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糟了，想得倒是美。”李听莹趴着桌子，指尖拨弄着那些小得可怜、更少得可怕的桂花叹气：“这下可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送礼之路未半而中道崩殂啊！
无所事事的灵芝正对着窗外的麻雀发呆，听见李听莹发牢骚，眼睛一亮，像只找到目标的小狗般溜过来，元气满满地提议：“姨娘别愁！奴婢可以再去采些呗！”
李听莹歪歪头：“哪？现在桂花才初开，打也打不了多少。”
“可以倒是可以，近几天总是冷了热了，这怪天气催得有的桂花开得早，打了些再分拣，吃得就是这头茬新鲜！”灵芝想了想说。
想起来了，她某天闲逛，确实看见一颗开得旺盛的老桂花树，十里飘香，在这八月初五的时节早早地就开了，实属异常，令她印象深刻。
“行，咱俩去再打点！”李听莹激动地抓起灵芝的手就要走。
“四姨娘要去哪？”在旁边目视一切的夏晴表情不赞同道。
“谁整日不着家去谁那。”李听莹笑嘻嘻地回。
“你去备点东西包着桂花。”李听莹站起身指示灵芝，自己则提着裙摆跑得飞快，身上还带着桂花残留的香味。
沈闻竹听见门“吱呀”一声，心里顿时紧张起来，是她吗？
熟悉的清香袭来，也带来了几丝桂花味，甜丝丝地钻进他的鼻腔。
真的是她，可是午膳已经过了，平时这个时候，她应该是在打盹，或者在院外和丫鬟们吵吵闹闹的做事。
自从她来了后，沈闻竹的院内从没那么热闹过。
“咦，之前还记得在这儿呢？”他的耳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她在找什么？沈闻竹躺在床上，指尖悄悄攥紧了锦被，心里的好奇像藤蔓似的疯长。
“找到了！”李听莹看着手里的精致的银剪刀欣喜道。
不知道谁在沈闻竹的屋子里放了银剪刀，正好派上用场。
找到了…什么？好好奇什么让她这么高兴…
突然，沈闻竹只觉得清香味愈来愈近，桂花香也愈来愈馥郁。
“大少爷，我见一处桂花开得极盛太异常了，借你房里的剪刀一用，待我去降服这‘妖孽’，再打点回来给你点惊喜。”她的声音热热的、麻麻的，竟无端地让人生出一股子期盼来。
沈闻竹昏迷至今，从未再期盼过什么。
惊喜……
心脏酸酸麻麻的，伴随着缓缓地跳动声，努力地泵动。
——
一处僻静的院落之中，一片开得极其热烈的桂花树肆无忌惮地散发着香气，秋风经过时，也毫不吝啬地赠送一场香气扑鼻的桂花雨。
其中一颗最老的桂花树开得嚣张至极，好似知道无人敢进入这片领地。
李听莹带着灵芝狗狗祟祟地躲避着巡院，灵芝在一旁说着“还是回去吧”“四姨娘说得原是这儿”“不行，若是被人发现……”
“嘘！”李听莹示意灵芝闭嘴，“你这样被发现的几率更大。”
“你瞧这花儿，开得多旺，花瓣又大又厚实，香味也纯，绝对是‘桂花王’级别的。现在不摘，再降降温，一场秋雨下来，花瓣就烂在树上了，多可惜？咱们只摘一部分，不损伤树枝，谁也发现不了。”
灵芝顺着她的手望去，忍不住咋舌。
别处的桂花都只是零星冒头，像撒了把碎金，这棵树却像提前闯进了八月中旬，枝繁叶茂间全是金黄，连空气都被染成了甜丝丝的颜色，香得人头晕目眩。她心里的惧意渐渐被好奇取代，点了点头：“确实。”
“可是……”
“躲着点就好，偷到了赶紧走呗，反正也没人在。”李听莹继续给灵芝吃定心丸。
灵芝看着李听莹那熊熊燃烧的双眸，似乎是志在必得，只得认了。
确实，反正他总是不在。
“你望风，我采摘，如果遇到情况你先保全自己，我会自己想办法脱身。”李听莹一边叮嘱一边挽起袖子，将用来剪桂花枝的银剪刀塞进腰带。
这棵百年桂树果然粗壮，主干需两人合抱，褐色的树皮沟-壑纵横，爬满了青苔，摸上去糙实又防滑。她目光一扫，立刻锁定了一根斜伸出来的侧枝 —— 不过一米多高，枝桠粗壮得能稳稳托起她的重量，还往外探着，正好远离回廊的视线。
灵芝拿着个扫帚，眼看李听莹踩着太湖石假山，几下就爬上去了，自己也“认真地”装模作样扫起地来。
百年老桂的冠幅实在茂密，细碎的叶片和簇簇金黄的桂花交织成密实的 “绿帐”，从地面往上看，只能瞧见层层叠叠的绿意与金黄，连她的衣角都露不出来。
李听莹爬到粗大的分叉处坐了下来，热得她额头出了一层薄汗，喘了下气，接着扶着树干站起来，这棵树是最大最粗壮的，足够支撑她的重量，树冠低垂，像蒲公英一样浓密。再低头往下看，灵芝已经小得像个布娃娃了。
深处的香气更浓了，香得酸浓，但闻着也不反感，她站起来的时候，头还碰到了枝条，桂花扑扑簌簌得落满了她的头和肩膀，有几粒还跑进衣领里。
这么容易掉？那还用个毛线的剪刀！
李听莹赶紧拿出锦布袋打开口子，对着爬满桂花的枝条摇起来。没一会儿，第一个锦袋就装满了，鼓鼓囊囊的，像揣了个小元宝。她麻利地系好口子，看准灵芝的方向扔了下去，低声喊：“接着！”
灵芝眼疾手快，赶紧接住锦袋，抱在怀里，脸上满是欢喜。她把装满桂花的锦袋藏在墙角的草堆里，又拿起空袋子举起来晃了晃，示意李听莹继续。
另一边。
二层阁楼，书房内静谧无声，紫铜博山炉里吐-出缕缕青烟。沈弘半倚在紫檀木榻上，身上搭着条薄被，面色略显疲惫。榻边小几上搁着碗喝了一半的参汤
