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里的气氛仿佛瞬间凝滞。
克里斯的手指轻点着手背他没有立刻回答，但这少有的迟疑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肯定。
半晌，克里斯开口：“这算是你的第一个问题吗？”
他在提醒裴泽他们之间存在着三个问题的约定，更是在告诉裴泽每一个问题都是一次宝贵的交易机会，想清楚是否真的要为了不重要的过去浪费掉这么一个机会。
“如果你真的知道，那这算我的一个问题，前提是你能为我解惑吗？”
“确认这个问题本身与否也算你的一个问题吗？”
“......”
裴泽扬唇，如果眼神可以刀人，想必克里斯现在已经被他千刀万剐。
他深吸一口气扯出一个笑，他忽略克里斯最后的话，肯定道：“关于最初联系陆末一的那人是谁，现在我要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克里斯想了想，“那个最初联系陆末一的人应该是徐阳的棋友，你不是也知道徐阳沙盘棋下得不错？”
棋友为什么会联系陆末一？一个棋友是如何知道这些事情的？还没等裴泽发问克里斯便继而道：“那人恰巧和徐阳认识，他也是狩猎游戏背后的人。”
之前和Tragos有聊到徐阳是自己找到他的，这个棋友会是告诉徐阳狩猎游戏的人吗？
裴泽坐直身追问：“你知道这人是谁吗？以及你说狩猎游戏背后的人，难不成你还知道背后究竟有哪些人？”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透露出被碎片信息勾起的求知欲。
克里斯看着裴泽，若有所思地偏了偏头，“你的问题还真多，”他顿了顿，仿佛在认真计算，“三个问题，好像完全不够用。”
“......”裴泽再次语塞，感觉胸口那股想揍人的冲动翻涌上来。
能让他这么火大的，克里斯绝对是第一个。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建议：“那你能不能说一件事，就把这一件事相关的前因后果说完？”
他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以免两人谈崩在中途打起来，“这样也省得我来来回回地问？”
克里斯轻笑一声，似乎觉得如此颇为有趣。不过好在他不再吊着裴泽，“你要问我这人的真实信息我不知道，查不到。”
随即少年话锋一转，“但是如果说你只是要知道狩猎游戏的幕后策划者是否有这么个人，那我能明确告诉你他在游戏的代号是‘鬣狗’。”
“‘鬣狗’？”裴泽重复着这个充满掠夺意味的代号。
他依言提出自己的疑惑，“我还是觉得奇怪，这人前后的行为太过矛盾。明明最初是想要帮助徐阳，但后面却为此幸灾乐祸判若两人......这不就是有精神分裂症嘛！”
裴泽百思不得其解，他抬眼目光是困惑和探究，最后近乎自语般地低喃：“如果是我。我一定不会这么做。”
听闻少年最后将自己带入的低语，克里斯轻轻瞥一眼裴泽，他目光深邃。
“所以，”克里斯的声音平稳响起，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冷静，“你不是‘鬣狗’。”
克里斯的目光锁定在裴泽身上：“用你的逻辑去揣测他们自然不会有任何结果。”
“你的不会这么做，恰恰是你无法成为他的原因。”克里斯如此总结道。
真是无厘头的话，这人说完也确实得到了裴泽莫名其妙的眼神。
“我当然不是‘鬣狗’。”裴泽嗤笑一声，仿佛克里斯说了句彻头彻尾的废话。
他下巴微扬带着点理所当然，“我要真是他,”裴泽顿了顿像在认真思考，目光将克里斯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我设计了个游戏一定先拿你开刀。”
克里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他没有因为裴泽这句近乎挑衅的话生气。两人都清楚地知道这件事不可能发生，克里斯不可能是猎物，裴泽也不是愚蠢的猎手。
“确实。”最后克里斯淡淡应道，不知是赞同裴泽的前半句，还是认可了他的后半句。
“不过你对那人前后反差的怀疑，我也不知道缘由。”克里斯将话题从玩笑拉回正题。
裴泽点点头不再追究，他竖起两根手指：“行，第二个问题。”
“关于邱玥的。”
克里斯似乎没料到他会问这个，略显意外地重复道：“邱玥？”
“没错，”裴泽肯定道，“我想知道她是怎样的人。”
克里斯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向后靠去，“她如何，你不也能查到？”
“可是我要的不是这些能被查到的信息。”裴泽说着微微一顿。“档案里的文字，可记录不了她下意识的小动作更说明不了她是坚韧或者懦弱的人。”
“为什么会想知道她的事情？”两人分明是在聊狩猎游戏，但是话题却偏到另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觉得奇怪有些好奇就问了，有问题？”裴泽笑道。
克里斯看一眼裴泽这才淡淡开口：“我和邱玥不熟。”
“但这并不代表你没关注了解她，”裴泽指尖点了点扶手，语气笃定，“邱玥和你们一直都是同学，更是作为红牌的人。”是拥有特权能够制定规则的那一小撮人，他刻意强调“红牌”意在指出这等级森严的金字塔制度所投射出的权利缩影。
“我可不相信，你没摸清班上每一个可能对你构成潜在威胁的人物底牌。”他盯着克里斯，了然笑道：“你忍受不了事情脱离你的掌控，你的不熟，不正好证明她在你心中有分量有分类吗？”
“我要的就是你基于那个标准对邱玥的评价。”
“善于隐忍、伪装的人。这是我对她的看法，你觉得呢？她是这样的人吗?”
