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纪老师不敢看我啊？

纪星遥一脸莫名看向陈松年，老头哈哈一笑：“这不也是昨天才知道你和他不对付……不过年轻人之间，有什么事儿不能说开？肯定都是误会嘛！”

纪星遥握紧了鱼竿，深呼吸了一口气：“我……”

导演真是给了他一个大惊喜。

但他还没做好和裴悬见面的准备。

何沐假装很忙地抬头看天。

这突如其来的合作完全在纪星遥的意料之外，他艰难地为自己澄清：“导演，我对裴悬没有任何意见。”

陈松年一惊：“啊？没意见？那就好！我就说是营销号瞎扯淡吧，你何阿姨偏偏不信！”

纪星遥想，有意见的应该不是他，是裴悬吧。

莫名其妙被讨厌了，应该会生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纪星遥的心脏也越跳越快。

他像一尊雕像似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敢动。冷风刮过脸侧，伴随一阵温柔低沉的笑声，有一只温暖的手掌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纪星遥浑身一僵。

“导演好，初次见面，我是裴悬。”

陈松年一拍大腿：“可算到齐了！”

“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刚刚从摄影棚里放出来。”裴悬向何沐微笑道：“何老师，久仰。”

何沐性子随和：“客气什么，松年今天特地约到这里，就是想让大家都放松放松。”

放松。

裴悬一挑眉，他怎么觉得有人没那么放松呢？

“陈导，这位老师就是我的搭档吧？”

除了陈松年和何沐，这里再没其他人了。导演口中的另一名主演，只能是他手底下这位了吧？

这人坐得相当板正，黑色卫衣兜帽把整张脸笼罩地严严实实。

搭档冷淡得有些过分，裴悬清楚地感觉到手下这具身体正缓慢地向前倾斜，像是想要远离他的触碰。

裴悬克制地收回手：“抱歉，是我自来熟了。您好，认识一下？”

陈松年道：“怎么了，星遥？”

刚刚不还说没意见吗？

怎么一见到人就傻了？

裴悬一愣。

星遥？

这名字他可不陌生，到今天还跟他的名字绑在热搜上挂着呢。也是巧了，圈里还有和纪星遥撞名的人吗？

裴悬正想着，一直坐着的人终于站了起来。他略矮裴悬一个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疏离气质。

青年淡然地朝他伸出手，手指白净修长，嗓音宛若冬日冰雪：“您好，纪星遥。”

那双昨天在镜头里对他翻白眼的眼睛此时清凌凌地看着他，从神情上看不出来喜恶，但身体反应不会骗人，裴悬敏锐地嗅到了纪星遥身上对自己的排斥。

于是轻轻捏住对方的指尖，笑道：“久闻不如一见，纪老师好。”

两只手虚虚握了半秒，连温度都还没得及感受，纪星遥就把手撤了回去。

……

裴悬到底也没想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纪星遥。

他16岁出道，在娱乐圈混了十年，接触了很多人，莫名其妙被讨厌的事经常发生，裴悬早已经习惯了，可被同行当着镜头嘲讽，这还是第一次。

但不管如何，裴悬的脸上仍然维持着惯常的和煦笑容，他不会因为别人讨厌他就放弃了难得的机会。

他只担心纪星遥的情绪会不会影响合作。

于是状似体贴地提起来：

“和我搭戏的话，纪老师没关系吧？”

陈松年哈哈笑道：“你都这么说了，那今天这个和事佬我不得不做了。星遥说了，他对你没任何意见，那网上的东西都胡说，你可别真信了。”

“这样啊。”

裴悬呵呵一笑。

纪星遥就差没把烦他两个字扣脸上了。

“我当然不信，我不怎么会演戏，我是怕自己拖了纪老师的后腿。”裴悬实话实说道。

纪星遥冷冷道，仿佛看傻子的眼神：

“不会可以学。”

裴悬：……

感觉又被嘲讽到了。

陈松年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确实得和星遥学学。”

