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的时间不早不晚，正好是国营饭店营业的时间。县城说是县城，其实跟普通的村镇没有什么不一样，工人子弟有不少，但舍得掏钱到国营饭店吃饭的却不多。
到了饭点，工人们要么在厂里的食堂打饭吃，要么回家自己做饭吃。街上路人行色匆匆，没几个人走进国营饭店。
叶红枣和金老五跟着人群往前走，很快找到国营饭店，并在国营饭店里面找到位置坐下。
叶红枣环顾四周，在柜台处看到写着”今日餐牌“的小黑板。还挺丰富，不仅有鱼，还有难得一见的羊肉。
这里可是南方城市中的偏南方区域，鸡鸭鹅常见，但是牛羊肉却不常见。这么说吧，领导来国营饭店订餐，也得看国营饭店的脸色点单。
叶红枣不差钱，“要一条红烧鱼，半斤炖羊肉，一份蘑菇蒸鸡，一盘酱油青菜，再要两碗白米饭。”
边说话，便把钱和票掏出来，随手递给坐在旁边的金老五。
声音不大不小，坐在旁边的人几乎都听见了。
左上方刚巧坐着一对“母女”，当妈的穿着一身铺满补丁的衣裳，头发几乎全白了，身上露出来的皮肤全都黑黢黢的，显见平日里没少晒太阳。这样的老太太，不需要看第二眼，只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乡下出来的。
这位老太太跟一般的乡下老太太不一样，尽管穿得朴素，腰板子却是挺得笔直，眉眼间都是对周围环境的嫌弃。
她坐得近，将话一字不落全听进耳朵里。听完后，眉眼瞬间耷拉下来，嘴角快速下压，眼神里闪过不赞同之色。
“你可别学隔壁那个，咱们老杨家祖祖辈辈都是贫农，节俭两字那是刻在骨子里的。你嫁到我们杨家来，以后就得按咱们老杨家的规矩做事情，发扬咱们老杨家艰苦朴素的精神。”
说话的时候，眼神扫过女人的衣裳，“你今天这身衣裳就不行。不年不节的，做什么穿新衣服？我儿子，你男人工作不容易，哪供得起你月月买新衣裳穿？听说你娘家哥哥都是开大车的，他们都是有本事的人，得闲了你多回去看看他们，让他们也给你找个工作。娘不是嫌弃你没工作，主要是吧，你跟你男人两人住在城里不容易，要是夫妻两个人都能拿工资，以后养孩子会轻松些。”
女人低着头不说话，只在婆婆喝水的时候，快速抬头朝旁边看一眼。
看到叶红枣，她急忙转过头去，把头埋得更低了，生怕被叶红枣看见她。
叶红枣的五感很灵敏，在女人看过来的时候，马上就察觉到她的视线。
她看回去。
看一眼，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再看过去，人已经低下头，看不见了。
看不见就看不见吧，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叶红枣索性收回视线，从兜里掏出一块绿豆糕，一分为二，把小的一块分给金老五。
店里客人少，没等多久，服务员隔着柜台喊号了。
“红烧鱼谁的？”
“这里。”
“自己过来拿。”
服务员的语气不太好，“有手有脚的哪来的脸坐着等吃。”
国营饭店里的服务员都这样，叶红枣已经习惯了，闻言也不生气，只给金老五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过去端菜。
红烧鱼上了桌，没过多久，炖羊肉和蘑菇蒸鸡也来了。
闻着喷香味，叶红枣心情非常好，一手拿筷子，一手端起碗，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炖羊肉往嘴里塞。
这专业大师傅做的炖羊肉就是香，一口肉塞进嘴里，满嘴都是肉香味。咬一口，油香味在嘴里绽放，各种香料的滋味更是瞬间迸发出来。
叶红枣还没吃过这样好吃的炖羊肉，筷子一下接一下往炖羊肉的盘里夹，完全忘记旁边的红烧鱼和蘑菇蒸鸡。
半斤炖羊肉没有多少，很快就被她吃得只剩下汤汁。
“啧啧啧，你看看她，啧啧啧，做媳妇的一点做媳妇的样都没有！他男人一口都没尝呢，她就把肉都吃了，怎么那么馋呢！你可别跟她学，咱们家容不下这种眼里没男人的贪嘴媳妇。”
老太太不觉得自己的话难听，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哼哼哼”声，“他男人可真窝囊，就在那坐着看她媳妇吃肉，一句话都不说，没出息！”
接着又把话题扯到女人身上，“你男人不容易，以后家里买了肉，你少吃几口，多给你男人留几口肉。你不用上班，整日里在家里闲着，不吃肉也没事。你男人不行，他干的都是力气活，多吃肉才能把身子养好。”
叶红枣全听到了，完全不想搭理。她给的钱，掏的票，凭什么不能吃？她就吃，就吃！
夹起一块鸡腿肉塞嘴里，叶红枣故意往老太太那边看，对上老太太的眼神，给她扔过去一个嘚瑟的表情。
她就吃肉，还专门挑鸡腿吃！
