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湛深吸一口气,悄悄推开殿门一条缝。外面人影幢幢,士兵们忙着搬运物资,似乎没人特别注意这个偏僻的宫苑。他看准一个空隙,拉着福安,低着头,混入了来往的人流中。
他们尽量贴着墙根阴影走,模仿着那些忙碌杂役的姿态,脚步匆匆,仿佛也是奉命去搬什么东西。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敲响,每一次与巡逻士兵擦肩而过,都让齐湛冷汗涔涔。
必须往偏僻的宫门或者角落去!正门肯定守卫森严。
齐湛凭借着这几日闲逛记下的路线,七拐八绕,专挑人少灯暗的小路。途中甚至差点撞上一队正在集合的谢戈白亲兵,两人慌忙躲进一处假山后,大气不敢出,直到那队人马离开才敢继续前行。
越往宫苑深处走,守卫果然越稀疏。终于,他们靠近了一处平日里几乎无人行走的侧门。这里似乎也被征用为物资通道,有士兵把守,但比起其他地方,检查显然松散很多,注意力大多放在出宫的车辆和箱笼上。
机会!
齐湛和福安混在一群推着杂物的役夫后面,低着头,尽量缩小存在感。守门的士兵正不耐烦地催促着前面的人快走,目光扫过他们这两张灰扑扑的脸,并未过多留意。
一步,两步……眼看就要穿过门洞……
“站住!”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喝。
齐湛浑身一僵,血液几乎冻结。
难道被发现了?
他不敢回头,手悄悄握紧了袖中藏着的、从桌上顺来的银簪。
脚步声靠近,一个听起来像是小头目的声音响起:“你们两个,磨蹭什么!快去后面帮忙装车!”
原来是把他们当成偷懒的杂役了!
齐湛和福安如蒙大赦,连忙含糊地应了一声,加快脚步,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宫门!
冰冷的夜风瞬间灌满衣襟,带来一股前所未有的自由气息。身后是灯火通明、喧嚣混乱的王宫,身前是漆黑未知的旷野和街巷。
他们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回头看,一头扎进深深的夜色里,沿着墙根的阴影拼命向前跑,直到肺叶刺痛,直到身后的喧嚣逐渐远去,才敢躲进一条肮脏的小巷里,扶着墙壁剧烈地喘息。
“殿、殿下,我们……我们出来了?”福安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齐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和灰,望着远处王宫模糊的轮廓,眼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光芒和前所未有的坚定。
“出来了。”他低声道,声音因喘息而断续,却带着重压下的狠劲,“老登跑了,谢戈白退了,我们得想自己的活路。”
——
天将破晓,最深的黑暗即将过去,但王宫内的混乱却达到了顶峰。车辆辚辚,马蹄嘚嘚,兵士们的呼喝声与军官的催促声交织成一片,整个临淄王宫如同一个被捣毁的蚁巢,忙碌而无序。
谢戈白已披挂整齐,玄甲冷冽,站在宫门前的高台上,俯瞰着大军集结开拔的最后准备。他的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眼底深处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与冷燥。撤离的决定虽是正确的,但终究是功败垂成,带着未能手刃仇敌的憾恨。
副将快步走来,“将军,各部已整顿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谢戈白微微颔首,目光扫过逐渐亮起的天色,想起了齐湛,随口问道:“偏殿那边,安置好了吗?”
副将愣了一下,显然没立刻反应过来将军为何突然关心起那个女眷,忙道:“末将这就去催问……”他转身招来一名亲兵,低声吩咐了几句。
亲兵领命快步跑向齐湛之前居住的偏殿。谢戈白收回目光,不再留意,继续审视着下方的军阵。
然而,不过片刻,那亲兵便脸色慌张地跑了回来,对谢戈白道:“将军!偏殿空了!人、人不见了!”
“什么?”过来的陆驯率先惊愕出声。
谢戈白猛地转头,那双总是锐利冰冷的眼睛里,清晰地映出了错愕,随即迅速被一层骇人的寒霜所覆盖。“不见了?”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何时不见的?看守的人呢!”
亲兵吓得腿软:“属下不知,殿内无人,昨晚罗将军去集合先锋了,剩下看守的兄弟说、说昨夜混乱,并未见人出来,以为一直安歇在内……”
“废物!”谢戈白一声冷斥,他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地径直朝着偏殿方向走去,玄色披风在他身后猎猎作响,所过之处,忙碌的士兵们纷纷噤声退避,感受到一股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陆驯连忙跟上,心中也是惊疑不定。那人竟跑了?一个女流之辈,在这兵荒马乱之时,能跑到哪里去?
偏殿内果然空无一人。床榻凌乱,妆台上价值不菲的首饰大多还在,只少了几件不起眼的,衣柜门开着,几件华美衣裙被随意丢弃在地上。
谢戈白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一个角落,最终定格在窗棂边一点泥印上。他走到床边,伸手探入枕下,摸出了一根被遗落的、样式简单的银簪——并非宫妃常用之物,倒像是临时顺来防身的。
一切迹象都指向一个事实,那不是惊慌失措的逃亡,而是一次有准备的、利用了军队开拔前混乱的精心逃离!
