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两刻钟后,韩嘉柔重新更衣梳妆后出门。
这一次因着前面的风波已耽搁不少时辰,韩嘉柔虽内心堵气,也没再生事,踩着马凳直接上了车。
京州的街道划分规整而清晰,皇宫在京州的正中心,从皇宫的五个宫门分别延伸出一条十二丈宽的道路,是为京州的东南西北中五条主干道,隔开了不同分区。
平日里京州贵妇们常爱聚集在西区市集,那里的商铺所售的多为珠宝首饰、珍贵绸缎等贵重货物,更有来自西域等地的奇珍异宝,就连很多正规药铺里不能售卖的禁药在这里也能摇身变成香料出售。
自然,富贵奢华的酒馆教坊等也在此聚集。
因此这里并不只是贵妇和千金小姐,更有些富家子弟。
祁司宁之前也喜欢偶尔来逛,只是她不爱别的,偏喜欢买奇花异草,曾经买过的会随温度变色的西域红蓝花,叶子像狐毛般柔软的雪狐兰,茎脉能在夜间发光的幽幻璃……奇怪的植物摆满了她的院子,只可惜她经常养不活,但乐此不疲。
如今再次来到此地,她却失去了买的权利,变成了——
韩嘉柔的搬运工。
怪不得韩嘉柔非要她随侍,而且除她之外只带了大丫鬟映梨一个随从。
若非如此,怎么能让祁司宁知道自己原来有这么大的力气呢。
潜能无限啊。
韩嘉柔每逛一个店铺就会买些东西,买的所有物品全都丢在祁司宁身上,映梨更是只负责拿着扇子给韩嘉柔扇风和拍马屁,主仆俩走在前,一路说说笑笑好不轻松。
反观祁司宁则是双肩上各扛着一匹32尺的布料,加起来足两公斤重,手上还有各种韩嘉柔买的珠宝盒和胭脂水粉。
重也就算了,还占地方,布料长的很,街上人又多,祁司宁每走一步都要撞到好几个人,害得她一路上不停道歉。
明明这些店铺都可以为各世家大族提供送货入宅服务,偏韩嘉柔对着老板一脸笑意说等不了,让祁司宁拿着。
本着仆从职责,祁司宁忍气吞声艰难地跟在后面。突然,前方似有哄动,还未等祁司宁反应过来,又一道男人焦急的嘶喊传来:“马受惊了!让开!都让开!”
伴随着男人声音的是一阵由远及近的急促铮铮马蹄声,落下的铁蹄如同密集的鼓点震的人心里发颤,扬起的尘土更是恍如涌入千军万马。
人群的搔动也如浪潮般从前向后传递,街上百姓皆是推搡着避开,生怕被挤到那来势汹汹的马蹄之下。
祁司宁想尽力避让,但尽管已经在最边上,肩上挂着的布匹却仍旧支出很长一截拦在路上,若那匹马按原路线疾驰,势必撞上布匹,以现在的速度来看,祁司宁也会被撞飞。
她本想摘掉布匹,但马的速度却更快,转瞬间似乎已经来到了祁司宁面前,却见马背上竟无人驭马,眼见即将撞上的瞬间,几颗扳指大小的玉石分别打在马的不同部位,那马停滞了一瞬后,竟僵直了身体倒在地上。
只是……
倒地前高高扬起的前蹄还是踢飞了祁司宁肩的布料。祁司宁感觉右侧肩膀一瞬间撕裂般的疼痛,下一秒手臂随之自然垂落,祁司宁忍着疼痛晃晃手臂,似乎……是脱臼了。
祁司宁再艰难回头一看,被踢飞的布料竟落到一个坐着轮椅的男人身旁,看方向,那几颗打到马身上的玉石应也是他投掷出来的。
那人一身素白襦衫,发冠束起,手上一把墨色折扇轻轻地摇,只是……下半身却坐在轮椅上,双腿盖着薄毯,身旁站着小厮,无论看穿着还是气质都是贵族做派。
祁司宁心道不知是什么孽缘,竟在这里遇到他。
是半年前曾被圣上赐婚的未婚夫——当朝丞相的二公子,裴修远,字迹白。
说起来,两人的关系也仅仅是止步于见过几次面罢了,二人父亲同朝为官,虽政见偶有不和,但面上关系倒还融洽。
因着这层关系,祁司宁和裴修远曾在宫宴上见过几面。但裴修远自小因为腿脚不便,深居简出,出现的次数极少,所以祁司宁并不了解他,只是知道这个人而已。
被逼着嫁给一个并不了解的人,祁司宁自然不愿。
传闻裴修远的一条腿是因为孩童时期生过一场大病才落下病根,但详细原因祁司宁并不清楚。
现场众人见受惊的马已然倒地,解除了危机,不由得松了口气。尤其是韩嘉柔,她本就在祁司宁前面几步的位置,虽然马疾驰过来时她早就远远躲开,但仍旧心惊肉跳。
因此当视线落到出手解除危机那人时,才更惊讶出声:“裴二公子?”
