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姐从上一个工作地点赶到这里用时不超过20分钟。
当时她刚刚从其他艺人的活动现场出来，正准备回家休息，小程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电话一接通，小程急三火四的声音就从手机里窜出来：姐，完蛋了，我哥惹事了！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就被对方一句‘我哥惹事了’吓得膝盖一软。祝屿这么多年一直老实本分，除了踏实拍戏没别的爱好。她不怕一个总捅娄子的人闯祸，就怕平常安静的人突然招惹是非。
可以小事不断，但绝不能憋个大的。
当时她一个急转车头直接开往公司，恨不得把油门直接踩断。结果信号灯都过去两个了，小程才终于讲清楚发生了什么。
嗐，我以为多大事呢，就是跳了个舞啊。
等等？你说谁？他跳了谁的？
——“季煊的啊姐！”
小程带着哭腔的颤音顺着话筒传出来。
“啊？！”
祝屿是前两年来到她手下的。当时他刚刚和上家经纪公司腾竹影视解约，原因是公司对艺人发展路线规划不清晰，安排工作不合理，严重损害了艺人的身体健康。
这种解约诉讼在圈里简直能拿来当模板，十个艺人有八个都拿这种理由提起解约。可实际理由是什么呢？无非是对公司分成不满意，说白了就是钱的事。
艺人有时和粉丝没什么区别，总认为公司是只会压榨艺人借此谋取巨大利益的恶魔，他们能成功全靠自己的实力，和公司有什么关系？
什么是有实力？演得好就叫有实力？这种话顶多骗骗幼儿园小孩。有能力没用，让人看得见你的能力，那才叫本事呢。而公司做的，就是把你的能力推到大众面前，让观众发现你这块金子。
但艺人很难意识到这点。在他们眼里活都是自己干，累死累活还要挨骂，有时挨骂还是因为公司，然后自己赚的钱呢？还得分公司，甚至公司拿大头。这一番分析下来，有几个艺人能在自己火了以后忍住不解约。
她看着祝屿提出的公文忍不住冷笑一声，心想：这又是一个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的。
根据简历上显示，祝屿很小的时候就入了圈，这么多年都是个不温不火的小演员。别的童星今天被骂长丑了，明天被骂演技还像个小孩。而他呢？连挨骂的机会都没有。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热度的？一年零五个月前，一场选秀。
近几年选秀重归大众视野，引起极高讨论度。刚开始时选秀还没那么火，来参加的还都是各家经纪公司的素人小练习生。随着节目名气逐渐升高，终于有人发现这不只是打造素人的好途径，其实也可以让糊咖翻红。
没实力的练习生运作得当就能一夜爆红，无人在意的过气艺人也可以轻易翻红重新开始，这样想来选秀怎么不算是一条捷径呢？于是各方势力下场，看起来是艺人选秀，实际上都是资本之间的博弈。
而祝屿参加的这个选秀名为《全民瞩目》，正是国内最具热度的选秀之一。前几季的反响非常好，所以这季还没播出时便自带热度。
想参加这个节目的人数不胜数，早已不是报名就能上的时候了。像祝屿这种一没实力二没热度的，除了公司帮忙强行把他塞进去，他还能通过什么进去呢？
她是经纪人，自然站在公司和资本的角度看问题。一个通过公司得到热度的小艺人，刚有点冒头就踹了老东家，放在圈里谁还敢签。
可自己公司要啥没啥，即使是祝屿这样的人要来，他们也当个香饽饽一样上赶着迎接。
她又叹了口气。
腾竹影业作为近几年在圈里比较有影响力的中型公司，面对这样的艺人想必不会手软。据她的了解，双方应该是达成了庭外和解，所以没有具体公文显示出祝屿到底赔了多少钱。但怎么也要剥了他一层皮才肯放人离开。
当事人此时正站在自己面前。
“你手里还有多少钱？”她没客气，直白问道。
“不到五百。”祝屿也答得大方，“但是日用品都有，维持几个月的正常生活不成问...”
“你的钱呢！”宜姐震惊到压根没听完，“你们不是达成庭外和解了吗？”
一般达成庭外和解的官司里实际赔付款都会比公司想要的少很多，往往是因为艺人手里也掌握了合同的漏洞。这个时候公司宁愿少要点钱，也不希望把事情闹大造成什么不良影响。
而祝屿到底进圈这么多年，手里本就该有些积蓄。赛后又参加了不少综艺，综艺是最赚钱的，现在怎么会没钱了呢？
“可我就是把整个身家都赔进去了。”
他的神情没有任何尴尬，反而看着她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容，就像是这笔钱虽然多，但却给他买来了安稳日子一样。
“以你现在的热度，”她顿了顿，接着说道，“你应该知道，自己已经过了选秀刚结束热度最高的那一阵了吧？”
“知道。”
“也就是说，你后面赚钱不会太容易...”
其实她真正想告诉祝屿的是：你以后恐怕再也赚不到这么多钱了。
“我知道啊，”他还是那副样子，“可就算加上下辈子都赚不到那么多钱...”
