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于安家，您又能走多远呢？”安宁笑道，“小姐，您确定您的行为能一直与安家的利益趋同吗？”
“如果不背靠安家，在我与叶明旭离婚那一日，我便当如那些贞烈女子般投井或是上吊了。”安越瑜自嘲笑笑，“不同的人的确是不同命的，安主编，你也应当知晓这一点吧。”
安宁再次打量了一番安越瑜，虽说她对于安越瑜与一般女子的不同早有认知，但是安越瑜的清醒却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在新旧交替的年代，与家族割席、与家人决裂的人不在少数，那是一种在安宁看来近乎天真的执拗，很多人离开了曾经的“家”，很快就会发现，自己很难凭借自己的能力闯出一片天。
这与能力无关，而是家庭的条件限制了很多人的“眼界”，无论是向上还是向下。赤诚的理想遇上残酷的现实，总有一方需要“妥协”，而大部分人撕下外皮，内里都是一样的。
“我自然知晓。”安宁说道，“小姐，我想知道，您的妥协会到什么程度。”
“事情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之前，没有人可以准确预测，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无论我如何妥协，我都会把你安排妥当。”安越瑜回答，“我们现在可以因为志同道合在一起，日后也可以因为理念不合而分道扬镳，这都不过是一种选择而已。”
安宁叹了口气：“小姐，您这样就不怕日后有人背叛么？您单凭志同道合，又该如何保证日后组织的完整性呢？”
“如果一个人已经决定了要离开，限制在他看来，只是一种束缚，那个时候我们只能做敌人。”安越瑜笑了笑，“更何况，安主编，我不知道我的路能给别人带去什么利益，我无法向别人承诺利益，又有什么资格要求别人一定要付出什么呢？
“更何况，组织的完整性和纯洁性什么更重要，谁也说不清。”
安宁沉默了，清醒与理想同时出现，或许就是安越瑜的模样，她看多了热情澎湃者，像安越瑜这样一开始就“认定失败”的人，她还是第一次见。
“您就没有想过您能成功吗？”安宁问道。
“想过，但是我很清楚，我其实也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世界，很多时候，我只知道，我想要的不是现在这样的世界。”安越瑜说道，“我希望自己能成功，但是我也很清楚这有多难。”
她不是伟人，做不到看到黑暗还能爱这个世界，也做不到注定悲剧依旧能热情澎湃。
她只是一个普通的、会内耗的人。
她可以反抗，可以成为失败的例子，但是她从不觉得她可以成功。
在这个父权绵延数千年的国家，就凭她几十年的寿命，能够种下些许火种已是最好的结局。
“一条看不到未来的路，会有人为此牺牲，自然也要接受有人中途离开。”安越瑜回答道，她看向安宁的眼中染上了几分自嘲。
“您为什么会觉得我就是能陪着您前行的人呢？”安宁在安越瑜的对面坐下，“小姐，我们应当不熟吧？您到达上海这么多天，似乎也从没有想过要找我，这次是突发奇想吗？”
“之前不找你，是因为我知道我们是相似的，依照我原本的名声，你不会觉得我是同类。”安越瑜心下一松，安宁愿意开始询问关于她的事情，证明合作是有可能。
“你站在这里，你选择站在这里，你努力站在了这里，就是我确定你与我是一类人到原因。”
“如果你不是想要起来的女性，你就不会选择成为一名主编；也因为你选择了工作，你就不可能愿意止步于此。”
“没有人看到自己被堵死的前路会无动于衷，愿意心甘情愿地接受，如果你可以接受没有前途，你也不会选择走上这条所有人都觉得只属于男人的路，不是吗？”
安宁第一次在这个国家听到有人对她这么说，没有鄙夷，没有嘲讽，没有太多的个人情绪，只是一种普通的叙述与分析的口吻，好似她说的话是无比正常的。
“女性就该相夫教子。”
“自古以来便是男主外女主内，这是阴阳之道。”
“安宁小姐，您的条件并不差，也并非找不到好人家，何必抛头露面？”
“真可惜，若您是男子，当有更大的成就。”
“说着是做主编，其实内地里什么勾当谁不知晓？”
“如此这般，连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
“……”
或是恶意的揣测，或是善意的同情，安宁听过太多的反对之声，她成为了这个世界的异类，妄图染指不属于她的东西。
女人和男人因为性别被赋予了不同的职责，而女人在社会中可以从事的职业对于男人来说是堕落，男人从事的职业则是女人无法染指的“神圣”。
被剥夺了有尊严地养活自己的资格，被迫依附于男性而活，而这又成为了女性无法担当大任的“证据”。
“好吧，小姐，我想我被你说服了。”安宁微微勾起唇角，“你说得对，我不甘心。”
“只是，我想，我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世界。”安宁注视着安越瑜的双眼，眼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势在必得。
“我想要一个每个女孩出生都能拥有和她们兄弟们同样平等的机会的世界。
“我想要每一个女孩都不会因为性别被拒绝，每一个女孩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机会。
“她或许依旧会为家世苦恼，为自己的能力不足苦恼，但是她永远不再需要为自己的性别而苦恼。
“她们的降生对于一个家庭来说会是一个好消息，她们可以成为世界的珍宝，而不是赔钱货。”
“这条路并不好走，”安越瑜说道，“让既得利益者让渡自己的权力，很难。”
“小姐，这我可比你清楚多了，”安宁笑得洒脱，“得了吧，人死不过黄土一捧，我能在活着的时候为了自己的理想拼上一拼就不枉此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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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都快玉玉了，事情太多了，有些猝不及防。
重温了《Suffragette》，也算是想起来了自己一开始想写什么，本文结局大概率并不是童话式的he，而是开放式结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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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 4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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