起陆止川,发现陆止川又清瘦许多,腕骨硌得他掌心发疼。
窗外未被震落的雪,也融化成水,淅淅沥沥往下滴。
不远处的宣瑾听见陆成洲这么凶的语气,不禁也恼起来:“陆成洲!谈话就谈话,凶孩子干什么!”
话音未落,陆止川身子一晃,如断线纸鸢般栽落在陆成洲怀里。
脑海中系统警报响个不停,但陆止川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理会了。
“川儿!”陆成洲立马将他抱到卧房。
宣瑾将沈吞放下,连忙跑过去。
“都怨你!”宣瑾的拳头雨点般落在丈夫背上,又急忙唤人去请大夫。
沈吞站在门口,指甲深嵌手心,看着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的陆止川,抿唇一言不发,目露担忧,却又不敢进去。
还是宣瑾注意到了他,将他牵进去的。
小陆:我先晚安……不对,午安了各位。
九岁:Q_Q
怎么感觉越写越不对……QAQ
其实改了还是很多[哈哈大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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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先见父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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