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信这几日迟迟没有等到永州的回信,一时坐立难安。赵成玉这几日还在清田,那些世家苦不堪言,日日来找孟信哭诉,令人不胜其烦。
就在孟信心烦意乱之时,管家急匆匆跑了进来,孟信拉住他,“如何,可是永州那边有消息了?”
管家满脸慌张,他着急地说道,“老爷,不好了,门外,门外有官兵闯进来了!”
“什么?!”孟信的心沉了下去,他撩袍走出屋外,便看见一列列整肃的士兵鱼贯而入,将孟府里三层外三层,围地水泄不通。
百里越站在雕梁画栋中央,威严凛然,环视一圈府邸,他盯着来人,“你就是孟信?”
孟信昂起头颅,“正是在下。”
百里越抬手,“将人拿下。”
下一刻,士兵将么孟信按住,跪在地上。
紧接着,宋虞从百里越的身后走了出来,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孟信意识到了什么,他愤恨道,“宋虞,你究竟做了什么?”
宋虞摊手,“我能做什么,你勾结外敌,倒卖粮草,泄漏军情,罪该万死。”
孟信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他对百里越说道,“将军,将军冤枉啊!这些都是宋虞栽赃嫁祸给我的!”
百里越不想听他狡辩,径直在他肚子上踹了一脚,孟信吃痛,捂着肚子再说不出话。
孟府的其余亲眷下人此刻都躲在暗处瑟瑟发抖,宋虞扫了一眼,便说道,“不管你们的事,别在这看热闹,快走开!”
说着,满脸嫌弃地将这些人轰走。百里越派人搜查孟府,果真搜到孟信与永州来往的信件和粮草账册。还有,就是孟信和永州密谋刺杀前太守张允的证据。
铁证如山,百里越将人押到大牢,又审了一遍,但酷刑之下,孟信却死活不承认自己给永州传递过军情。不过孟信再怎么狡辩,通敌,便已经是死罪。
宋虞唯一担心的是,如何告诉老夫人,杀害她儿子的真凶,是她的亲弟弟。
羡城柳絮纷飞,春光正好,大牢内却昏暗潮湿,暗无天日。
孟信被关在这里,往日意气风发,前呼后拥的冠族之首,如今也沦为了阶下囚。小窗有一方光亮洒下,照在空气中漂浮的碎屑上。
孟信蓬头垢面,呆愣地望着这唯一的光源,坐如石像,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牢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孟信迟缓地转动脖颈,映入眼帘地是一袭素袍。
孟信终于有了反应,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你来干嘛?看我笑话?”
孟婉挥手示意身后僮仆下去,随后她蹲了下来,与孟信平视,“孟信,你做什么,我都可以不拦着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行谋逆之事。”
孟信痴痴地笑了,笑得浑身颤抖,“若不是阿姐阻拦,我早就是临封太守了。我只是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又何来谋逆一说?若我做了太守,阿姐后半辈子便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宋虞和你无亲无故,你觉得她会留你到几时?”
孟婉叹了口气,“你到现在,还是执迷不悟。二弟,世家把持一郡一州,乃至影响整个朝堂的风光日子,早就已经过去了。如今的世道,外面尽是横尸遍野,战火纷飞,百姓流离。只有宋虞,才能澄清天下,解民倒悬。”
“宋虞,宋虞……她不过是一个贱籍出身的女子,你们却都如此看重她!你们都被她骗了,都被她骗了……”孟信眼中满是恨意,以致癫狂。
“允儿,是你杀的,对吧。”孟婉发问。
昏暗的牢房内倏然沉寂下来,孟信垂着散乱的头发,半晌后,他发出沙哑粗粝的声音,“是又怎样?”
孟婉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的半张脸藏在阴影里,“为什么?他可是你的亲侄子。”
“呵呵……呵呵……”
孟信没有回答,但他的讥笑声却又将答案昭然若揭。
在权利面前,血亲一文不值。
孟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转过身,身影伶仃,只决绝地说道,
“将孟信缢死。”
宋虞施行仁政,关押在大牢里的犯人并不多。这座大牢格外空荡,将孟信的挣扎声无限放大,好似能穿透石墙。
须臾,阳光慢慢被阴云遮蔽,随着阳光一起黯淡的,还有牢狱里孟信的反抗声,最后只剩一屋寂静与清冷。
孟婉私自做主缢死了孟信,宋虞知道这个消息后,一时无话。
百里越找到孟婉时,她正好整以暇站在亭下喂鱼。莲叶翠绿,浮在微皱的水面,与鲤鱼相映成趣。
还没靠近亭子,庇黎就已经出鞘,横在百里越的身前。宋虞挥了挥剑身,示意他往后退。
盯着鬓角花白的孟婉,百里越沉声说道,“老夫人越俎代庖,就不怕崔大人怪罪吗?”
