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里的玩家们听到系统的播报，在知道自己进入副本还不到一小时就先迎来了死亡倒计时，一个个顿时面如死灰。
刚才举着灭火器要抡人的男人此时恼怒地把东西往地上一搁，骂骂咧咧：“真特么倒霉！怎么车里还有个发虫病的！”
他身旁，一头银发的老太颤颤巍巍地拄着拐翻动滚落到脚边的肉块：“造孽啊，车里都是学生娃娃，怕是也要染上虫病了......”
老太太浑浊的眼神怜悯地看了一圈不知所措的玩家，颇有些娴熟地拿出随身携带的布巾，细细地擦拭自己脸上沾染的红白印记。
一个玩家缓过神来，他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朝着老太太问道：“奶奶，什么是虫病，染了虫病会怎么样？”
老太太听闻看了一眼问话的玩家，眼神里似乎有些惊疑，仿佛他提了一个多么没有常识的问题。
“什么是虫病？你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其余乘客停下来闲谈和抱怨，眼神齐刷刷朝这个玩家看来，一时间气氛有些沉的骇人。
“你长这么大了没见过虫病吗？”车厢里有人顺着玩家的话头问。
玩家见这些原住民有些不对劲，眼神慌乱地游离一瞬，扯着嘴角尴尬笑道：“我、我很少出远门，只听家里人说过这事儿，以前是运气好没碰上过，今天也是长见识了。”
听完玩家的解释，那人倒是收回了怀疑的目光，只不过话语里还带了些阴阳怪气：“你们学校和家里难道都没好好教的吗？居然会问出这种问题来。虫病就是像你们刚才那个同学那样，变成虫子了，真恶心！”
“都好一阵子没见过虫病了，今天真倒霉唉！”
老太太看了一圈车上大半的学生，叹道：“我这把年纪染上倒是无所谓了，反正我也活一年少一年，说不定到死也不会病发，但是你们这群娃娃还年轻，要是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唉，早点让你们父母带你们去拿药吧，说不定还管点用。”
问话的玩家面色苍白，想到刚才怪异的虫人，无法接受自己正在朝着这个方向变化。
陈方砚抖落衣襟上残存的白色虫子，抬眼问：“奶奶，要去哪里领药？”
老太太说：“去医护站或者随便什么医院，跟医生说路上染上虫病了，都会给开的，你们是学生，现在药不收你们钱。”
陈方砚记在心头，向老人道了谢。
这辆车里刚才明明发生了那么惨烈的一幕，但是看车内的原住民反应似乎司空见惯。
在度过最初的恐慌后，他们已经十分迅速地调整好情绪和状态，连一开始把握不住方向盘险些把车开坠崖的司机，此时也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开着车在这条盘山路上狂奔。
方才帮忙开车的年轻人见形势稳定，略过自己凌乱不堪的座位，打算往后挪个位置。
车内的玩家见状，也顺势靠后聚集在一起。
众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一个头发前刺的男生首先开口：“我确认一下，大家都是一起玩游戏的吧？”
担心牵扯到原住民，他并没有直接提及副本，而是模糊说是游戏。
玩家们自然理解，在确认之后，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头发前刺的男生自称小刘，很擅长组织动员一类的活动，也是他优先把众玩家集中到一起；
