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抚慰时拉近距离是个明智的选择，减少阻碍因素的同时，也能减少雄虫精神力的消耗。
这还是伊斯亚几天前在虫族生理书上学到的。
书上推荐贴近的部位是头部和后颈，对应着雌虫的精神海和虫纹下的腺体。
斟酌片刻，伊斯亚挪近了椅子，微微低头。
艾里维尔似乎在发热，只是凑近，就隐隐有股闷热感传来。
伊斯亚估量了一下距离，确认自己昏倒不会砸到艾里维尔，才枕着手臂，正式开始精神抚慰。
等意识随着精神力沉入艾里维尔的精神海，伊斯亚虽然有所准备，也还是被精神海中一片狼藉的景象吓了一跳。
艾里维尔在出征前夕找自己做过精神抚慰，伊斯亚记得清楚，当时他修补了精神海四周所有较大的空缺，仅剩些微小的伤口。
而现在，艾里维尔的精神海千疮百孔，每处伤口都像被强力击碎的玻璃，留下的空洞周围蔓延着一圈又一圈的裂痕。
好像轻轻碰一下，就能破开脆弱的连接，尽数变成无用的碎块。
灰蒙浑浊的物质在精神海中起伏，阻碍了伊斯亚的部分感知，混乱得惹人心烦。
荒星的异变还没结束，艾里维尔精神海四周的大缺口是精神力紊乱的严重隐患，也是医疗虫建议伊斯亚率先修补的区域。
精神力在伊斯亚的控制下飘向漆黑的空洞，温柔的荧白色一点点与边缘相融，又顺着裂痕延伸，化破碎为完整。
“没有抵抗反应，可以继续。”
伊斯亚回想着医疗虫的祝福，细细观察了一会儿，才移动到旁边的缺口，开始第二次修补。
眼前的空洞逐渐被填满，伊斯亚却隐隐觉得不对劲。
这不对劲并不是精神抚慰出了什么问题，无关艾里维尔，只是伊斯亚自己。
没有头晕，没有疼痛。
只是很烦。
觉得憋闷，觉得烦躁.......很熟悉的感觉。
伊斯亚的注意力转至精神海中充斥的浑浊物质，心里那股的烦躁情绪无端增强，将异常产生的原因暴露无遗。
压下杂乱的心绪，伊斯亚不再理会其他，专注完成精神抚慰。
第三个大缺口被修复完好，伊斯亚隐隐察觉到了不适感。
考虑到艾里维尔的状况，伊斯亚又继续修补了一个较小的口子，这才从艾里维尔的精神海中退出来，结束这场精神抚慰。
疼痛和眩晕在意识回笼的瞬间席卷而来，平衡感尽失的同时，感觉自己在朝一边倾斜，下意识攥紧了手下的床单。
“不对劲。”
盯着监控的医疗虫皱眉道。
意识在艾里维尔的精神海里，伊斯亚没办法判断外界时间的流逝，但外面的虫却十分清楚这场精神抚慰进行了多久。
时间愈久，他们的担忧就愈重。
直到检测仪器显示精神抚慰结束，军雌们才松了口气。
——不过好像放松早了。
医疗虫上衣口袋里，警报器突然发出剧烈的尖鸣声，让众虫心头一紧。
坐在监控屏前的医疗虫猛得站起，身旁的军雌紧随其后，跟着医疗虫往外冲，如临大敌。
治疗室的门被打开，雄虫眼睛紧闭，面色发白，紧握的左手周围散落着警报器的碎块。
“伊斯亚冕下！”
医疗虫尝试着叫道，手下动作快得吓虫。
把检测仪器放在伊斯亚正上方，快速检查起伊斯亚的各项数据。
没问题。
没问题。
没问题。
.........雄虫的各项数据都符合标准，一点问题都没有，连精神力的消耗也在雄虫承受阀值内。
但雄虫的异常不是假的，精神抚慰时间过长，可能会导致雄虫受伤也不是假的。
“埃克多，冕下这是怎么了？！”
接到消息的辛塔急匆匆赶来，喘着粗气，语气焦急地问道。
