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青玉并非真的一无所知。
越来越异常的身体状况，陷入动不动昏迷，以及课间时分莫名消失的同学......
要是她真的什么都感觉不到，那已经不是迟钝，而是愚蠢了。
而一切事故的成因，她心底一清二楚，毕竟在开学返乡的那趟车上，她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只不过人都会心怀侥幸，而当侥幸被冰冷的现实扑灭，常青玉只觉得命运从来都不愿眷顾于她。
这一切都指向了她开学返乡遇上的虫爆事件。
当时她与这些人同在一辆大巴车上，虽然常青玉与他们都是同乡，但各自素来没什么交情，于是常青玉只是默默背着自己的单词，并未与任何人交流。
“mixture，混合物。”她恰好背到这个单词。
那只虫子自爆时她离得最近，在惊恐的尖叫中不慎吞进去了飞溅的血液，恶心的血液和卵顺着她的喉管争先恐后地填满她的身体，她不断尝试扣喉催吐，但是直到嗓子磨得红肿，也只吐出了她咸腥的血液和眼泪。
事已至此，她只好默默安慰自己，想着这病已经沉寂这么久，平常也很少看到虫人，说不定已经不会发病了，自己总不至于那么倒霉中招，于是就装作若无其事，匆匆返校开学。
至于医护站的药物，她家里有人在医院上班，早早知道了医护站派发的药根本无效，于是她也无暇去领取。
可厄运似乎从未打算放过她，明明只要再忍耐一年，她就能离开这个环境，离开这些讥讽嘲笑她的人，去奔赴全新的生活。
偏偏她是被命运抛弃者，之前是，现在也是。
“起初我发现我的病好了，似乎是虫病在我体内生长，反而以毒攻毒，抑制了我现在的病，我挺开心的。”常青玉轻声说。
“你生病了吗？”艾米一愣，忍不住快言快语：“是什么病？”
常青玉的眼神飘过她好奇的脸庞，那一眼说不上什么滋味，像是一潭无波无澜的死水。
“心理病，我压力大的时候，会控制不住胀气......我在初中的时候，成绩总是排在前五，根本不会为成绩担心。”讲到以前的时光，常青玉有些茫然，似乎久远的像上个世纪。
“但一上高中，我年段排名就飞速下滑，和初中的成绩天差地别，明明，明明我那么努力那么认真，我最早来到班级，夜里也给自己加量的练习，可是，可是......”
常青玉抖着声音，可是什么，她也想不明白，成绩并没有因为她的努力和付出缓和，刺目的成绩单让她的信心和动力雪上加霜。
“......我很焦虑，一开始只是考试时候会这样，在考场，会熏到别人，”常青玉此时说起，已经没有了当初羞窘的神色，面上一派冷静，或者是已经麻木了。
“后来延申到小测验、课堂抽查、甚至只是老师的提问......我越紧张，越害怕，就越控制不住我自己，所有人都知道了我的病。”
玩家们听了常青玉的自白，才逐渐串起了前因后果，班上同学们对常青玉的排斥、奚落、暴力，以及那些初听让人莫名其妙的外号，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没有人说话，他们也是从高中生的年纪过来的，最清楚这个年纪最在乎什么，只是默默听着常青玉的倾诉。
“所以我不觉得虫病是什么坏事，也许这真的是一种进化呢？你们不是我，怎么会懂得摆脱掉那种难言的心理病，到底对我的生活意味着什么！”
常青玉越说声音越大，比起刚才孤注一掷时的崩溃与茫然，她像是逐渐说服了自己，语气也愈发坚定起来。
陈方砚听完女孩的发泄，冷不丁地问：“你真的想成为虫吗？”
常青玉脸色倔强，她的眼神里是生生不息的怒火，像是痛苦地恨着这个世界，恨着所有人：“为什么不呢？没有人愿意接纳我，只有虫子，只有虫子！”
“你那么努力想摆脱你的心理病，想要考上大学，想要离开高中这个环境，难道不是为了继续以人的身份生活在这个世界吗？”
常青玉霎时梗住，眼眶被激的滚热。
“你已经很努力，也很坚强了，付出了这么多，承受这么多的恶意也一直咬牙前进，难道就要抛弃自己为人的身份，从头去做一只虫吗？成为虫子，可不是只有你看到的好处。”