坐到小刘旁边的寸头男生名叫石成，除了开口报名字之外，一律点头摇头或是沉默以对，人如其名；
而温先予和陈方砚照例报了自己惯用的姓名，在其余人问是不是提前组队进来，也爽快地应承了；
唯二的两名女生，一个身形瘦弱的叫静静，声音也又轻又细，另一个更活跃些，名叫艾米，两人虽然并不认识，但因为同为女生的身份，开局后就已经自发地联合起来。
剩下刚才那个帮司机开车的年轻人，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说道：“我是怀遂。”
听到这个名字，几个玩家的反应却有些激动，艾米不确定地问：“请问，您是黑白组织里的那个怀遂吗？”
怀遂点头。
艾米的脸上不由浮现出一丝喜意：“原来真的是您！我之前刷到论坛说您要来C级副本还有些不太敢信呢。太好了，这局有您在应该就好过许多了。”
怀遂礼貌地笑了笑。
温先予也有些诧异地小声和陈方砚说：“没想到怀遂居然真来C级副本了。”
陈方砚凑近，却有些煞风景地问：“怀遂是谁，怎么你们都认识？”
温先予一愣，看眼神有些无语，“你平常都不刷论坛的吗？”
“不刷。”
“老天，你这什么老年人习惯，怎么都不爱玩手机的？”
陈方砚感觉额角有青筋跳动：“拜托你说重点好吗，什么叫我老年人，我只在论坛挑了官方贴看，不然就这几天哪有空去翻个底朝天？”
温先予神色有些不服，想他当时一打开APP，大学生网络冲浪的本能早就把所有帖子都扒了一遍，对这种不爱看论坛八卦的人类表示难以理解。
不过看陈方砚已经快要烦他的状态，温先予还是识相的憋下了吐槽，向陈方砚解释道：
“怀遂是黑白组织里的玩家之一。灰度世界里有单打独斗的玩家，有像咱俩这样散装组队的玩家，后面逐渐有成群结队的玩家形成了一些小规模的组织，黑白算是其中一个，这个组织名气比较大，成员质量也高，里面的大佬有时候会在论坛发一些攻略贴帮助其他玩家，所以大家都挺乐意和他们打交道。”
“不过，”温先予话锋一转，“听说他们组织的一个成员在游戏中去世了，所以怀遂估计是来低级副本招揽一些潜力玩家补员，否则以他的能力，基本只会在C级以上的本子见到他。”
陈方砚看着被其余玩家包围的怀遂，“高等级玩家可以随意下场低级本吗，不会破坏副本公平性？”
温先予说：“那肯定是会的，在高等级积累了一定副本经验后玩家就会被系统拒绝进入低级本，不过如果从积分商城里买一个降级道具，就可以进入低级本，但是只能拿到基础通关奖励，而且道具有使用次数，这也是系统为了防止有些人图安逸待在低级本。”
“这么麻烦，那他来这个副本倒是用心良苦。”陈方砚眼神落在怀遂身上。这个玩家在刚才车内暴乱时当机立断去驾驶位稳住车身，行动和判断不可谓不强。
怀遂注意到他的视线，微侧过脸，用目光示好。
司机横冲直撞地开了约有半个小时，外面的景色逐渐脱离山野范围，出现了城市化的高楼与交通。
大巴最终停在一处有点老旧拥挤的车站，车还未停稳，站内一些拎着蛇皮袋行李箱的人就直愣愣地拥了上来。
司机叼着根烟踩下台阶，冲着想要上车的人嚷嚷：“都别上来！去坐别的车子！这辆刚死了一只虫子，呸！”
听闻这话，簇拥着挤上来的人群倒是立刻就停了下来，纷纷转头去找其他替代的大巴。其中一个挑着扁担的大爷呵呵笑了声，冲着司机搭话：“今天有点霉运啊，死虫子都叫你碰上！”
司机看起来和大爷也是老相识，他自然地分了根烟过去，眯着眼睛抽了口：“可不是嘛，都多久没见过虫子了，突然来一只在我车上，差点把我吓得翻车！”
“你还能翻车，你要翻车就没人能过那路咯......”
