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砚舟随口答道:“没什么,想跳就跳了。”
季玄晖朝着李砚舟竖起大拇指,同时把季明月喊了进来:“小满!你给我进来!”
季明月掀帘而入时,满室生辉,几日不见,她已恢复了往日的鲜活。乌发如云堆在肩头,唇若点朱,一袭绯衣衬得肌肤胜雪。那双圆润的杏眼微微上挑,歪头看人时自带三分娇俏与妩媚。
“你还有脸到处晃悠?”季玄晖板着脸训道:“如今雁翎关里混了多少魏博细作,这回你就不怕被人掳了去?从今日起,给我老老实实待在客栈!”
“那谁给我买胡饼?”季明月撇撇嘴。
季玄晖一指雁回:“让她去。”
雁回顿时垮了脸,合着危险的差事都落她头上?这月钱也没涨啊?
季明月施施然坐到榻边,伸出纤指戳了戳李砚舟的伤腿:“你这腿……还有知觉不?”
李砚舟淡淡瞥她一眼:“我只是骨折,不是截肢。”
季玄晖继续拿出家长的架势:“也不见你关心关心砚舟兄,小满,你也不小了,真是一点也不懂人情世故。”
啊对对对,你懂你最懂你是懂王,连雁回都能看出这复杂的关系,就你不明白,没看出我有意在躲他嘛。季明月心里想。
季明月指尖绕着发梢,又将话题放在了季玄晖身上:“我说哥,你在雁翎关折腾了这些时日,怎么连个细作的影子都没逮着?”
季玄晖脸色一僵,顿觉面上无光。他轻咳一声,指着窗外熙攘的街道解释道:“你当这雁翎关是什么好搜的地方?”
他越说越激动:“往前数里便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崤山,南来北往的商队、赶路的行脚客,都要在此休整补给。更别提那些崤山猎户,三日两头就来卖山货药材。这雁翎关白日里人头攒动,鱼龙混杂,难不成要我挨家挨户踹门搜查?”
季明月歪着头,眨了眨眼:“所以,这就是你查了半个月,却连根细作毛都没找到的理由?”
“季明月,我看你是皮痒了!”季玄晖抄起手边的书就往季明月头上招呼。季明月反应极快,一个矮身躲过,提着裙摆就绕着院子飞奔起来,一时间,客栈里鸡飞狗跳。
第二天清晨,季玄晖和裴云骁照样是吃了早饭就出门。季明月正倚在窗边打盹,忽听见一阵敲门声,开门一看,竟是李砚舟拄着拐杖立在门外。
原来,受伤的李砚舟发现自己的药有问题,明明是最普通的草药,雁翎素来有“药城”之称,药材竟然比旁地贵了几倍不止,但季玄晖不怎么在意这些细节,只觉得钱都不是问题,一定要买最好的药来用。
李砚舟单刀直入:“魏博细作潜伏雁翎,必有所图。魏博近来频频挑衅却不敢大动干戈,恐怕有难言之隐。我想,雁翎盛产药材,更以硝石闻名,我们应该以这作为切入口。”
“硝石?”季明月瞬间清醒:“那可是制作火药的关键原料!你这猜测倒是有理,可为何不直接告诉我哥?”
忽而,她唇角一勾:“哦,我明白了,你也想独揽功劳是不是?那为何要告诉我?”
李砚舟神色不变:“我腿脚不便,而你熟悉雁翎街巷,我们合作更好。”
季明月答应得爽快:“也当是为朝廷出力了。”
经李砚舟提点,季明月再逛雁翎街时,总算注意到了这座边关小镇的特殊之处。往日她只顾着寻觅哪家铺子的蜜饯最甜、哪家酒肆的羊汤最鲜,如今细看才发现,这雁翎关竟是座药香萦绕的边城。
清晨便有猎户背着竹篓下山,里头用青苔裹着新采的药材,鹿茸还带着血丝,山参须上沾着泥,灵芝的伞盖泛着紫金光泽。走不出百步,便能遇上一家药铺,浓郁的药香混着晨露的清气,在街巷间浮动。
济生堂不愧是雁翎首屈一指的药铺。季明月躲在对面茶摊观察许久,只见铺前人进人出,骡车络绎不绝地运走成袋药材。那掌柜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坐堂大夫的诊脉队伍都排到了街上。
“走。”李砚舟拄着拐杖轻碰她手背。
季明月立刻换上一副焦急神色,搀着他跌跌撞撞闯进济生堂。“掌柜的!掌柜的!快拿上好的药来!”
李砚舟配合地皱紧眉头,一瘸一拐走进来,做出一副痛极的模样。老掌柜从账本里抬头,眯缝眼在二人身上打了个转:“小娘子要什么药?”
“我兄长昨日摔伤了腿,疼得一夜没睡。”季明月掏出一锭银子拍在柜台上,又说:“我要最贵的!”
