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歌是被冷醒的。
她艰难地睁开眼,周围是一片漆黑,只见不远处有一处火堆。几个人影围坐着。
说话声音听不真切。
“这是哪里?”
越歌疑惑。
她想开口,喉咙却呛了一大口血。四肢百骸传来剧烈的疼痛。
身体往旁边滚落,发出咚的一声。
远处的人终于向越歌这边投来视线。
一个纤瘦的粉衣女子走过来,扶起越歌,给她拍背。
“咳咳”越歌还没把堵在喉咙的血腥咳干净。
“朝师兄”“朝师兄来了。”
围坐的弟子们主动让出空间,向着一袭白衣的来人问好。
那人缓缓往这边走来,即使还离得远,越歌也能感觉他的气场不容侵犯。
“露放,过来。”
一道低沉温和的声音响起。
越歌感受到粉衣女子扶着自己的手颤了一下,而后迅速离开。
越歌用手肘撑起自己半边身体,即使只是这样的动作,还是不可避免的剧烈咳嗽起来。越歌抬眼看向走到自己身前的人。
眼前短暂地模糊起来,视线无法聚焦。
许多不属于自己的记忆如雪花般涌入脑海。
朝一秋。青剑门百年来最年轻的金丹剑修。也是原身的大师兄。
鎏金高冠,面如冠玉身姿卓绝,一袭白袍纹银鹤染血,不减半分风采。她的视线从眉眼、鼻子、嘴唇滑过,最后停留在他左眼下的浅色褐痣,这痣并不明显,分毫不影响他的美貌,反而中和了他过于锋利的气质。
一双桃花眼本应风流多情,只是眼神冰冷。看向越歌的眼神令人有些害怕。
“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说?”
越歌皱眉,她上一秒还在公路上,下一秒睁眼就到了这个地方,这个紧张的局面。张了张嘴却没吐出一个字,不知道说什么。
“不说罢了,你为一己私欲,连累同门受伤。今日必须惩戒。”
越歌环顾四周,那些弟子们形容狼狈,地上草木凌乱,应该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但她脑海里仍是毫无印象。
那粉衣女子露放,见越歌迟迟不出声。在一旁焦求情:“大师兄,不怪越歌师兄,是我说想要那百年雪凝花,越师兄才为我以身犯险的!”
原身也叫越歌?同名同姓,难道是自己穿进了别人的身体?越歌还没想明白。
朝一秋只是声音淡漠:“师妹,让他自己解释。”
师兄?越歌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
“我不应该是师姐吗?”
自己现在是女扮男装?还是就是男身?
露放看向越歌,“越师兄所修炼功法,要雪凝花也是无用。他是为了我,大师兄若是要罚,我愿意和越师兄一起承担。”
朝一秋只是站着,垂眼看向越歌。
越歌年纪不过十七,眼尾微微上翘,明眸皓齿,脸生得极好看,但性子乖张不服管教,如同带刺的荆棘,靠近就会扎人。意外的是,却十分得宗门内师兄师姐关怀。现在连师妹也不例外。
似乎是等待他为自己辩驳。
但越歌还沉浸在自己成为“师兄”的巨大冲击中,表情是控制不住的呆滞。
越歌一言不发,与往常桀骜不驯的样子相差甚远。
朝一秋不再多言,手心浮出一根青色的鞭子。
旁边的弟子脸色一变,此鞭名为“诫灵”,是掌门平日里用来惩戒弟子所用之物。
看着平平无奇,一鞭下去,疼痛可穿透皮肉,无法用灵力阻挡,越歌不过筑基修为,要是真挨了这一鞭,没有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
“越师兄,你快说话呀!”露放着急起来,推了推越歌。
越歌看到周围人看向那鞭子的眼神,心下有几分畏惧。毕竟识时务者为俊杰,越歌才不吃亏。
她刚开口还没吐出半个字,猛地咳出一口鲜血。
“咳咳,师兄,我错了。”
越歌低眉顺眼的样子实在是太陌生,周围的弟子交头接耳:“越歌还会服软?第一次见。”
朝一秋在越歌脸上逡巡。
越歌脸色苍白,嘴唇染血,红得刺眼。
朝一秋觉得手里的鞭子有些沉重,盘旋半晌还是收回。
算了,就当是听师父的话,对小师弟总得耐心些。朝一秋这样想着。
“回去自己找师父领罚。”朝一秋冷冷说完转身挥手,脚下出现蓝色飞鸟传送阵。
众人纷纷跟上。
露放吃力地扶起脱力的越歌。
快要踏进传送阵,越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哎哎哎”露放眼睁睁看着越歌往地上倒去。
“我来。”
朝一秋蹲下身,把已经昏迷的越歌背起来。
沉华垆内。
朝一秋颠了颠背上的人。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个师弟,人不坏,但性子实在是倔。今天却反常的认错。
不知道是不是伤得太重。
越歌躺在温暖的背上,人还没完全清醒,闻到一种清淡的香气,还有什么滑滑的东西。
她下意识地用脸去蹭,嘴里嘟囔:“好香,好滑。”
朝一秋只觉得头皮一紧,自己头发被后背毛茸茸的脑袋压住。
他轻轻扭头,越歌却抓住他的一缕头发攥在手心。
“越歌!”刚才那一点心疼忽然消失了。
医修展世心查看过越歌的伤势,“外伤倒还好说,只是.......”