裴修远循着声音看到了韩嘉柔,同样惊讶,折扇收于身前,双手交握抱拳,弯起唇角笑意盈盈地问好:“国公夫人好。”
此时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到裴修远身旁,看了眼倒地的马和祁司宁用手捂着的胳膊,又看了眼面前的贵气公子,自知是闯了祸,忙哆哆嗦嗦地冲着裴修远跪下,不住地叩头:“小人知错了!刚才在路上马突然受惊脱了缰这才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高抬贵手……”
祁司宁看到裴修远微不可查地皱眉,眼里分明闪过嫌恶,但很快一闪而逝,快的让祁司宁以为刚才是错觉。
裴修远温和笑笑:“无妨。我倒是无碍,但我面前这位姑娘恐怕被你的马伤到了。”
说完便看向祁司宁,小厮立刻跪着掉转了方向,冲着祁司宁赔罪:“若小姐愿意,小人可以负责小姐疗伤期间的诊金,也可以为小姐买药。求小姐大人不记小人过……”
祁司宁看着面前不住磕头的人,一身粗布麻衣,想来也买不起马,这马许是哪个大户人家运货用的,他也只是下面做事的罢了。
左右自己没太大的伤,祁司宁也不忍计较,只摆摆手:“罢了。当心点,再别搞这么危险了。下次若是出了人命,就不会这么简单了事了。”
那小厮像是得到了极大赦免,感激涕零地连声道谢。
裴修远见状笑着开口:“姑娘真是宅心仁厚。既如此,我再计较便显得狭隘了。你的马既为我暗器所伤,我自该赔偿,阿意。”
裴修远唤了一声,旁边的小厮立刻站了出来,对着还跪在地上的人道:“请随我来,我会打点好赔偿事宜。”
那人听了却是不断摇头推拒:“不用……不用了,本就是小人的错,怎还能让贵人赔偿。”
裴修远笑道:“这是你该得的。”
祁司宁看着那人被裴修远的随从带走,不知为何感觉裴修远的话听起来怪怪的,不等回味过劲儿来,韩嘉柔已经走上前来一脸赞赏地夸赞:“不愧是裴二公子,一表人才,还有这么好的身手。”
祁司宁见状忙趁机退到韩嘉柔身后,留韩嘉柔与裴修远说话。
“祁夫人谬赞,晚辈自小身体不好,也只能练练暗器这些手上功夫以求自保,远称不上身手好。”
“迹白莫要再谦虚了,谁不知道裴大人的三子俱是出类拔萃,其中又尤以裴二公子才华最佳。说起来,我可是很满意你这个女婿呢,差一点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哎,还是我们宁儿啊眼光不好,当初说什么都要抗旨拒婚……”
祁司宁在内心冷笑,好虚伪的人,你若是那么喜欢,何不把自己亲生女儿许配给他,反在这给一个死去的人拉仇恨。
裴修远攥着扇柄的手用力,指尖都泛起白色,面上却仍旧温和笑着:“晚辈也十分遗憾,但晚辈虽入不得祁三小姐的眼,毕竟也是圣上赐婚不能抗旨,若非祁三小姐出了事……晚辈现在也该叫您一声岳母大人。”
一番话说的阴阳怪气,祁司宁忍了忍,差点笑出声,看裴修远的反应,他此刻更讨厌的不是拒婚的祁司宁,而是没眼色非要提这茬的韩嘉柔。
偏偏韩嘉柔似乎没感觉到他的怒气。
此时裴修远的随从阿意回来,拱手回报:“公子,事情办妥了。”
裴修远“嗯”了一声,抬眼看着韩嘉柔道:“今日还有事,晚辈先行离开。前几日三小姐丧期晚辈因故未能前去吊唁,日后得空定当上门拜访。”
见对方要离开,祁司宁莫名松了口气,裴修远温润的嗓音却再次传来:
“姑娘,你的布料。”
祁司宁这才想起落到裴修远旁边的布料,忍着脱臼胳膊的疼痛蹙着眉走上前施礼:“今日多谢公子搭救。”
然后蹲下身子,用未受伤的手臂将地上的布料抬起,拍了拍上面的灰。
“举手之劳。”裴修远客气回应,却在祁司宁蹲在他旁边捡布料的时候,垂下头,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补充了一句:“姑娘,节哀。”
祁司宁震惊地抬头看他,裴修远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黝黑的双眸满是深意。
祁司宁忽然通体生寒。
节哀?
他竟认识清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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