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灰黑色、羊羔大小的异种透过窗户挤了进来。
陈方砚惊讶地睁大眼睛，他在这只异种挤进房间之前，眼疾手快地收起手中镰刀，同时快速后退几步，与这只异种保持安全的距离。
他的眼神如鹰隼般紧盯着这个异种的一举一动，全身肌肉都戒备起来。
是照片上的怪物1.0。
是羊。
与陈方砚的如临大敌不同，羊把自己滚圆的身躯挤进窗户后，便十分自然地朝房间内进来，仿佛是身处自己的巢穴当中，丝毫没有警惕之心。
陈方砚甚至怀疑羊的视力是不是有问题，否则怎么会如此视他于无物。
不过羊显然视力正常，它进到房间后，就目标明确地来到陈方砚的床边小桌，围着桌上的红色蘑菇细细嗅了一圈，黑水珠般的眼睛仿佛欣喜地亮了一瞬，动了动三瓣嘴唇，一口咬下！
趁着羊在吃红菇，陈方砚放轻呼吸，缓缓挪动脚步靠近。
羊秀气地小口咀嚼。拳头大小的蘑菇，它的三瓣小嘴却津津有味地嚼了许久。陈方砚移动到它的身边，伸出一只手，小心试探着抚摸它的头部，它也浑不在意的样子。
陈方砚看了眼房间角落堆着的用来抓羊的绳索和袋子，他并没有急着去拿这些东西，而是像一尊雕塑一样，沉默地蹲在羊的身边，等它吃完。
待羊终于吃完了那两朵蘑菇，黑黢黢的脸上看不出神态变化，但陈方砚莫名觉得它应该很是满足。
吃完之后，羊自然地从来时的窗户又挤了出去，接着灵巧地朝远处跳开。
陈方砚见羊逐渐离开视野，立马拿起捕捉工具追随过去。
羊并未走远，甚至它的速度也不是很快，如同悠闲散步似的，直直朝着宿舍楼后走。
陈方砚轻松跟了上去，直到停在了一处半开放的大棚面前。
紫雾之中，大棚之下，足足有七八只灰黑色的羊在奋力啃食着血红的蘑菇。
他拿出从乔治亚那里顺走的喷瓶，朝自己喷了几下，才走上前去。
但他并没有完全上前，而是在看清红菇下的全貌之后，沉默地停住了脚步。
红色蘑菇的扎根的土床，恰恰是他们今天遍寻不见的队友玩家！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方砚看着这群异种大快朵颐的样子，瞬时间明白了一切。
新基地那边的玩家是供怪物4.0成长的饲料，而他们这边的玩家，也只不过是引诱怪物1.0出现的肥料罢了。
这个神秘的山林在夜间常常笼罩着紫色的大雾，大雾对于活人而言会不断地侵袭他们的五感和认知，对于死人来说，却会在他们腐烂的躯体之上生出鲜艳的生机。
小马如此，这三个死去的玩家也是如此。他们从一开始进来就不是来抓羊的，只是用来当红菇的肥料，引诱这些行踪神秘的羊现身，才能成功抓住羊。
陈方砚撒开大网，一下子罩住了这群专心进食的羊。这些异种被网罩住之后却仍然懵懵懂懂，只有些不舒服地扭了扭脖子，又投入到眼前的蘑菇大餐中。
陈方砚莫名回忆起Mr.德跟玩家们说的一句话，在他向玩家们编造的弥天大谎中，那是一句唯一的真话：
“羊是一群最蠢笨而贪婪的生物，它会自己过来找你们的。”
陈方砚趁着这些羊都在进食，利索地把被捕的羊都用麻绳捆好，然后迅速去宿舍房间里叫来了众人。
这个时间还不算深夜，众人也大都清醒着，听见陈方砚通知他们说抓到羊了，更是一丝睡意也无，立马跟着他赶到了宿舍后的仓库。
于是众玩家不仅见到了被整整齐齐捆好的七只羊，还有三具玩家的尸体。
几人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陈方砚正要解释，却见何巧巧突然快步跑到其中一具尸体面前。
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她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
“天哪，小敏......”