纪星遥，二十四岁，四金影帝，十七岁时凭借电影《青藤》中的神级演技拿下影帝的演技天才。

而他裴悬，在演戏方面，几乎毫无天分——年纪小的时候演了十几部流量偶像剧，无一例外都扑了，主演的商业电影票房奇差，连粉丝都刷不高评分。

越演，口碑越扑，找上来的本子也越来越差，逐渐形成了恶性循环。后来，裴悬就再没演过戏。

所以他其实不知道，为什么陈松年会选择自己。

更不理解，为什么自己能和纪星遥成为搭档。

但无论如何，裴悬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毕竟没人能一直靠脸在娱乐圈里混下去。

他是一个相当有自知之明的花瓶。

“我会多向纪老师请教的。”

在裴悬的余光中，纪星遥清清冷冷的站在何沐身边看本子，没什么表情，听他们说话时，仿佛神游天外。

这是他第一次和纪星遥近距离接触。纪星遥的皮肤比镜头里看起来还要白，五官极为精致，跟个瓷人似的。

“抱歉，接个电话。”

纪星遥忽然道。

他像一阵风似的快步离开了。

裴悬在陈松年身边坐下，有些好笑地问起来：“导演，纪老师还是对我有些意见吧？”

陈松年叹了口气：“他就这样。其实星遥人很好的，只是小时候的性格没改过来，长大了也总爱闷着不说，多相处相处就知道了。”

裴悬微笑着点点头。

真的吗，他不信啊。

无人在意的角落里，纪星遥站在树荫下，暗自窥伺着裴悬的背影。

刚刚握过裴悬的手轻轻抵在心口，那里仿佛有一只小鹿，轻快地跳了起来。

第一次和裴悬握手（已完成）。

好开心。

天公不作美，纪星遥刚回来，细细雨丝飘落，天空中划过一到狰狞的闪电，没过两分钟，瓢泼大雨倾泻而下，天色越来越暗，大雨似乎也没有要停下来的势头。

陈松年提议：“既然如此，确定下来要合作了，咱们聊聊本子吧？”

裴悬自然没意见，纪星遥也坐了过来。小小的凉亭放置一张桌子，四个人一人一侧，纪星坐在裴悬的对面，头埋得很低，又戴上了他的帽子。

裴悬在心里“啧”了一声，忍不住道：“纪老师不敢看我啊？”

对面的人缓缓抬起头，眼眶周围微微发红，瞳孔中覆着薄薄的水雾，像是哭过的样子。

被戳中心思的纪星遥触发了瞬间流泪的被动技巧。

纪星遥捂住眼睛，面不改色地撒谎：“风一大，就容易掉眼泪。”

陈松年关切道：“这毛病可不小，得找医生看看。”

纪星遥“嗯”了一声。

裴悬笑容一僵。

纪星遥竟然还有这方面的毛病。昨天的营销号怎么不说？他翻白眼不能是因为他眼睛有问题吗？

到底是心里过不去，裴悬站起来，主动提出和纪星遥换位置。

在他的位置，风是往背上吹的，而纪星遥的位置，风是迎面吹过来的。

纪星遥抬头看他，似乎在疑惑。

裴悬笑道：“对不住了纪老师，我不知道您这事儿，不换位置，我晚上睡不着觉的。可怜可怜我吧，纪老师？”尾音上翘。

没理解出来真正原因的纪星遥抬了抬下巴：“好。”

让裴悬睡不着觉的事，他做不出来。

陈松年把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欣慰，和何沐对视一眼，怎么样，看着还挺搭吧？

何沐没搭理他的电波，但内心肯定了陈松年的选择。

她打开电脑，在暴雨中慢悠悠地喝了一口保温杯里的热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换完了？那就慢慢说会儿剧本吧。”

“《守墓人》是一个发生在九十年代末的故事。

主角成光是一名高中英语老师，因为性向被爆而被学校辞退，爱人因为忍受不了指指点点离开了他，成光的家人也不能接受他，选择和他断绝关系。

被逼到绝路的成光决定跳河，却意外遇到了另一个准备放弃生命的少年，何家言。

何家言，高中三年级学生，因为娘娘腔的标签遭受到长期的校园霸凌。

人性的最后一点善良让成光游向了何家言，被救的何家言认出了成光，问他是不是也不想活了，情急之下成光撒了个谎，说自己是来抓鱼的，还告诉何家言，他只是做不了老师，又不是天塌了，为什么不能继续活下去？