“我也是要解约的。”
她看着眼前的男孩，心里有些复杂。难道自己刚刚的分析真的错了？可是一个艺人，他不为了钱，还能为点什么呢？
难不成是为了梦想吗？
别逗了。
片刻后，她终于整理好情绪，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最近有没有什么活动来找你？”
“没有。”他摇摇头。
呼，情况和她想的一样糟。
不过糟也比平淡好。
艺人的生活最怕无聊，尤其是这种已经快糊了的艺人。毕竟，无聊就代表着没人愿意停下来看一眼。穷困潦倒快上街要饭和大富大贵恨不得去街上撒钱都比有钱但不多却又能活强。
“那从现在开始，你的日常生活维持不下去了。”她看着祝屿，笑容别有深意，“找个兼职做吧，我来给你安排。”
她记得，前几天有个咖啡品牌刚刚官宣了代言人。
这个代言人正是季煊。
季煊是谁，《全民瞩目》这一季C位出道的艺人，赛时各项数据倍杀第二名，出道后被放进整个娱乐圈和其他艺人相比数据依旧能打，代言接到手软，热度一骑绝尘。
而比赛时，整个节目热度最高的cp，正是他和祝屿的。
要说这祝屿也确实命好，能和季煊组成大热cp。宜姐想，这可是老天爷送上门的热度，不要白不要。
坦白来说，祝屿能通告选秀获得这样的好成绩，cp粉功不可没。而赛后，祝屿的前公司显然也没放弃这部分热度，让他死死黏上了cp相方。
炒cp现在并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很多大型经纪公司甚至会雇职粉下场做产出吸引路人，等到cp粉积累到一定数量后再通过职粉引导舆论配和公司营销做提纯。
想红不丢人，为了红用点手段也不丢人，使劲浑身解数还红不了，那才丢人呢。
到时候把他送去季煊代言的咖啡品牌店铺打工，让摄影找好角度拍几张神图，虐粉固粉两手抓，还能在cp粉那卖卖惨，提纯一波唯粉。
她心里的如意算盘打得正响，却听见祝屿突然开口，“不好意思。”
他声音不大，语气却异常坚定。
“您恐怕是太累了，没看清我和公司签的合同。”
什么？她有些茫然地看着祝屿。
“那上面明确标注了，不允许以任何形式将我与其他公司艺人进行捆绑。”
“这个其他公司的艺人，”他笑了，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当然也包括季煊。”
.
很可惜，现在不是个回忆的好时刻。
宜姐一手一个，将两个眼珠子都黏在她手机上的人拎到了一边。
“好啦，高兴两分钟算了。”她叹了口气，“眼下最关键的是怎么把你捅的篓子补上。”
在这个手滑点赞都能被挂上热搜骂个三天三夜的时代，祝屿居然去光明正大地在那么多人面前跳了对家的舞，苍天啊！宜姐咬牙切齿地骂道，“不对，不是对家，因为咱早没资格当人家对家了，说下家都有点碰瓷。”
小程很想反驳，可惜嘴巴张开闭上好几回后，终究是没想出怎么反驳。他转头看向祝屿，想让对方说点什么，哪怕是表达一下野心都行，结果只看到一张神情呆滞的脸。
“行了别管他了。”宜姐叹口气，“估计还没回过神来呢。”
“走吧，公关部的同事在等我们。”
.
“给其他艺人宣传季煊这首歌的宣传视频投流，往我们也只是宣传上引导。”宜姐边打电话边吩咐，“季煊最近有什么新活动？”
“要发新专辑了，这两天在录音，估计马上要开始宣传。”
“OK.”她点点头，“把能放出去的有关新歌的消息全放出去。”
“然后...”她看了一眼还在神游天外的祝屿，小声道，“把以前他们两个参加比赛时的互动找出来，主要找季煊主动的部分，联系几个现在是大粉的职粉...”
“不行！”
宜姐被这猛的一嗓子吓得一哆嗦，“该你听见的时候听不见，不该的时候...”
“我不要捆绑他蹭热度，这一点永远不会变。”他的表情罕见地冰冷，语气充满果决。可又猛地想起这麻烦是自己先惹出来的，于是又迅速软下去了。
“对不起。”
唉，宜姐无奈地摇头，“我还以为你终于想通了。”
祝屿轻笑一下，微微低头又抬起眼眸看过去。
他就是在故意示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样直白又低劣的手段，按说只会让人厌烦。可祝屿是谁啊，小程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幽怨地开口，“你这眼神一摆出来，谁还好意思怪你啊。”
其他同事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吧。”宜姐敲敲脑袋，“那我们换个方法。”
“对不...”祝屿这次没装，很真诚地道歉。可惜话才说了一半就被堵回去了。
“下次别做这种事就是最好的道歉！”宜姐一把抢过他的手机，“行啦，别愧疚了。”
她并不清楚自己的艺人今天是抽了哪门子疯，对往日避之不及的人突然互动，尽管这也算不上什么互动。可祝屿明显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她也不愿逼问，先解决眼下的危机才是关键。作为经纪人，首要的是要保护好艺人，而不是逼迫对方说不想说的话，做不想做的事。
“这两天都别看手机了，也别上网。”说完这句，宜姐的语气又柔和下来，“别担心，一件事的不同角度会导致大家有不同看法，哪种看法能占主导完全可以靠引导。”
“就算不能完全成功但也一定会有效果。”
“我们会尽快让舆论平息，绝对不会耽误《哥哥》这部戏的合作。”她沉声道，“少上网，好好休息，万事有我们。”
“是啊小屿，”公关部同事笑嘻嘻开口，“你再不给我们惹点事，我们都不好意思收你每年发的红包啦！”
大家笑作一团，祝屿也放松下来。可惜这样好的氛围没持续多久，小程在人群中颤颤巍巍地举起手机，声音也是说不出的震惊慌乱，“宜姐...你看！”
所有人都凑了过去，包括刚刚还被三令五申不许上网的祝屿/
手机上显示的是一条微博。
发微博的人他们都无比熟悉，今天上午还见过呢。
[季煊season]：早就说过了，我们没有不和@祝屿Zz
小程贴心点开这条微博配的视频，视频中传出来的音乐也是熟悉得让人此生难忘。
正是祝屿刚刚跳过的那首歌。
只不过，现在用这首歌跳舞的人变了。
变成了这首歌本来的主人，发微博的这个人。
感谢阅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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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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