何巧巧颤抖着手，轻轻抚上好友的尸体。她触碰到异常纤长的四肢，才发现尸体的双手双腿，都被生生扯断了。
她崩溃地捂住嘴巴，泪水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下那只羊懵懂的眼睛里。
羊澄澈的眼珠映着人类悲戚的面孔，疑惑地咩咩唤了一声。
看着好友死前惊恐瞪大的双目，何巧巧的掌心落下，帮她合上了软榻的眼皮。
其余几人静默地矗立在何巧巧的身旁，老茅忍不住用袖口抹了把脸，思念着还未见上最后一面的小马。
地上的羊被冷落了许久，眼神仍是追着变得遥远的红蘑菇，讨食的咩咩声此起彼伏。
三具尸体上面密密的长满了蘑菇，显得如此不合时宜。温先予摘下了一朵，塞进不断叫唤的羊嘴里。
羊比现场的玩家还多，几人一人领了一只，待他们牵起毫无反抗能力的羊之后，系统的提示音随之在脑海中响起：
【恭喜玩家通关C级副本《沉默羊羔》，具体奖励请在回程后通过“灰度世界”app点击查看。本次副本通关后玩家可以选择任意时间点离开副本，但不建议玩家在副本内停留太久哦，期待我们之后的旅程~】
见众人脸上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神色，陈方砚心知是任务完成的提示响起。
他这才走近三具尸体，打算从尸体上看他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这三具尸体的死状各不相同。
一具尸体身首分离，从脖子上的切面看来，是用工具人为砍断。他稍微挪动尸体，发现背部还有一道深刻的斧痕。
而另外两具尸体看体表的腐化程度，并不是和那具无头尸同时间死亡的。另外两具尸体看起来死前有经历一番搏斗，身上充斥着啃咬、撕扯、暴力的痕迹，而致命伤在于喉间的破损咬痕，目测是失血过多而死。
这样的咬痕让他想起第一个副本时见到的咬痕，很像......
“和咱们上个副本一样的痕迹，这不会也是人咬的吧？”温先予凑过来瞧了瞧，说出了和陈方砚一样的想法。
“很有可能。”
秦仰月有些无法置信：“可是这片山里除了那种长得很奇怪的羊和它的后代，我们根本没遇到什么大型野兽，更别说野蛮到用牙齿做武器的野人了。”
陈方砚远离了尸体，这个味道实在太浓了。他回头看向秦仰月，说：“没有什么野人，是他们自相残杀。”
“我们遇到乔治亚的时候，他和我们讲了紫雾的事情，老茅后来告诉我们夜里抓羊的行动，也照应了紫雾会迷惑五感认知的事实。至于另外两个玩家的死因，我想和紫雾也脱不了干系。这个雾气能让人把自己的同类认作是羊，那和同类相似的自己，又是个什么呢？”
听着陈方砚轻飘飘但极其恐怖的话语，秦仰月只觉得浑身都冷了。
另一边的老茅细心安抚着何巧巧悲痛的心情，看她逐渐缓和，于是有些心灰意懒，也无意再去深究副本的设计，直接选择了脱离。
他走到众人身边，苍老的面容仍是有些木木的，仿佛脑子里已经丢弃了很多念想，只对陈方砚说：
“小伙子，谢谢你在副本里带了我一程。我要先走了，不然晚了怕是要见不到小马最后一面。”
说完，他又看了看守在尸体旁的何巧巧，好心提醒：“小姑娘，你也快离开吧，走得快的话现实里或许还能和你朋友道个别。”
何巧巧泪眼朦胧，看着老茅逐渐消失在虚空之中。
她也心知这个道理，于是在老茅走之后，也很快跟着脱离了。
秦仰月看陈方砚和温先予都没有要走的意思，有些疑惑：“你们是还要留在这度假吗？”
温先予：“你问他，我也想知道。”
陈方砚看着两人迷惑的眼神，好笑地说：“你们要走直接走吧，我是不急，反正系统说随时可以脱离。”
“话是这么说，但副本里面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意外，大家都是赶紧走的，谁还想在里面待啊。”
