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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7章 第 107 章

安境睁开眼,视线却是模糊的,脑子里也一片混沌,只能听到耳边仿佛很远传来的讨论声。

说什么,“还好,没打中心脏,只在下腹,现在已经被取出来了,没什么大事,住一段时间院就好了。”

他感觉到自己做了个手术,不疼,昏昏沉沉间,他同时又躺在床上被推来推去,往返几次,直到意识清醒。

睁开眼,他见到了好久不见的法定妻子程佳澄,她表情淡然,把一叠文件放在安境床榻面前,说:“你没什么大事,放心吧。这个,离婚协议,正好你就签了吧。”

这是他们婚后,第一次这么面对面地交谈,安境摇了摇头,好让自己变得清醒,他弱声:“是你想通了,还是我爸想通了。”

“我很早就想通了。”程佳澄怪笑一声,说:“早在你当面说讨厌我那天起,我就对你没有任何想法了。这场婚姻你我都知道是一场政治联姻!我累了安境,你的事我不想在乎,也不想再接到什么所谓的家属电话。”

安境懂,他受伤进手术室,需要家属签字,而程佳澄作为一个求安稳的人,她显然不想承担这样的事。

毕竟他们夫妻俩的关系,本就形同陌路。

“好……”安境艰难坐起,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跟她离婚,他签完字,下一秒,门被推了开来,是边律。

边律似乎也认识了程佳澄,对她礼貌一笑,坐在了旁边陪护椅保持沉默。

“你男朋友很帅。”程佳澄收起了资料,对安境最后客套微笑,起身离开,留给他俩一个高傲的背影。

“你……前妻很好看。”边律找不到话说,于是这么回答。

安境显得疲惫,他缩回了被褥里,只露出一张脸来,说:“如你所愿了吗?我跟她终于离婚了。”

“我不是!”边律骤然起身,他站去了安境床边,说:“安境,我承认我跟你站在一起总是会自卑,会羡慕你所拥有的优渥条件,但我从没指望过你离婚后我跟你、我跟你在一起后会借机获得什么利益。”

“事实上——我宁可只当你的普通朋友。”边律这话说得很真,表情诚恳。

安境转过脸来,说:“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救了我一命。”

说到这里,边律压低了嗓门,道:“因为你受了枪伤,在医院他们给你检查,所以…你得荧光病的事被捅出去了,现在舆论上安首领说不过去,网上吵翻天了。”

“我的病……”安境稍惊,心口似被重重一击,他艰难坐起道:“我得病的事被捅出去了?!”

边律还没开口,安境又说:“有目的的,一定是这样的,那个刺杀我的黑衣人不是真想我死,而是故意让我进医院好揭发我得荧光病的事……”

“我知道他们是谁了。”安境又笃定道:“最近我干的事意味很明显,就是针对白窕博士的药价施压,如果是她,如果是他们的话,完全有那个能量。”

“你说的具体指谁?”边律问。

安境沉声,道:“海橘公司。”

话音刚落,他这间病房门被推开,来者是蓝星之光电视台沈强,他急声,把门关上,说:“头儿,事情大了,你得荧光病这件事,被网络舆论用于攻击你爸的海洋党,说是蓝洲政府要变天了,你要是这个时候出院,楼下有一堆人等着看你乐子呢!”

安境脸色煞白,有种不好的预感,他忍着痛去抓桌上自己的手环,浏览一圈,最后又像是松了口气道:“国安局又不是吃白饭的,至少下场洗地了,没让这些人乱说。”

沈强依然忧心忡忡,问:“头儿,所以你为什么非要得荧光病?”

“我只是想更好地成为夏国人,打入陆地人的内部,仅此而已。”安境回答。

说着,他拔了自己的针头,换上了柜子里自己的衣服,看去边律,说:“一起吗?我打算直接去面对那些记者。”

边律看去他的从容淡定,也像是被打了一记镇定剂,回答好。

三人一齐下楼,果然,在医院大门口见到了密密麻麻的记者,都被保安拦下了,直到安境出现后,那些人又一窝蜂地冲了上来采访他。

“安老师,请问你是陆地党吗?”安境脚步一停,话筒就递了上来说:“你成为陆地党,是因为你跟安首领闹别扭,还是因为你们的信仰相左呢?”