她竟敢!她竟能!
谢戈白的脸色阴沉得可怕。他想起膳厅里那双看似柔顺却灵动的眼睛,想起马场上那略显生涩却努力维持的骑姿,所有之前被忽略的细微违和感,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拼凑出一个截然不同的真相。
那个女人,根本不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柔弱无助!她一直在伪装,在欺骗!
一股被愚弄的怒火猛地窜起,几乎烧灼他的理智。他谢戈白纵横沙场,算计人心,竟在一个女人身上看走了眼!她不是惶恐不安,而是处心积虑。不是依赖求生,而是伺机脱身!
“将军……”副将跟来看着谢戈白越来越冷的脸色,心下骇然,小心翼翼地道,“或许是趁乱躲起来了?末将立刻派人搜查王宫……”
“搜?”谢戈白猛地打断他,声音冷得掉冰渣,“搜什么?她现在早已不在宫里了!”
他握紧了手中的银簪,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愤怒之后,是一种更深的、几乎称得上惊怒的情绪。她不仅骗了他,还在他眼皮底下,利用他大军撤离的时机,成功逃脱了!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她极可能根本不是什么楚国公主!真正的亡国公主,哪有这样的胆识和心机?又哪有必要如此处心积虑地逃跑?
她的真实身份,呼之欲出,她定是齐国公主!与所谓的宸妃关系匪浅,知道内情。
谢戈白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骇人的风暴。
“传令,”他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平静,却比之前的怒吼更令人恐惧,“前锋按计划开拔。谢霖,你带兵马先走,陆驯,你留下善后,带上你的亲兵。”
陆驯人都傻了,不是,他怎么能留下呢?他还要路上搞事呢,“将军?”
谢戈白目光投向宫门外那片广袤而未知的地方,一字一句道:“我得去看看,那人到底是谁!我会最快时间与大军汇合,一切按原计划行事。”
他倒要看看,这个胆大包天、骗得他团团转的女人,究竟是谁!
陆驯:???你有病啊!那就是个细作,人家趁乱跑了多正常啊,靠!
陆驯受够了,他不想跟这种不按套路出牌的人玩人了,而且他也确实需要回燕国,燕太子要的是齐地,谢戈白已经完成了攻伐,此时可以让燕国铁骑踏来。
齐地空了,不能白白便宜了魏国,至于谢戈白,以后再说,到时候乱完他再回去告知局势就好。
现在他不想看见这傻狗。
“诺。”
——
只能说齐湛伪装女人过于成功,两人猜他身份硬是没往男人猜。
但这种伪装太脆弱,谢戈白找个婆子伺候她就得露馅,他们常年军中混没见过女人,女人还看不出来吗?
况且入了楚地,才真的插翅难飞,齐湛不想理这人,况且剧情到了陆驯搞事的时候了,谢戈白身边过于危险。
如今的齐地如一块肥美的肉,被四方的狼盯上了,只要三天,魏国大军就来了,再然后是燕吞下了这奄奄一息的地方。
齐湛无计可施,齐国子民要沦为奴隶,或逃亡山野,与昔日的楚国一样。
战争在这边土地肆虐,让他们沦为待宰的羔羊。
此时的齐湛在河边,脱掉这兵卒衣物洗澡洗头,脱离危险实在忍不了这臭味,他原是个有洁癖的人啊。
他并不怕谢戈白追来,这个时候他不撤他军队也不乐意啊,打仗是为了建功立业,又不是为了过家家,他们能吞下一点是一点,原本按政治利益最大化,就不应该打进来,让齐王割地赔款岂不是更好?
只是谢戈白被仇恨冲昏了头脑,加上陆驯煽风点火,亡了齐国,一路烧杀让齐国子民恨他入骨,也将自己陷入两难。
齐湛没有办法,此时他自己都不知道往哪逃,怎么救人?
他只能先跑路,在魏国杀进来之前,这混乱的乱世实在过于槽心了。
冰凉的河水漫过肌肤,洗去连日来的脂粉、汗水和恐惧带来的粘腻,也暂时冲刷掉了那令人作呕的兵卒衣物上的酸臭气。齐湛长长吁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都轻了几分。他仔细地搓洗着长发,恨不得将这几日扮演宸妃的憋屈和惊险全都洗刷干净。
齐湛深吸一口气,沉入水中片刻,再猛地抬起头,水珠顺着清晰利落的下颌线滚落。洗净铅华,露出原本属于少年的、略带棱角的清俊面容,虽然依旧漂亮得扎眼,但眉宇间那股被强行压抑的锐气终于得以舒展几分。
福安在一旁紧张地望风,怀里抱着他们从逃难百姓那里用一件首饰换来的粗布衣裳,小声催促:“殿下,快些吧,此地不宜久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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