陈方砚说完，适时让温先予拉来还在不断挣扎的小刘，指着他道：“你可以看他现在的样子，已经是虫病的下一阶段了。”
小刘的皮肤这时候还没有完全恢复，他此时挥舞着手臂挣扎着温先予的束缚，激烈的情绪让他皮下的血管鼓噪，透过薄薄的表皮清晰可见，显得整个人过于狰狞可怖。
这**裸的现实显然吓到了常青玉，她紧紧咬着嘴唇，脸色几经变换，最终却只是恶狠狠地说道：“大道理谁不会说！你才比我大多少，谁要你教了！”
陈方砚有些恍然地摸了摸鼻子，哦对，自己现在也是高中生。
静静此时也轻声帮腔：“还是有希望的，虫病不是绝症，肯定有办法治疗的。治好之后，到没人认识你的学校，会有新的人生的。”
常青玉觉得他们异想天开：“怎么可能有办法治疗，那些药根本不管用，这是不可逆的过程。”
“肯定有的。”静静语气笃定，没有也得有，不然他们玩家可怎么通关。
常青玉似乎是被这份坚定震慑住，尽管她仍是半信半疑，但她眼中那抹对世界的绝望，总算淡去些许。
他们此时正躲在庄园内部的一处亭子暂作歇息，四周不见人影，也没有管家给他们安排住处。
玩家们尚不清楚霍家的真实态度，虽然此时看不到威胁，但还是谨慎地避开了与霍家人的接触。
“现在怎么办，要等到天亮离开吗，这个庄园偏的没边，靠我们自己根本走不出去。”
艾米有些忧虑地望向漫山墨绿的丛林，“有钱人怎么都喜欢把房子建在这种深山老林里？”
“不走，线索还没找全，如果现在离开了，之后怕是很难再进来。”陈方砚整理了下背包，随即整装起身，看上去并不打算休息。
静静愕然道：“你要现在回去找线索吗？我们刚被他们盯上，再回去不是自投罗网么？”
“你们留在这，我和温先予有道具，先去试探一下。”说完，陈方砚拍了一把昏昏欲睡的温先予：“醒醒，干活了。”
温先予本来因为生物钟有些困乏，结果被他一拍彻底清醒，他瞪着陈方砚，显然这个临时计划根本不知情，但是他到底还是给面子地走到陈方砚身边。
怀遂看着两人行动，轻微皱了皱眉，他猜测他们身上应该是有什么特殊道具，不过陈方砚没有过多解释，大概也没法匀出来给更多人用，于是也不多问：“那我们在这里等着，有需要电话联系。”
陈方砚点头，他手掌一翻，直接拿出了上个副本的奖励。见状，温先予立即明白了他的计划，默契地拿出了同样的奖励道具。
【这是一块神奇的羊皮：如你所见，这是神奇动物小羊的羊皮，只要穿上它，就能获得与小羊一样完美的拟态能力，在颜色上完全融入周边环境，并且实时随环境变化，简单来讲，就是隐身。但注意不要太经常穿着羊皮，否则穿着效果会随着使用时长折旧。】
眼见两人瞬间从眼前消失，其他玩家不禁目露羡慕之色，安分地留在原地，等待两人去带回更多线索。
陈方砚的目标很明确，旧虫王身上一定还藏着更关键的线索，它的衰落和虫病的隐匿有着巨大的关联，而这个原因，说不定就是解决虫病的方法。
但刚才被霍家带的警卫员打断，他们并没有获得什么有效的信息。
不过在去找旧虫王之前，陈方砚脚步一拐，往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怎么往这里走，我们不直接去找虫王吗？这会儿他们肯定不在。”温先予有些迷茫，但脚步还是信任地紧紧跟着陈方砚。
“不急，谈判前最忌讳没有做背调，我们还不清楚虫王是敌是友，对它一无所知，怎么能指望它乖乖把线索奉上呢。”
“说的也是，不过这和我们又回到霍家老巢有什么关系？”
陈方砚像是黑夜中极轻盈略过的风，温先予只能听到那阵从容的声音进入耳中：“霍家的虫巢里，还有一个阵营模糊的角色，他肯定不是虫，但也未必能当人，我打算去看看他的态度。”
温先予也来了兴致：“你说班长？刚才被他爸捆走的样子确实挺可怜，但要说他家都成虫窝了，他还清清白白的，总觉得有些古怪。”
“所以去看看，我们那位万人迷班长愿不愿意弃暗投明。”陈方砚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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