老太太在家里当家当惯了，从未被这样挑衅过，当下气得不行，只觉一股气直冲大脑，啪的站起身。
“你个女同志怎么回事？你做的不对，还不能说你两句了？”
老太太喜欢倚老卖老，“我的年纪都能当你的娘的，教育你两句，也是为了你好。说句不好听的，像你这种眼里没有男人，只顾着自己嘴巴的贪吃娘们，早晚会被赶回婆家。听大娘一句劝，你男人不容易，家里有好吃的，应该先紧着你家男人吃，……你你你你！”
“我我我我~”
“我就不~”
“你管我？嘿嘿嘿，你管不着！”
叶红枣是会气人的，挑衅完老太太，转头吩咐起金老五，“我吃鱼 不爱吐刺，帮我把鱼刺都挑出来。”
“好嘞。”
金老五没有二话，麻利地给鱼挑鱼刺。
那老太太也是闲的，尽爱多管闲事。
他现在是吃媳妇的，用媳妇的，把肉让给媳妇吃怎么了？再说了，媳妇也没有把肉都吃了，这不还把鸡爪子之类的肉留给他了吗。
“大娘，我就爱看我媳妇吃肉，多谢你的好意了。”
“你……”
“您就别你你你的了，省点唾沫回家教训自家儿媳妇吧。”
旁边几个人都听乐了。
老太太敢对着叶红枣指手画脚，却不敢对金老五这个男同志说三道四，见金老五发话了，尽管心里还憋着气，也不敢再多说话。
叶红枣可不是好惹的，见老太太坐下不闹了，也没想过要放过她。
吃一口鱼，故意说一句，“我男人挑过鱼刺的鱼肉就是好吃。这当人丈夫的，要是不给媳妇挑鱼刺，以后能有什么出息？”
吃一口蘑菇，嘴巴跟抹了砒·霜似的，“这男人吧，吃肉不能吃太多，吃多了容易长心眼子。有些男人工作工作不行，养家养家无能，偏偏长了一张嘴，惯会用好话哄骗自家媳妇。”
吃一口饭，嘴巴更毒了，“有些男人吧，说什么工作辛苦，要多吃肉养身体，呵呵，简直可笑！男人要吃肉养身体，女人就不用了？怎么，当年剪辫子没有剪到你家门口啊？还是说，别人家脱封走社，你家没走啊？”
话说的含蓄，老太太没太听懂。不过话里话外的嫌弃、埋汰，她全感受到了。
女人本就低着头，这下子更是恨不得把自己躲进桌子底下。
叶红枣本来没怎么关注她。一个陌生人，没必要给太多关注。可那女人总偷偷瞧她，每次瞧过来的眼神都怪怪的，欲语还休，怪让人难受的。
难道是认识的人？
叶红枣仔细回想，还别说，越是回想，越是觉得女人眼熟。
再一想，叶红枣拍脑门，“表姐？”
可不是眼熟么！
那是她亲娘的亲大姐生的亲闺女。
两家住的近，小的时候，没少因为吃喝拉撒的事拌嘴。
表姐前年嫁人了，嫁的好像就是县城里的工人。
叶红枣记忆中的表姐可是个睚眦必报，一点就炸的小·炮·仗，对面那个窝窝囊囊，乖乖被老太太指着说教的女人真是表姐？
结婚真能让人大变样？那这变化未免也太大了些！
叶红枣本来只想刺刺老太太，没想管人家婆媳之间的事，可发现那受气的小媳妇是自家表姐，当下有了别的想法。
她走过去，捉着衣领子把人提起来，“还真是你。”
眼神在表姐脸上打转，“要不是亲眼看着，真是不敢相信啊。”
“放开我。”
“你冲我嚷嚷什么！有这股劲，刚才怎么不冲你婆婆喊两句。”
表姐恨不得逃走，偏生衣领子被拽得紧紧的，根本没法跑。
“我家的事用不着你管！”
“我没想管，你想太多了。”
“你，”
“表姐啊，你放心，我回家保准不跟亲戚说你是个窝里横，只会在娘家耍威风，到了婆家连个屁都不敢放。”
她跟表姐从下斗到大，对于表姐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了。表姐就不是个好惹的，现在这样说她，她保准不会再跟刚才似的任由婆婆训话。以后她家里的热闹估计少不了。
“原来是亲家表妹啊。”
听明白了的老太太对叶红枣更不满了，“你刚才的话我不认同。”
眼神扫过表姐，带着警告，“你自己不学好，可别带坏你表姐。”
叶红枣听笑了。
也没给表姐留面子，直接笑出声来，“哈哈哈，表姐，你听听你婆婆在说什么，哈哈哈，太好笑了，哈哈哈。”
老太太黑着一张脸。
好笑？哪里好笑了？有什么可笑的？
“哈哈哈，太好笑了，这事我能笑一辈子。”
叶红枣松开表姐，很是贴心的帮她整理衣领子，“不打扰你们婆媳说话了，我得回去吃肉了。”
往旁边走两步，“表姐好好跟你婆婆学，等你回娘家来了，一定要多教教我们，噗哈哈哈！”
表姐的脸色红了青，青了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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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NB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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