欺骗何家言的成光把何家言带回了家，他决定先让何家言顺利参加完高考再结束自己。

白天，成光在工地上干活，夜晚，成光戴着面具，提着刀赶走霸凌何家言的混混，每天晚上还额外辅导何家言的功课，就这样，何家言一天天好了起来。

何家言高考前夕，放弃成光的爱人找上了他。

因为赌博欠债的前任跪在成光门口求他借钱给自己，而成光要把最后的积蓄留给何家言上学，拒绝了前任的恳求。

第二天，何家言高考缺考。

成光崩溃地找到前任的住处，他以为何家言发生了意外，可推开门，满地血泊中，穿着裙子的何家言踩着破碎的尸体，握着刀看向成光，笑意温暖：＇要继续努力活下去啊，老师。＇

何家言因故意杀人被捕，成光在他入狱那天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出狱后的何家言发现了成光的日记，才发现原来从一开始，成光就在欺骗自己。

他从来没想过要好好活下去，他只是为了自己，短暂地停留。

故事的结尾，何家言去了成光的墓地，在那里，他做了一辈子的守墓人。”

听完这个故事，两人沉默了很久。

雨声未歇，仿佛他们正置身于成光和何家言初遇的那个雨夜。

半晌后，纪星遥抬头看向陈松年：

“我演成光？”

陈松年摇摇头，指向裴悬：“你演。”

裴悬还没从故事的情绪中抽离出来。

良久，无奈苦笑：“导演，成光这个角色太难了，你真让我演？”

陈松年语重心长道：“小裴啊，让你演何家言，你更演不明白啊？”

裴悬：……

纪星遥淡淡道：“我会帮你。”

这语气，仿佛天神对愚民的一点恩赐。

裴悬笑意柔和，好脾气道：“那就请纪老师多多指教了。”

纪星遥略一点头。

雨声不绝，一行人决定先在附近酒店住一晚，裴悬和纪星遥第二天都没有其他行程，为了再好好想想本子都同意了。

晚餐上了一道烤鱼，纪星遥吃了两口，皱着眉头放弃了。

他还是接受不了鱼。就算裴悬喜欢也不行。

他一边皱眉一边看裴悬一副吃得很香的样子，很快哄好了自己。

算了，还是看裴悬吃吧。

吃着饭的裴悬始终觉得有一道视线死死盯着自己，背后莫名一阵冷汗，想抬头看看是谁，一扫餐桌，纪星遥捡着几根菜叶子在吃，何沐在看手机，陈松年则笑眯眯看着他：“鱼还不错吧？”

裴悬捧场地说好。

陈松年一瞥纪星遥：“这小子说要吃鱼，吃两口就放下了，嘴挑得不行。”

“每个人口味不同，这没什么。”

裴悬笑得相当善解人意。

纪星遥从容地点点头，放在餐桌下的手悄无声息地抠着自己的牛仔裤，真诚建议道：

“多吃点补脑，学演戏会更快。”

说完，纪星遥的筷子略过烤鱼，夹走了一块豆腐，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在别人耳朵里听起来包含了对智障人士的怜爱。

裴悬：？

演都不演了？

还不知道自己被怎样腹诽的纪星遥接了个电话，默默起身：“我去找一下助理。”

他从饭桌上离开，趁没人注意，悄悄松了口气。

第一次和裴悬对视（已完成）。

第一次和裴悬搭话（已完成）。

第一次和裴悬吃饭（已完成）。

天哪，纪星遥幸福得要冒泡了，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感谢导演。

纪星遥走到大厅，看到了背着包赶过来的小朱，外面雨大，小朱虽然撑了伞，还是不免打湿了外套和发尾。

纪星遥接过他递来的黑色帆布包，叫来服务员，给小朱找了块干净的毛巾和一瓶水。

“擦擦吧。”

“嘿嘿，谢谢哥。”小朱心里一暖，他们纪哥根本不是营销号说得那样，真人明明超好啊！

“哥，您搭档是哪位啊？”小朱好奇地闻到。

“裴悬。“纪星遥面不改色。

“啥！”小朱张牙舞爪地比划起来，小声问道：“怎么是他啊！”

纪星遥道：“是他也没关系。”

是他最好了。

小朱一拍自己脑门，他家纪哥哪是会因为私人恩怨耽误工作的人，他瞎操心什么劲儿啊？

纪星遥沉默地背上包，终于找回了一点熟悉的安全感。

和裴悬接触的时候，他很紧张。

正巧消息提示音响起，纪星遥打开手机，目光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