安境抬手示意他们安静,回答说:“众所周知,地星上的瘴气连年递减,白窕白博士针对全球危机荧光病已经研发出了w-yh抑制剂,这就意味着,陆地已经重新适合人类居住。”

“蓝洲基地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过渡并延续人类文明的火种,而今,它已经完成了应有的价值。——那么我们这一辈人的使命将不再是下海,而是‘上岸’!”安境言辞凿凿,说完,还扫视了一周,像极了他的父亲安兴民。

记者们听罢,交头接耳还想再问,却被边律开路,他跟沈强一道护送着安境,嘴上说着抱歉,领着他离开了医院。

-

“这是真的吗?”边律问着安境,察觉到他脸色苍白,额间浸着冷汗,他问:“蓝洲人民以后真的都会重返陆地。”

安境的枪伤浸湿了衣裳,他触了触,一手扒拉在边律肩头上,咬牙解释:“对,这就是我宁死也要坚持的事,我至少,要活着看到蓝洲基地回归夏国的那一天。”

他嗓音微弱,越说到后面甚至没了力气,可那份从口吻中透露出来的坚毅与执着却让人振聋发聩。

按理说,边律作为一个纯正蓝洲人理解不了他的信仰,可在他跟安境的相处中,他了解到这个人心里燃烧着一簇火,那发散出来的光芒透出来刺中了他。

“好,我陪你一起,我送你回家。”边律说着,打了个车,背起了四肢乏力的安境。

沈强也陪伴着他俩,他忧心忡忡地看去安境,又冲边律:“需要我一起吗?如果你能照顾好他的话,我还有事,我就回去忙我的工作了。”

“沈强……”安境四肢乏力,但脑子还清醒,他嗓音很低,回答:“跟电视台通个气儿,找一下海橘公司的错处,争取把我遇刺这事儿跟他们串起来。对了,还有安抚群众情绪,不要让他们再陷入恐慌了。”

“是。”沈强点点头。

然而,他心里却犯嘀咕,不管是张岚遇刺案、还是博士丧女案,沈强作为安境的下属都了解到,是他一手策划的这两件事,为的就是引起公众的关注,让白窕博士受到舆论的压力。

事态都变成这样了,群众情绪还能被安抚下来吗?

这边,计程车来了,边律跟安境上了车,跟沈强打过招呼算是暂时告别。

一路上,司机似乎闻到了安境身上的血腥味,保持着应有的沉默。反观边律,望着车窗外的簇簇而过的景致,莫名其妙地红了眼睛。

到了安境家的楼下。

边律给了钱,搀扶着安境下车,说:“讲真的,我觉得好累,安境,这么活着真的很累,你不觉得吗?”

安境抬眼,他捂着下腹,回答:“你是指我干革命这件事吗?”

到了家,安境开了指纹锁,回去就瘫倒在了沙发上虚弱地呼吸。

“对。”边律烦躁地揉了揉头发,红着眼道:“你不把别人的命当命,甚至也不把自己的命当命。我就奇了怪了,这人怎么活不是活,你为什么就非得去够、那种虚无缥缈的未来?——还非要看到蓝洲回归的那一天,我觉得你活得好累,有那个必要吗?”

“有!”安境睁眼,提高了音量,冲他怒眉道:“因为无聊,因为焦虑,因为不安,我想给这个世界留下一点我存在过的痕迹,所以我必须得做点什么才心安理得。”

边律面带愁容地看着他,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同情。

“我一直都在寻找人生的意义,为此,我恋爱,我约炮,我求学,甚至去创造,画画啊科研啊什么的……”

安境扶了扶额,最后伤情地回答:“可是那些事最后都没能让我获得快乐、又或者说价值、成就感。所以我才告诫自己,人这一生最要紧的是,不后悔,做一些老了以后不会后悔的事。”

“唤醒民智,拯救思想,让他们重回夏国就是我目前所做有意义的事。”安境告诉边律,解释说:“这就是一种助人行为,我觉得去做这件事很有意义,所以我坚持。”

边律又被他说服了,他靠坐在安境身边,从兜里掏出了小方块陆朝,问:“这也是你助人的一部分吗?”

“也算。”安境抬手,接过了小方块,说:“我很感谢白博士把陆朝送给了我,他恐怕只以为这是个普通的数据人,却不知道他有多特别,独一无二。”

说着,他摁动开关,把陆朝放了出来,边律注意到他仍是虚拟数据形态,但这次,陆朝的眼底似乎蕴含着别样的光,像极了人类的情感。

陆朝出现,他叠上了安境的手,郑重其事,说:“谢谢你安老师,我会像你期待那样,活出自己存在的价值的。”

“……”边律沉吟两秒,然后朝安境说:“安老师,很久没这么叫你了,但今天我想说,的确,我的信仰是跟着你才建立起来的。我还是想说一句,谢谢你,安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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