“只是什么?”朝一秋看了眼昏睡着的越歌。
两人往外走了几步。
“他到底在素情谷发生了什么?他现在识海混沌不宁,灵魄不稳,若是不能恢复,只会是修为尽散,变成痴傻凡人。”
展世心摇摇头,感慨不已。
素情谷每年都被宗门清理,并没有什么厉害的妖魔。这也是宗门敢让这些年轻弟子随意进入的原因。
“师父正在闭关要紧关头,无法禀告他。现在要如何助他稳定识海和灵魄?”
朝一秋按住自己的眉心。自己不过只是闭关几天,出来就收到腰上银铃召唤,只有同门遇到不能处理的紧急情况,才会催动银铃召唤。
朝一秋没多想,飞身赶到时,一剑解决掉已经濒死的妖兽,结果受伤的只有脾气最坏的小师弟。
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受伤,居然严重到如此地步。
他看向床上的越歌,眸中神色变幻。越歌紧紧皱着眉,口中发出小声的梦呓,似乎正陷在噩梦中。
青玉宗,长清殿内。
献真真人端坐在高台之上,俯视着跪在下方的少年。他口中默念,一串灵符浮现在空中,环绕着那少年,许久才消散。
“长生诀已成,从今以后,你就是我门下弟子,行四。”
越歌恭恭敬敬回了一声是。头低着,让人看不清神色。
只是单薄的脊背,透露出身体的紧张。
献真真人抚了抚自己的胡须,安慰自己的小徒弟:“不用紧张,和你三个师兄熟悉一下。我即将闭关,这段时间先由......”他似乎还没定好,三弟子冯跋主持门内事务,还要处理宗门内的琐事,难以分身。二弟子赵云阑倒是闲的,但性子跳脱,恐把小徒弟带歪。
“一秋,这段时间由你带着越歌。”
朝一秋点头,看了一眼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师弟。
从外门来,那就不是什么修仙世家的背景。观其灵基资质不过一般,为何师父会招一个天赋平平无奇的人。
越歌接受到注视,转过头不偏不倚地与他对视。
一双沉静的眼,宛若空无一物的深潭。
修仙界弟子经过洗髓伐脉,容貌比起寻常人胜过许多。若说好皮囊朝一秋见过不知道多少,但越歌......面容白皙如玉,眉眼宛若丹青一笔绘就,色浅笔重。丹凤眼明明矜贵风流,却因着冷淡的神情显得幽深莫测。朝一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下一秒,他听到越歌开口:
“师兄。”
被推了一下,朝一秋才回过神来。
展世心在药简堆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自己想要的那卷。
他兴致勃勃地指着自己刚画出来的那几处:“你看......”