“叔，您这车什么时候能清理完，这边车站回去的车少，我爷估计赶不上旁边那辆了。”
陈方砚自然地插进两人的交谈，面带忧色地看了眼旁边已经挤得满满当当的大巴车。
“我也不晓得啊，也不是我能决定，叫你爷多等会儿，我这车得等医护站那边来人做消毒，看他们动作快不快咯。”
听到关键，陈方砚追问：“医护站离这里远吗，我和同学想去拿点药。”
司机吐出一口烟：“不远，你们就在这等他们过来就行，都会带药的，省的再跑一趟。”
看起来医护站离这里确实很近，众人并没有等太久，一辆印着红十字的车子就目的明确地朝里开了进来。
一名戴着口罩的护士走出车子，大声问：“有谁刚才搭过那辆有虫的大巴？都过来这边领一下预防药。”
玩家们闻声，顿时呼啦啦地往护士那边围去。
陈方砚也跟着走，他回头看了眼其余乘客，却见有几个刚才在车上的原住民并未挪步。
仿佛是注意到陈方砚的眼神，老太太咧开零星牙齿：“我老咯，吃那么多药也是受罪，你们娃娃去吃吧。”
其余玩家早已急不可耐，虽然心知副本不会真的让他们治好虫病，但有用的话，至少能给副本争取一些时间。
怀遂经过慢慢悠悠的陈方砚，看他并不急迫的样子，倒是有些好奇：“你不想吃药么？”
陈方砚看向这个备受追捧的玩家：“是药三分毒，而且还是副本里面不知道做什么用处的药，确实不打算吃。”
怀遂也是赞同地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知道的东西还是少吃为好，不过至少备点以防万一，想用的时候也用的上。”
陈方砚附和地弯唇笑了笑。
护士从一个没有任何标识的瓶子里倒出几粒药片，手上动作娴熟地把药片包进薄纸片里做成分装，分发给众人。
领药的队伍不断变换，她头也不抬，重复道：“一天一粒，不要和牛奶一起喝。”
“和牛奶一起喝会怎么样？”
护士神色冷漠：“肠胃不好会拉肚子，也不是什么大事。”
温先予拿过他的药片，看着连个说明也没有，忍不住问道：“有成分说明书这类的吗，至少我看看有没有过敏源？”
另一边的护士短促地哼笑了声，摆了摆手：“放心吃吧，不会过敏，小孩子一个哪来那么多警惕心。”
看众医护都习以为常的模样，但是去缺乏常识的玩家却难以放心。在确认了医护是真的没有成分说明书，而不是嫌他们麻烦后，陈方砚按住还欲理论的温先予，换了个问题：“这个药预防虫病的成功率有多大？”
护士听闻，抬眼瞧了瞧陈方砚犹散发着稚气的脸，倒是放轻了语气：“有很大的可能性会抑制虫卵的活性，那样就算感染的话也与其他人没有区别的。不要太担心，保持好心态。”
陈方砚了然地点了点头，复又问道：“姐姐，那虫病发作后还有救吗，会像我们车上那个虫一样爆炸传染吗？”
护士却尴尬地笑了下：“现在还没有能完全治愈的药物，虫子实在是太隐蔽了，只有到后期身体畸变的时候才会发现这人已经重度感染，就只能进行无害化处理了。”
“什么是无害化处理？”怀遂站在旁边不知道听了多久。
护士嘴巴一张一合：“就是，杀了它们。”
“这个过程应该很早之前都有在你们学校宣传过吧，你们都不认真听课哦。”
护士打趣了一句，又念在他们是学生，于是补充道：“变成虫子之后就和人类不是一个物种了，我们必须彻底消灭它们，就像丧尸一样，丧尸电影看过吧，这种异类就是我们的敌人，为了种族的团结，绝对不能心慈手软。”
来领药的人群除了玩家之外只有两个默不吭声的老人家，于是医护站很快就收工，不欲再与玩家多说，很快离开了。
温先予手上拎着药，犹豫道：“到底能不能吃啊，问了半天还是个三无产品。”
其余玩家也有同感，想吃又不敢吃，生怕行差踏错。
怀遂收好药瓶，说出自己的判断：“药应该是可以吃的，只不过对我们外来玩家来说，不会有什么决定性作用，大家暂时存着吧，之后看看有没有能用上的地方。”
怀遂的话还是比较服众，即使是有些对药排斥的玩家，也好好藏在了衣襟里。
温先予用手肘示意陈方砚：“你要吃吗，我总觉得这药怪怪的。”
陈方砚拆了一颗包装，眨了眨眼：“不如吃一颗试试。”
温先予错愕地看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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