医疗虫摇头：“我现在判断不出来，冕下的检测结果很奇怪，可能跟精神抚慰有关，我没办法贸然给冕下治疗。”
别说治疗了，跟精神抚慰扯上关系，他们连碰一下伊斯亚都不敢。
精神抚慰需要雄虫和雌虫的精神力连接，伊斯亚不醒来，没虫能确定精神抚慰是否真的结束。
这个时候，即便是轻微的移动，都可能导致连接强行断开，致使两虫受伤。
雄虫急促的呼吸声听得辛塔心慌，安全起见，把无关虫员统统赶了出去。
辛塔关上门的手都是冰凉的，如果伊斯亚真的在第三军的军舰内出事，那他们就都不用回去了，自行流放荒星都算给自己争取宽大处理。
耳朵仔细听着雄虫呼吸的频率，辛塔低头在终端上输入道：
[重新进行扫描，如果检测结束冕下也没有好转的迹象，就把冕下转移至医疗舱。]
医疗虫点头，仪器重新打开。
雄虫的数据在快速刷新，结果却与上次无甚差别。
眼看着检测即将结束，医疗虫正要开口，余光却发现雄虫好像动了一下。
“冕下？”
伊斯亚调节着呼吸，他现在对精神抚慰的“后遗症”已经习惯了，就像惩罚他一样，每一次的后遗症都会比上一次强烈。
这次更是像被剥夺了身体的控制权，明明醒了，却连睁开眼都做不到。
如同犯了重罪的囚徒，被困在身体里，清晰感受着每一场刑罚。
不过好在后遗症的时间缩短了，他才不至于被搬到治疗舱去。
伊斯亚见过治疗舱，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见的时候，他就有一种排斥的心理，连靠近都不怎么愿意。
挺奇怪的。
喉咙干涩得厉害，伊斯亚勉强坐起来，只能挤出来一声“嗯”作为回应，眼睛搜寻着之前装了水的杯子。
右手被长时间枕着，有些发麻，伊斯亚索性就用左手去拿。
时间太长，水已经凉了。
“冕下，我们需要给你进行一次全身检查。”旁边的辛塔突然开口道。
伊斯亚面露疑惑：“为什么？”
“您今天精神抚慰后的反应不太对劲，我们有理由怀疑精神抚慰会对您造成伤害，如果以上假设成立。”
辛塔深吸了口气，继续道：“我们不得不终止这次求援，将您和少将送回主星。”
有了这次精神抚慰，只要不再上战场，艾里维尔的精神海就不会崩溃。
身为副官和好友，辛塔当然也希望艾里维尔能如其所愿，继续在战场厮杀，但这就意味这一次的精神抚慰远远不够。
辛塔是知情虫，艾里维尔的抵抗反应因何而来他再清楚不过，在整件事里，伊斯亚都没有错。
换做其他雄虫，哪怕是榨干对方的生命，辛塔也不会有丝毫愧疚。
但偏偏伊斯亚不一样。
他已经救了艾里维尔两次了，无论怎么样，辛塔都挑不出来逼迫伊斯亚给艾里维尔精神抚慰的理由。
“我觉得不用。”伊斯亚打断了辛塔的话。
他能看出来辛塔眼里的挣扎，他不知道自己精神抚慰之后到底什么样，但据之前艾里维尔的反应看，应该很吓虫。
不过伊斯亚自己确实没什么恐惧感。
他父亲之前有一回也是这样，把他和伊易特吓了个半死。
当时萨斯特是怎么说的来着？
“死亡的临近是可以感觉到的，我可是预感自己还能再活个几百年。”
伊斯亚的两个父亲很相信自己的直觉，伊斯亚也是如此。
“雄父之前给雌父做精神抚慰也是这样的，甚至比我还要严重些，但都没什么事。”
伊斯亚补充着：“也有可能是我消耗的精神力过多，这才出现了不适。”
医疗虫面露不赞同：“但检测显示，您的精神力消耗并没有过量，而且......”
