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荍醒来的时候,守在她床前的是蒙恬。
“醒了?”蒙恬问,递上一杯温茶。
楚荍撑着身子从床上坐起来,借着喝茶的功夫醒神,“我睡了多久?”她问。
“不久,两个时辰。我刚坐下,你就醒了。太医说就是累着了,没什么大碍,别担心。”
楚荍抿嘴苦笑,她哪里会担心自己,“公子呢,公子怎么样了?”
“公子服药之后情况稳定下来,伤口都在慢慢愈合,就是还没醒过来。”蒙恬笑着劝慰,语气里却也是藏不住的疲惫和担忧。
蒙恬从小看着扶苏长大,遇到这种事情,他不可能不担心。而且这次围猎的安全是由蒙家负责,扶苏遇刺,他难辞其咎。
楚荍明白,他现在的状况不会比自己更好。
“蒙将军,关于刺客,查的怎么样了?”
蒙恬摇摇头,叹了口气,“只知道那把匕首出自楚国,其他的尚不清楚。我盘问过那两个侍卫,他们说公子跑出营地前和胡亥公子有过冲突,除了口角上的冲突,他还抢了公子的玉佩。”
“公子的玉佩?可是公子一直贴身佩戴的那块?”楚荍激动地尖叫起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之后,楚荍只感觉胸口的气在膨胀,愤怒的怒火马上就要将她的理智吞噬。她紧紧抓住床单,咬牙切齿地问:“公子的玉佩现在在哪?”
“已经拿回来给公子重新戴上了。”蒙恬有些疑惑地说道。他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家大王和楚荍都对这块玉佩这么关注,以至于如此愤怒。
楚荍听出蒙恬的疑惑,但她不准备多解释,当初扶苏生病那件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内情。
“胡亥现在在哪?”
“营地戒严,应该都在自己账中。”
“蒙将军,我想去见他。”楚荍直直地看向蒙恬,眼里是无声的请求。
“好,”片刻,蒙恬缓缓点点头,“我陪你。”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楚荍这么着急地要去见胡亥,但、他们是朋友不是吗,如果楚荍想,他不会去问为什么。
就在这时,卫兰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姑姑,公子醒了,公子醒了!”
“公子醒了!”闻言,楚荍立马从床上跳起来往外跑去。
“姑姑,鞋!”卫兰在门口拦住楚荍,帮她穿上鞋,几人这才马不停蹄地向扶苏账中赶去。
注意到门口的声响,扶苏偏过头,看到楚荍一脸焦急地跑过来,原本呆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他把手从嬴政手中抽出来,立马被楚荍紧紧握住。
“公子!”楚荍带着哭腔喊,眼泪瞬间就从眼底涌出。
扶苏想喊声姑姑,却发现自己微微张嘴喉咙就很疼,他抬手却只摸到脖子上的一圈白布。楚荍赶紧拦住他,“公子喉咙受了伤,太医特别交代过公子暂时先不要讲话,以免牵扯伤口。”
原来如此,扶苏朝楚荍眨眨眼睛,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想起来自己的喉咙被划了一道口子。
楚荍擦擦眼泪,笑着摸了摸扶苏的头发,柔声安慰道:“而且公子不必说,姑姑都懂。你看,姑姑这就不哭了。”她吸吸鼻子,望向扶苏的眼里满是心疼,“公子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别怕。”
扶苏很想摇头,他不怕,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怎么会怕?但他不能,他脖子上还有伤口,所以他只是又缓缓闭上了眼睛。
如果可以,他根本不想再睁开眼睛,面对这一切。
玉佩被摘下的那一刻,那些他曾经忘记的梦,那些被父王冷落的时日,独去上郡的孤独,最后被当做弃子赐死的绝望与不甘,这些过去的记忆彻底将他淹没。
最可笑的是,第二次,他竟然落入了同样的境地。父王依旧宠爱胡亥,那些他孜孜不倦寻求的认可,胡亥轻而易举就可以获得。
扶苏很想说服自己,告诉自己那些在他脑中多出来的记忆是假的。他能感觉出来他们之间的不一样......
可是、可是就算是假的,那样刻苦铭心的痛,即便他不是亲历者,也都承受不住,更何况那个“扶苏”?挥剑的那一刻,他肯定比他现在痛苦一千倍一万倍。
那份诏书,扶苏只要想到他最爱的、最崇拜的父王,竟然要他去死,那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他只要想到这件事,心就疼得受不了。就像被扼住喉咙,空气逐渐被剥夺,而他只能在慢慢窒息的过程中被恐慌淹没。更不要说,在他多出的那些记忆里,这是确切发生过的事。
他实在不知道,在多出这些记忆之后,他该如何不心存芥蒂地去面对父王。
他好像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扶苏心如死灰。
......