真是难得，能得克里斯一个善于伪装的评价。
“她做了些什么？”裴泽忽略克里斯询问他的看法，少有地对少女有些好奇。
“邱玥是私生子，”克里斯的声音平淡，开始讲述着女孩的故事，“她那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自幼便将她视为污点，打骂羞辱是家常便饭，家族里的人也乐得踩上一脚。邱家的家主，他们的父亲对此心知肚明却始终视而不见。”
“邱玥隐忍了十几年，将自己伪装成一个连话都说不利索的结巴，是她哥哥的狗是邱家不存在的人。”
“她耐心等待着，不仅搜集了她哥哥吸|毒、贿|赂乃至更严重的犯罪证据，更掌握了邱家财务造假、非法交易的把柄。”
“一次在她哥哥的生日宴上，”克里斯描绘着那场毁灭的开端，“那些不堪的证据在她父亲政商两界的对头还有多家媒体手中引爆。她哥哥瞬间身败名裂。”
“但这仅仅是开始。”克里斯看向裴泽，眼神深邃，“之后邱家产业的黑幕被层层揭开，股价崩盘，合作伙伴纷纷倒戈......邱家在短短数月内分崩瓦解，她父亲在巨大的压力和调查中突发心梗去世。”
“最终，”克里斯给出了最后的结论，“邱家倒台，而她在事故的最后完美隐身，之后被邱家的旁系收养。”
裴泽了然，邱家干的那些腌臜事他当然知道。邱家这座大厦倾覆得如此迅速彻底，背后之人做得干脆利落，他一直以为推手是皇室或是其他几个家族联手清理的门户，结果万万没想到那个手起刀落的刽子手，竟是邱家那个不被人在意的私生女。
“这件事你知道的倒是详尽。”裴泽打趣。
“不过......”他话锋一转，“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吗？”他看着克里斯问：“邱家倒台后，她一个失了势的私生女，毫无根基背景，是怎么进入这所学校甚至成为红牌的？”
裴泽最后开了个玩笑，“难不成学校还念及旧情？”
克里斯看着他，难得的，但笑不语。他端起身前那杯凉茶，小嘬一口后开口，“如果这是你的最后一个问题那我很乐意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克里斯那从容不迫的脸上，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真是下得一手好棋。
克里斯的沉默不就是最好的答案吗？
“算了，”裴泽懒洋洋地挥了挥手，佯装出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他有些敷衍：“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至于第三个问题，”裴泽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得端正的克里斯，“存着吧，我暂时还没想好要问什么。”
“过时不候。”克里斯不容商榷地开口。
裴泽闻言挑眉看向他，“我这人可不支持什么临时变卦。”
“我们谈好的条件是用陆末一的消息换你的三个回答。从一开始，”他放慢语速缓缓道，“可没说只限今晚。”
“其实我不太明白，”裴泽的声音低了些，少了之前的针锋相对，多了点纯粹的疑问，“你也好，崔正也罢，怎么总是阻止我参与进来？”
他俯视着克里斯眼神锐利也带着不解，“我明明能够帮上忙。我身处漩涡之中，能接触到你们接触不到的信息和人，我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和判断力，而且最关键的是我身上没有任何嫌疑，所有人都觉得我只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从任何角度看，我都是最好的助力。”
“现有的工具不用，”裴泽看着他，指名道：“这可一点都不像你，克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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