孟婉泰然自若,“孟信犯的是不是死罪?”
百里越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自己的怒气,“是。”
“他既是死罪,我帮你把人杀了,你为何不谢谢我?”
百里越被孟婉的话哽住,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固执的老媪。
“孟信虽是死罪,自有他人来行刑。”
风吹莲动,搅碎一池春水。水中锦鲤争先恐后地争食,身影攒动。
孟婉垂眸,“孟信杀了我的儿子,为子报仇,天经地义。我是他一母同胞的长姐,除了我,还有谁配杀他?”
百里越无言。孟婉的脊背挺地笔直,宋虞在一旁看着,却莫名觉出些许孤寂。
“将军,你说,我该不该杀他?”
孟婉的视线与百里越对上,不知为何,百里越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他驰骋沙场二十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一个老媪盯得浑身发毛。
百里越下意识避开了孟婉锐利的视线,他别过脸说道,“人已死,多说无益。但这样的事,不会有下次。”
说完,他冷哼一声,便撩袍离开了。
春日晴好,院中树林阴翳,鸣声上下。
“你若是不想,我可以替你杀了孟信。”宋虞抱剑靠在亭柱上,望着一池春水看不出神色。
“他只能死在我的手中。”宋虞企图找到孟婉脸上的悲伤,但她一丝哀恸也没有看见。
只有无边的孤寂笼罩着她。
幼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最后,还亲手了断了自己的胞弟。如萍的乱世中,她只身一人撑起了一个桃花源。她肩上的负担似有千钧之重,压得她行迈靡靡。
宋虞想要说些什么,但她知道,孟婉不需要她的安慰。
“你打不过他。”孟婉盯着百里越远去的身影,话却是对宋虞说的。
宋虞这才回过神,意识到孟婉说地是什么。
她确实打不过百里越。上次两人合力,都不是百里越的对手,更不要说宋虞一个人了。
“你帮我找到了杀害允儿的真凶,作为回报,我会将孟氏剑法传给你。”
孟婉望着天边舒卷的白云,声音沧桑而辽远。
这日之后,宋虞整日在府中刻苦练剑,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不知道羡城外已经变了天。
孟婉铁面无私,下令让钟离抄家,将孟府家产充公,一时之间其他世家纷纷自危。在他们看来,孟信通敌不过只是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想杀鸡儆猴。
曾经钟鸣鼎食的冠族之首一朝之间轰然倒台,为求自保,这些闻风色变的世家不得不妥协,同意宋虞的田税改制,清田也变得异常顺利。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鹿鸣县,迎客楼。
东方阁仓促地推门而入,魏蓁早已在其间等候多时。
轻摇便面,魏蓁起唇,“大人来迟了。”
东方阁难得收敛了轻浮的举止,他将门合上,皱紧眉头沉声问道,“孟信出什么事了?”
这几日,他迟迟没有收到孟信的消息,军中粮草供应不上,他正为此焦头烂额。
魏蓁淡然自若地说道,“孟信暗中与你勾结之事,被崔治发现了。现在孟信早已经人头落地了。”
“什么?”东方阁惊愕不已,但若是孟信死了,粮草可就没有着落了。
“崔治还找到了你和孟信之间来往的密信,估计已经知道永州军中粮草不济。”
魏蓁不疾不徐地说道,东方阁的脸色却越来越黑。若是被崔治知道粮草告急,事情就麻烦了。如今百里越率部曲攻白石城,久攻不下正打算撤军,但若是被他们知道城中粮草无多,百里越便会驻郊围守,只等城中粮草耗尽,便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东方阁喉结滚动,他掖住袖子擦了擦额间的汗,“文郁前来,想必定有破局之法。”
魏蓁抿了一口茶水,淡然自若道,“为今之计,只有主动出击,拼死一搏,方有生路。”
东方阁抿着唇没有说话。
魏蓁说地却是唯一的生路。若是等粮草耗尽,那只有死路一条,但他们面对的是百里越,即使出击,胜算也微乎其微。黔江之战,东方阁即使提前知晓了时间和地点,却依然输给百里越,此人着实可怕。
魏蓁似乎早已看穿东方阁心中所想,“若是大人有死战之心,那太守也愿意助大人一臂之力。”
东方阁神色莫测,“宋虞愿意帮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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