见扶苏又睡了过去,楚荍将他的手收进被子里盖好。随后向侍在一旁的太医轻声询问起扶苏的伤势。
此时,账外传来吵闹声,不停有人在外面喊着大王。楚荍听出是胡姬的声音,脸色立马阴沉下来。哼,她还没去找她,她倒是先找上门了。
楚荍看出嬴政眉头的烦躁之色,借机提出请求,“大王,我去处理。”她勉强勾起笑容。
见嬴政点头,楚荍起身快步走向账外。蒙恬有些不放心也跟了上去。
账帘猛地被掀起,胡姬瑟缩地向后退去,被楚荍吓了一大跳。楚荍衣裳凌乱,头发披散,脸色煞白阴郁,活脱脱像从地狱里面爬出来的恶鬼。
胡姬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地说道:“我要见大王,让我们进去。”
“我要见父王。我不是故意的,我根本就没有......”
不是故意的?楚荍的喉咙里嘶嘶作响,要吃人的眼神吓得胡亥将剩下的话憋了回去。这世上总是有这么多人没脸没皮,上一秒干的事情,下一秒就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自己没干。
“滚。”楚荍轻轻吐出一句。话里的轻蔑之意立马就激怒了胡姬。
“你说什么?”胡姬瞪大眼睛,她一直备受嬴政宠爱,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抬手作势要打。
楚荍冷笑一声,拦住她扇过来的巴掌,用力一推胡姬就跌倒在地上。
胡亥瞪大眼睛,被眼前的情况吓到。
见胡亥要哭,楚荍眼疾手快地捏住他的下半张脸。胡亥的嘴被完全捂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眼睛苍白无力地瞪着。楚荍稍稍用力,他的脸上很快就出现深红的指印,她凑近他的耳边,嘴角的笑容比索命的牛头马面还要恐怖。“离扶苏远一点,那些公子从指缝漏给你的泥沙你只需要心存感激地受着,不要肖想那些属于长公子的东西。如果再发生这种事,我不会让你轻易死去,我会确保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什么是身处炼狱!”
胡姬从地上爬起叫喊,“放开亥儿,你这个毒妇!”
“不信,你可以试试。”楚荍抵着胡亥的额头,她清晰地看到自己在他眼里的倒影,以及他的恐惧。然后,在胡姬拉扯到她衣裳之前松开了胡亥。
“胡美人,如果你再打扰公子休息,我会让你知道我的手段。”楚荍向前粗暴地扯住胡美人衣领,勾起笑容,露出自己的十二颗牙齿。毫无疑问,这个狰狞的笑让她冻住了。楚荍放轻声音,确保帐篷里的人不会听到自己的话。“离!公子!远!一点!”
蒙恬在一旁被楚荍这个样子怔住了,他从没见过楚荍如此疯狂的样子。
“好了,”他在胡姬大哭大闹之前拦住两人,“营地戒严,请美人和公子回自己帐篷。”蒙恬朝旁边的卫兵使眼色。
胡姬还想说些什么,但是看到蒙恬警告的神色只得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灰溜溜地被卫兵“请”走。她或许看不上楚荍,但是蒙恬在朝中的地位她还是知道的。
胡姬走后,蒙恬才叹了口气,“她不会善罢甘休的,她会告诉大王。”
半晌,她才转过身,收起刚刚浑身的尖刺与戾气,又变回了蒙恬知道的那个柔软的楚荍。
“我知道。如果大王要因此惩戒我,”楚荍停顿一下,垂下眼睛,“那他就这样做好了。”
听着楚荍任性的话,蒙恬皱起眉,这话越界了。
“大王当然能这么做,你们是君臣!”他放重语气,低声吼道。
他知道楚荍现在全心都在担忧扶苏,脑子不清醒说出什么话都不足为奇,但这种话传到别人耳朵就要变味了,只会成为别人攻讦她的武器。
更别说若是大王听到这话,又会怎么想?
他抬手搭在楚荍肩上,叹口气摇摇头,“这些话切不可再说。”
楚荍知道蒙恬是在为自己好,但刚刚那番话她无论无何都会说。后面,她也不会让胡姬和胡亥好过。
她绝不会让扶苏就这样默默咽下这份委屈。
这时,突然有人大喊了楚荍一声姑姑。她抬头望去,竟是甘罗和上明。
“将军,检查过了。”跟在他们身后的卫兵上前禀告。
蒙恬点点头,吩咐让人去给他们准备营帐。
“姑姑,扶苏哥哥怎么样了?怎么会出这样的事?”上明上前拉住楚荍的袖子,焦急地问,眼泪又禁不住地涌了出来。
“公子没事,你别太担心。”楚荍轻轻搂住上明,抬手擦掉她的眼泪,“到是你们,怎么现在来了?”她问向甘罗。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可能不来。不过你放心,府里的事情我都安排妥当了。咸阳城中消息还没传开。”甘罗抬手轻轻搭在楚荍的肩膀,担忧地问:“你没事吧?”他还从没见过楚荍这幅混乱的样子。
楚荍摇摇头,那句我没事却没能说出口。
“来吧,我带你们去见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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