坐堂大夫捋须道:“请这位小相公坐下,容老朽细诊。”
李砚舟便配合地坐了下来,伸出胳膊,同时回答大夫问的“何时摔的”“如何摔的”“现下什么感觉”这类问题。
而季明月便趁机扫过药柜,一些常见的草药如当归、黄芪摆放得整整齐齐,墙角几个麻袋装得鼓鼓囊囊。
良久,大夫突然开口:“相公腿伤无碍。倒是心脉郁结,夜难安枕。”他瞥向面色红润的季明月,说道:“该学学这位小娘子,一看就是心宽体健。”
“呃……多谢大夫,近日家中确实有变故。”李砚舟随口敷衍道,起身时似无意地碰倒了一旁的药篓,打翻的全是白及和三七,正是常见止血化淤之药。
季明月默契开口:“这些白及怎么卖?家中有女眷月事不调,给配个方子吧。”
老掌柜手上一顿,干笑道:“小娘子来得不巧,白及近日缺货。不过,我们济生堂还有些存货,只是价格比平时翻了几番。小娘子要几钱?”
季明月与李砚舟对视一眼,这家药铺,果然有问题。
从济生堂出来后,两人又陆续去了其他药铺,一打听,那些活血化瘀、治疗跌打损伤的药,几乎都高价被人收走了。
就在此时,季明月问出了埋藏已久的困惑:“李砚舟,我阿娘病重的时候我曾翻阅过很多医书,所以认识很多药材。你呢?”
李砚舟说:“是阿姊教的,阿姊认得几乎认得世间百药。”
季明月更好奇了,要是认几种药材也并不稀奇,可季照微那一手诊脉施针的绝活,绝非闺阁女子能轻易习得。这疑惑在她舌尖转了几转,终是咽了回去。
不过当下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下一步还要搞清楚魏博的举动。
“不打无准备的仗,看来,魏博是准备大动干戈了。我们接下来去哪里?你的腿还行不行?”季明月道。
李砚舟咬着牙说:“我可以。现在上山。”
二人沿着猎户踩出的羊肠小道往深山行去,李砚舟的右腿用木板固定住,行走只靠左腿和双肩的力量。季明月搀扶着李砚舟,后背还背了个大箩筐,两人皆是一身粗布衣裳,乍看倒像是进山采药的兄妹。
“你怎么认定这么多山中有硝石矿?”季明月好奇问道。
李砚舟说:“我只是推测,并无完全的把握。硝石易生在背阴岩,所以要找山阴背阳处。小时候我听柳溪镇的老人说过,硝地有三不长,周边草木稀疏,因硝土质毒,唯耐碱的灰藜、碱蓬可存活。你看——”
他们脚下这座山布满了灰白色的岩壁,岩壁上稀疏地攀着几株灰绿色的碱蓬,周围几乎寸草不生。
山路渐陡,李砚舟的伤腿不便,不多时额上便沁出冷汗。季明月瞥他一眼,放慢脚步:“要不要歇会儿?”
他抿唇,指向前方隐约可见的山坳:“不必。硝石矿就在那儿,看来,我赌对了。”
转过一道峭壁,眼前豁然开朗,灰白色的矿脉如巨蟒般盘踞在山壁上,矿坑附近散落着新近开采的痕迹,铁镐、竹筐,还有几堆未来得及运走的硝石原矿。
李砚舟蹲下身,指尖捻起一撮硝石粉:“这些矿渣还是湿的,最多不过两日的新矿。”
季明月则绕着矿坑走了一圈,忽然踢到个硬物。她拨开枯草,竟是个半掩的土坑,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几十个陶罐,罐口用油纸封得严实。
季明月压低的声音藏着兴奋:“李砚舟!你快过来看!”
李砚舟近前,小心揭开一个陶罐,里头竟是研磨好的硝石粉。
说起火药,季明月可算是头头是道,毕竟她的化学确实不错。“火药是由硝石、硫磺、木炭按比例混合,其中硝石和硫磺是最主要的原料。李砚舟,我们不如把这些硝石粉搬回去,为我军所用?”
李砚舟却说:“暂不要打草惊蛇。我们下山去吧,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哥……或者裴云骁。”
回到客栈,季明月都顾不上用晚膳,一把推开裴云骁的房门。季明月本来准备先告诉季玄晖的,但思来想去,季玄晖远不如裴云骁靠谱,还不如直接告知。
“裴将军!出大事了!”她拽着李砚舟闯进来,反手扣紧门闩。
“怎么了?”裴云骁放下手中兵书。
李砚舟从怀中掏出一块灰白矿石,又抖开一包止血药粉:“魏博在雁翎山私采硝石,还囤积了大量白及、三七等药材。硝石造火药,白及治刀伤,魏博这是在备军需。”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