温先予总归是和陈方砚搭过一场游戏，稍微有点默契，于是他问：“你留下是还有什么事想做吗？”
“嗯，我其实还有一个疑惑没解开，我想知道这些羊是从哪里来的。”
这倒确实是个疑点，今晚这羊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温先予也有点好奇了：“那我也留下吧，反正不急。”
秦仰月也顺势坐下了：“加我一个吧。”
温先予有点警惕：“你队友呢，怎么看你都不急着找队友的样子？”
秦仰月说：“我和我队友关系一般，只是互相搭伙进来双人副本的，所以游戏开始后也无所谓找不找得到人。”
温先予心想，别是盯上我队友就行，我俩这局算是白组，万一他跑了我可得不偿失。
陈方砚又去系统面板上确认了副本任务已经完成的状态，问了两人：“你们那边任务也完成了吧。”
温先予和秦仰月点点头。
于是，两人眼看陈方砚利落地把捆好的羊都解开。
羊抖搂身体，也不记仇，又奔着红蘑菇去了。
陈方砚只留了一只羊还捆着，不过他只是用绳子缠绕了它身体一圈，松开了几对足的束缚。
三人就这么在这个棚子下守着，直到天边既明，羊也把红蘑菇吃完，直起身准备离开。
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羊身上，三人惊讶地发现，这只羊在阳光下变成透明，直至完全消失。
“这就是基地那边经历了几代试验品，一直在追求的隐身拟态。”秦仰月惊叹道。
所有羊在黎明之后都像烟雾一样散去，唯有身上套着绳子的那只羊提醒着众人它们的存在。
随着羊的走动，绳子宛如随风漂浮在空气中。
三人跟着这根绳子穿梭在林间，他们走了许久，直到看见一处长长的狭缝，有点像草原那种土拨鼠做的窝。
他们眼看这条绳子一跃进了缝隙之中，很快绳子像条蛇一样逐渐往里溜，只留下末尾一截还心大地暴露在外面。
间隙里什么也看不出，只是入口处密密麻麻长着许多绿色的蘑菇，看外表与红菇很相似，只除了颜色和个头不同。
绿蘑菇长得更小些，数量虽多，却只有人类小指般大，像是土地里生长出来的脓包。
陈方砚用镰刀把绿蘑菇挖开，发现在绿色蘑菇根系的土壤里，是一些被吸食干瘪的昆虫尸体。
“它们平常就自己种蘑菇吃啊，还挺聪明的。不过为什么这些蘑菇是绿的？”
“可能和血的颜色有关吧。”陈方砚用刀尖挑起几只虫尸辨认，虫子倒是些常见的品类，体型有大有小，全被蘑菇吸成了一副空壳。
“不过它们也许是更喜欢吃红菇的，不然也不会被引诱过来。”
陈方砚站起身，最后看了眼这片神秘的山林，和远处屹立的基地。
“我们走吧。”
三人瞬间就消失在原地。
深林里恢复了往常的静谧，仿佛从来不曾有人迹出现。
许久，一道沉重的脚步声拖沓地走近，听起来深一脚浅一脚，并不是正常的步伐。
脚步声停在了这截探出狭缝的粗绳面前，一只手试探地拎起粗绳。
终于写完第三个本了，这个本真有点为了一盘醋包饺子的意思，也不知道有没有人喜欢这个故事的设计。
下个本还会有新人物出场，这个新人物会引出一些世界观主线，至于要不要当队友，等我写出来看下。
下下个本打算让攻出场，我要开始感情线了[墨镜]
下个副本【我不是虫】：
是个有点克系的设计，灵感来源于上班路上经过行道树被蝉吵得脑壳嗡嗡生出的幻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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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沉默羊羔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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