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有缘呐,”崔正坐在椅子上盯着手中早已黑屏的手机喃喃自语,“可惜是一段孽缘。”
他能说的都已经说了他能做的也都做了,剩下的,就看那位心思深沉的殿下自己如何抉择了。
是继续维持着这层冰冷的距离在暗处布控监视,还是鼓起勇气踏出那一步,走向那个他始终在注视着的人?无论克里斯选择哪条路,崔正知道,因为裴泽的存在这位向来冷静自持的殿下,恐怕都要经历一番前所未有的纠结与波澜了。
虽然裴泽对他来说是不同于其他人需要特别关注的存在,但在崔正心中,他同样希望克里斯能够快乐地生活,度过相对幸福顺遂的一生。
毕竟,那孩子过去那些年实在过得太苦了。
这份苦并非物质上的匮乏,而是源于他身处的位置。从出生起,克里斯就背负着家族过于沉重的期望,生活在无数双眼睛的审视与算计之下。
他的童年充斥着严苛的训导,冰冷的礼仪和永无止境的责任,少年真实的情绪和**必须被深深掩藏,任何软弱和偏差都可能被放大成致命的弱点。
他几乎从未享受过普通少年的任性与自由,他的世界是由规则和权利构筑的堡垒。
或许克里斯本人早已习惯,甚至不认为这有什么。他强大的内心和意志力让他适应这种生活并且游刃有余。但这件事的事实,并不会因为当事人的麻木或强大而改变。
托裴东川的福,崔正也是克里斯成长路上的见证者。看着少年那份与年龄不符的深沉,那份几乎刻入骨髓的孤独崔正每次都会叹气但他无力去改变。
因此,当崔正发现克里斯对裴泽那份连他自己都未曾明晰的在意时,他的心情是复杂的。
他既担心这份在意会给裴泽带来麻烦,打破那孩子平静的生活。与此同时,他也藏着一丝微弱的希冀——希冀裴泽那份不受拘束的鲜活,那敢于掀桌的随性与勇敢能够带给克里斯一些新的认识和体验。
哪怕只是一点点,或许也能让那孩子感受到生活除了责任与算计或许还有别的可能。
所以他才会在电话里说出那句“通过他本人,会更好”的劝告。这不仅仅是为了维护裴泽,也是在用一种迂回的方式给克里斯指出一个少年从未尝试过的方式。
崔正叹口气,本想将烦杂的思绪压下脑中却因想到即将交给克里斯的报告,再次目光一沉。
本以为当时已经处理干净,没想到时隔四年还能有新的发现。
上月克里斯突然让崔正去费里群岛,也就是那年少年呆过的青训营一趟。他要了那一年所有队员的个人资料还有那几个月的监控录像,企图从蛛丝马迹中再次还原当年自己被关在废弃仓库的前因后果,以及背后究竟是哪些人的手笔。
崔正不解,虽然不明白少年为什么会突然翻旧账但他还是照做,没想到这一查还真有新的发现。只是不知道克里斯究竟想通过这件事印证什么。
崔正将手机解锁点开通讯录,在密密麻麻数百个联系人中精确找到一个人的通讯。他看着这串熟悉的数字微微蹙眉,陷入深深的迟疑。
直到手机黑屏他也只在思考一件事:这通电话究竟该不该打,能不能打?
崔正盯着屏幕发愁尚未思考出所以然,掌中的手机竟突然震动起来。屏幕瞬间亮起,来电显示赫然是那串他刚刚看了又看斟酌许久的数字。
“......”
崔正嘴角一抽,克里斯说他消息灵通但是崔正想告诉少年消息灵通算不了什么,某些根据得到的消息拼凑完善出事情前因后果的人才是真的需要被警惕的。
男人的直觉告诉他,这人这个点给他打电话肯定没安好心。要不是每天回家家里都会被他里里外外检查一遍,他都要怀疑这人是不是在自己家安监控了。
假装没听到电话只是缓兵之计,并不能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崔正没法,在铃声快要挂断的最后一秒他按下接听键语气恰到好处,带着完全没料到这人会突然来电的意外。
他先是带着调侃意味喊了一声那人的名字:“东川?”随后惊讶叹道,“稀客啊,最近不忙?居然有空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裴东川愉悦的笑声,男人从容道:“再忙也要抽空和老朋友联络感情啊,不然这感情淡了,以后找不着人喝酒怎么办?”