喻心跪坐在榻前的蒲团上，正专注地为沈弘诊脉。
“如何了？”沈闻修立在榻边三尺处问道。他今日穿着藏青色锦袍，腰束玉带，身形挺拔如松。阳光从支摘窗的缝隙漏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让人看不清神色。
喻心将脉枕收回药箱，动作利落：“老爷这是操劳过度，引发旧疾，这才胸闷头晕。”又说：“等会我回去熬些药差人送来，三日后差不多就可以恢复了。”
他抬眼环顾四周，鼻尖微皱：“这屋子闷得紧，难怪老爷头晕。把窗户都打开吧，让外头那桂花香飘进来，比什么安神香都强。”
沈闻修听闻迈步，“哗啦”一声将两扇支摘窗都推开了些。秋日的风立即涌入室内，带着那株百年金桂的馥郁香气，把沉水香的沉闷冲散了大半。
——
同时，对面。
桂花尖叫着滚入口袋，层层堆叠起来，很快就又装满了一个布袋，李听莹麻利地系好口子扔给灵芝接着藏好，转头继续装。
直到装了鼓囊囊的三-大包，李听莹才停下动作，往下伸头小声喊：“我再摇点就走，两个人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你回去后把桂花摊在竹筛里晾着，别堆在一起闷坏了，我很快就回来。”
“那四姨娘可要小心点，奴婢这就回去。”灵芝抬着头看向满脑袋都是黄-色的李听莹，这个角度看她，好像李听莹在高高的绿色和黄-色云层上。
李听莹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看着灵芝鬼鬼祟祟地一边扫一边走，最后干脆跑了一段路，闪进一旁不见人影了。
放心了，至少带走挺多桂花了，计划成功一半。
李听莹松了口气，看着手里半满的袋子，贪心又冒了出来。这桂花实在太好，她总觉得不够，多摇点回去，总能派上用场。她换了个更粗壮的枝桠，站稳身子，正准备继续摇。
可事实证明，人不能太贪心，见好就收才能活得长久。
李听莹摇着摇着不经意地抬头，冷不丁地与远处二层阁楼的一双狭长的眼睛对上视线，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沈闻修斜倚窗边，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眸子，在阴影里沉静得像两口深井，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似乎已经看了她许久许久。
她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条件反射地抖了一下，心脏立马开鬼火，速度飙到一百八十迈。
哎呦我c！
沈闻修怎么跟鬼似的到处出现？！这里不是老爷的住处吗？
李听莹立马抱头蹲下，往枝叶深处缩了缩，恨不得把自己埋进桂花丛里，连大气都不敢喘。
内心疯狂祈祷：没看见我没看见我没看见我……
都是幻觉幻觉幻觉……
可沈闻修却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把半开的窗户推得更开了，动作慢条斯理，却带着一种无声的戏谑。窗外的桂树枝桠顺势探进屋里，一股浓郁的花香涌进阁楼，连空气都变得甜丝丝的。
喻心吸吸鼻子，转头看见开得可爱的桂花感叹道：“咦？老爷院里的桂花开得真早，还这么旺，比我院里的那棵强多了。我那棵到现在还只是个花骨朵，还叫人晃了去。真是同人不同命，同树也不同命啊。”
“一些桂花罢了，若是有用，喻心想要尽管摘去，仔细着些，莫伤到手。”沈弘躺着挥挥手，像是回忆起了什么，语气满是怀念。
喻心谢了沈弘，眼睛亮亮地看向一旁站着的沈闻修提议：“闻修，不如我们一起打些桂花回去？这早开的头茬桂花最是难得，味道也纯正，用来做些吃食再好不过。咱们找个竹篮，在树下接桂花，风一吹，桂花雨落下来，多雅致的消遣。”
沈闻修的目光依旧落在树上的李听莹身上，看着她像只包子似的缩在枝叶间，连耳朵都快耷拉下来了，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亮光。他勾了勾唇角，慢悠悠地回道：“好啊。不过用竹篮接太慢了，不如找根长棍来敲打枝桠，这样来得快些，也省得有人爬树爬得狼狈，一不小心还容易摔着，伤了自己就不好了。”
喻心愣了愣，总觉得他这话是在暗讽谁，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顺着他的话点头：“也行，那我去寻根长棍来，要结实些的，别敲两下就断了。”他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轻快，显然是对打桂花这件事充满了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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