“请问，您做检测的时候，是以什么标准来计算我的数据呢？”伊斯亚提醒着问道。
医疗虫一句话噎在喉间，这才想起来最大的问题。
在伊斯亚之前，虫族早就没了S级的雄虫，检测的仪器自然也没有录入过S级雄虫的相关数据，最高的一级也不过是A级。
这和伊斯亚完全不匹配。
仪器是以A级的标准来计算伊斯亚的数据，如果降级都能检测出伊斯亚的精神力有所消耗，那也确实证明雄虫的精神力消耗过量。
不对......那如果这么说！
“冕下，您需要立即进入治疗舱进行治疗。”
医疗虫斩钉截铁地说道。
“荒星能量发生异变，您作为S级的雄虫，对能量的吸收能力本就强于我们。现在精神力消耗过量，对能量的需求加大，如果不及时补充，有吸收异变后能量的发现。”
辛塔在一旁赞同地点头。
伊斯亚：“......”
富有职业素养的医疗虫不由分说，留下辛塔照看艾里维尔，带着伊斯亚往存放医疗舱的单独治疗室走去。
治疗室不算远，只是拐了两个弯，比艾里维尔的治疗室还要偏。
等走进去，伊斯亚才发现这间治疗室真正的特别之处。
与其说是一个治疗室，不如说是一个多了一个医疗舱的豪华房间。
卫浴、床、办公桌、沙发、投影，一应俱全。
“这是我们给您准备的房间，您可以看看有什么不满意的，我们会尽力满足您的需求。”医疗虫笑容亲和，带着伊斯亚参观房间。
伊斯亚本就不甚挑剔，何况房间干净整洁，一看也是用心收拾过的，自然没什么意见。
房间被定下，伊斯亚也没逃过进医疗舱的命运，硬是在医疗虫老父亲般的嘱咐下，在雄虫专用的营养液里泡了几十分钟。
等医疗虫走了，才从医疗舱中爬出来，皱着眉去浴室洗澡。
感恩莫里的专业吧，不然他都不知道一个不起眼手环还有压缩储物的功能......
另一边。
离开雄虫的房间，埃克多原路返回，推开门，果然看见两个坐在的身影。
“少将醒了？”埃克多调侃着，顺手把房门重新关上。
坐在椅子上的辛塔面露无语，撇嘴道：“早醒了，就是伊斯亚冕下在，不敢醒呢。”
副官大人难得威武一回，对少将的冷眼警告视而不见，继续说：“我跟你说啊，明天你记得去给伊斯亚冕下道谢，还有，”
辛塔两手一拍，站起来，对着艾里维尔，一字一顿地说道：“自，己，处，理，你的，公，务！我要休息！”
好友的黑眼圈明晃晃地挂在，艾里维尔自然是没有意见。
“明天是第一军探查的时间，你可以休息。”艾里维尔宽慰道，面色却没有缓和：“冕下来荒星这件事，你有查到什么吗？”
辛塔摇了摇头：“什么都没有。”
艾里维尔面色凝重。
对自己会对复制剂产生抵抗反应这件事，艾里维尔并不太意外，伊斯亚给他的精神力每次都远超浅层精神抚慰的需要。
如果换成信息素，艾里维尔早就被腌入味了。
艾里维尔当然知道，辛塔他们会向伊斯亚求援。
也知道伊斯亚会帮。
只是没想到伊斯亚会过来。
也是因为这样，在艾里维尔醒过来时，被旁边的伊斯亚吓了一跳。
跟辛塔确认过前因后果，艾里维尔说不感动是假的，但心里的忧虑也是真的。
身为珍贵的S级雄虫，别说主星主动把雄虫送到战区来了，就是雄虫哭着喊着要来，都会被哄着留在安全的主星。
暗中捣鬼的人，要么是冲着伊斯亚去的，要么是冲着第三军来的，要么......
就是想一枪打死两帮虫。
简直麻烦。
“安排几个军雌，保护好伊斯亚冕下，找合适的时机送冕下回主星。”艾里维尔吩咐着，抬手取下仍悬浮在上方的检测仪器。
动作干脆利落，丝毫没有之前昏迷不行的虚弱样子。
“辛塔，你把最近的战况报告和勘察发现交给我，不想休息时间中断的话，就仔细点，别遗漏资料。”
“是！”
辛塔有模有样地行了个军礼，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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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醒了，但不敢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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