朝一秋没什么耐心地推开,“你直接说需要什么。”
认识久了,他早就知道展世心什么性子。必定是要些什么奇花异草,珍稀药材才能成药。
“东海冰蛊兽的兽胆,北界万花谷里的梦梨花花蕊。”
朝一秋瞥了展世心一眼:“那麻烦你这几天照顾他,我去拿了就回来。”
“等会,你先听我说完。冰蛊兽的兽胆取出后很难保存。你必须先去取花蕊,”
展世心指了指自己,又指指越歌。
“然后带上我们俩,取到兽胆后我立刻制药喂他喝下。”
“真够麻烦。”朝一秋嘴上抱怨,手上把自己宝库钥匙丢给展世心,“我很快回来。”
朝一秋有自己的藏宝库,里面有许多难得药材,意思是让展世心随意取用。
“嘴硬心软!”展世心朝着已经看不见人影的方向喊了一句。
展世心知道,朝一秋对这个小师弟算是比较上心的。越歌性子乖张,平时独来独往,旁人也不知道他平时在做什么。因为想增进修为,他经常出宗门历练,时常会见到他带着满身的伤回来,再被朝一秋批评。
除开他们同为献真真人弟子这层关系,外人看朝一秋对越歌过于严苛,却不知道越歌修为的精进,伤势的恢复,背后都有个人不声不响的用心。
展世心看着面前正大快朵颐的越歌,神色狐疑:“你现在,不对劲吧?”越歌吞下嘴里的虾仁,反问道:“什么不对劲?”
难道自己表现得哪里不对,已经被人看出来了?
“你现在应该感觉脑袋昏昏沉沉,身体沉重、疼痛不已。魂不守舍,担惊受怕。”
展世心拿起已经空了的碗,“而不是这样,吃得像头猪。”
越歌放下碗筷,摸摸自己的额头,又摸摸手脚。
最后闭上眼睛,细细的感受许久。
展世心盯着他的动作,迫不及待地等待越歌说话。
“没有不对劲。”越歌肯定地回答。
“得,看来伤得最重的是脑子。”展世心绝对不会怀疑自己的诊断,一拍手下了定论。
“越歌师兄!”露放带着一个小圆盒出现在门口。
“越歌师兄,你伤势痊愈了吗?这几天你都没回山上,我很担心你。”
“要不是那天我非要雪凝花,你就不会受伤了。”
越歌看着面前泫然欲泣的少女,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她根本不记得什么雪凝花......
她受伤刚醒,身上是不疼了。但脑子里真是空空的!
也就吃顿饭的功夫,还能被人说不对劲。
要是现在反应不对,会不会立马被拎到什么仙人面前,来个火眼金睛大扫描啊?
不对,按照修真界的说法,这个应该是叫什么“夺舍”?
想到以前看过的电视剧里的审讯手段,越歌越想越觉得后背发凉,脸色也凝重起来。
嘴里的饭也不香了,越歌一口一口的咀嚼,试图在咽下最后一口之前想到一个合理的回答。
展世心盯着越歌的脸色,生怕他被刺激到。
“他现在状况不太稳定,你还是别问了。改天再来吧。”
说着就不由分说的把露放请出了沉华垆。
越歌呼出一口气,突然又感觉很困。不知道为什么,她一天总是清醒不了几个时辰。
头一歪,人又睡着了。
展世心看见人趴在桌上,眉头一跳,疾步过来探她的内息。
“灵魄越来越淡了,还是要尽快服药。”
把人扶到床上躺好,展世心在空中化出一道符咒,迅速写下短讯:情况危急,速回。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出现时,朝一秋走进沉华垆内。
越歌还是睡着,脸上没有平时的警惕和防备,看起来倒是乖巧许多。
朝一秋抱起人,唤来自己的灵兽天星。天星是黑色羽毛的巨鸟。
此时正安静伏在地上,直到朝一秋和展世心坐好。才载着他们往东海方向飞去。
越歌中途醒过一次,猎猎作响的风声,身下毛茸茸的飞鸟,不断穿过云雾之间。越歌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揉着眼睛,喃喃自语:“这梦也太真实了。”自己前几天还在赶回公司的路上,与对向的大卡车失控相撞。睁眼就到了这个修仙世界。
不过什么都没享受到,感觉活不了几天了。不过原身的大师兄看起来是个好人,长得也好看,可惜美色不能治病。
朝一秋看着越歌惋惜的神情,语气里有一丝担忧:“越歌?”
展世心扶额:“算了,还是赶紧治病吧。”
脑子里传来一阵电流滋滋声,那电流声越来越大。越歌以为是自己飞太高的原因,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直到自己手上湿漉漉的。她举起自己手掌心,一片鲜红。
鼻腔里浓烈的血腥味,越歌低头一看,鼻血正一滴一滴地落在自己的下摆处。
她骤然感觉自己呼吸困难。伸手想去抓朝一秋的肩膀——他坐在正前方。
朝一秋只感觉到背后似乎被轻轻地拍了一下。他扭头想查看越歌的状况,想着这人应该睡得正香。
等他看到越歌样子时,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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