崔正闻言也笑起来,他直言道:“担不起,担不起,军委请我这小小校医喝酒我哪有不从的理。”
眼看崔正主动提起校医的身份,裴东川在电话那头笑意更甚心中明了。或许这人已经从自己这通突如其来的电话猜到其意图,这人同时也在用这种方式告诉自己:别绕弯子,要说什么就说想问什么就问。他们之间,用不着那些虚的。
不过即使在这种严肃时刻,裴东川依旧收不了打趣人的性子,他带着笑意反驳,语气里满是熟稔的调侃:“德林斯维加的校医可不是谁都能当的。我们那位拥有双博士学位的王牌军医,可不是‘小校医’三个字能够概括的啊。”
“行了,行了,你可别给再我戴高帽。”崔正笑着摇头。
几句寒暄后,裴东川借着刚才的玩笑不动神色引入正题。
“老崔啊,你说你,我这边给你准备那么好的条件你都拒绝了,我还以为你想继续待在训练营得清闲,没想到是另有安排打算重操旧业当医生啊?”他顿了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补充道,“怎么,克里斯开的条件入你眼了?”
崔正再次在心中叹气,还在想这人多久才会谈正事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呢。他顺着对方调侃的语气回敬过去,带着点无奈地抱怨:“得了吧,要我说你们这些人,一个比一个难伺候。你这边条件太好我不敢接,还不起人情呐。”
“克里斯那边嘛......”男人故意拉长语调,像是忆起什么头疼的事,“纯粹是仗着之前那点师徒情分硬把我绑过去的,说是给他当个清闲的校医。结果呢?清闲没见到麻烦事倒是一桩接一桩,比带新兵蛋子费神得多。”
裴东川在电话那头低笑出声,似乎对他的回答并不意外,“看来我们这位小殿下还是很念旧的。不过,能让你都觉得是麻烦事的,恐怕不是小事吧?”他自然而然地接过话头,将话题引向自己想要的答案。
“谁说不是呢?”崔正叹了口气,“谁知道四年前的暗杀还有后手呢?议会的人也参与其中啊,就连亲王那边也小动作不断。”
“你说说这些人安分守己不好吗?是权不够大还是钱不够多......算了不提这些。”
“您老也体谅体谅我如何?”男人有些无奈,这句话里带着明显的为难。
“嗯?什么?”裴东川笑道,语气依旧轻松,仿佛没听懂他的暗示。
“......”
这是非要让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吗?
“你站队了?”
裴东川闻言立刻打了个哈哈,语气是惯有的圆滑:“这话可有歧义啊,老崔。上层一向很和谐,通力合作,哪来站队一说?”
这人......
“现在就我们两个,把你那官腔收着,我不吃这套。”
“我直说了,我这面子上还得是克里斯的人。”
裴东川在电话那头没说话再次低笑两声,那笑声充满坦然。崔正这是在委婉告诉自己他的处境以及能告知的消息有限。
“明白了。”裴东川不再追问细节,爽快道:“那把你知道的,能告诉的我的告诉我就行了。要相信我们克里斯殿下心胸没这么狭小。” 他这话既给了崔正台阶下,也轻描淡写地捧了克里斯一句,维持着表面的和谐。
这人还真是不客气。
不过......
“你......不打算站在克里斯这边?”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裴东川沉稳的声音:“谁知道呢?”他先是给了一个模糊的回应,但紧接的话却清晰表明他的立场,“我服务的是这个国家,不是某个人。”
算了,崔正在心里叹了口气。裴东川的野心从来不容小觑,只要......
“那你自己小心,记得给自己留退路。”
裴东川微微一怔,随即洒脱笑道:“放心吧,当年在部队突围的时候,不就属我跑得最快路线选得最刁嘛!”
“唉,”崔正叹口气没有被他的玩笑带偏,语气反而更加沉重,“你心中有数就好。”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还是决定将那盘旋已久的话说出口,“我知道,有些话,我一个外人来讲不太合适。但我们认识这么久,我还是要说。”
“你要听了不高兴,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
裴东川没说话但无言就是默许促使着崔正继续说下去。
“你我这样的人已经身在其中,陷这泥潭里也就认了。但是......把裴泽也牵扯进这件事,真的好吗?”
这一次,裴东川不再笑着回答,也没有打发对方的意思。
难得见裴东川沉默。
“老崔,”他再次叫出对方的旧称,最先说出口的竟是感谢的话,“谢谢你关系小泽。”
他停顿片刻似乎在寻找恰当的词,男人声音低沉而缓慢:“小泽......是我看着长大的,可以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希望谁能过得平安顺遂那一定是那孩子。”
“但那孩子......从小就和别的孩子不太一样。”裴东川的思绪回到过去。
“我总是把善良这个词挂在嘴边,总是用这个词形容那孩子,但是我骗不了自己。”
电话两头都陷入沉默,只余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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