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遇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人，趁着众人都还没有反应，他转身对着身后喊道：“王驰，快去通知掌门和长老。”
他加重语气道：“记住，务必如实禀报。”
王驰大声应道：“是！”然后转身向主殿飞奔而去。
林鹤竟然没有阻拦？
凌遇惊了一下，余光中瞥见林鹤的身影。他怔在了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周净远，像是被勾去了魂魄。
在听到周净远的话后，段温玉下意识看向云榆。
太阳即将落于群山之下，暮光洒在了她的侧脸上。在暖金色的光晕中，望向那双漆黑的瞳仁，竟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凉意。
似乎是被太阳照的难受，云榆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
可是在她眨眼之前，太阳已经慢慢落下了。
她的侧脸渐渐地被阴影所覆盖。
但是云榆主动蹲下身，任由自己陷入了大片的阴影当中。她捡起段温玉落在地上的剑，递给了她，轻声提醒道：“温玉。”
段温玉被拉回了思绪，终于意识到自己沉默的时间太久了。
她接过剑，另外一只手无意识地搅着衣角，对着周净远讪讪一笑，大大方方道：“好久不见啊，小师弟。”
安与秋！你怎么还不出现？！
她心里直泛着嘀咕。
周净远扯起个笑，转而对着凌遇点了点头：“凌师兄。”
凌遇微微颔首，唤道：“周师弟。”
他顿了一下，补充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周净远笑笑没说话。
林鹤总算是回过了神，飞快上前几步走到周净远面前，眼睛发亮：“周师兄！你……”
“你是？”周净远颦着眉，打断了他的话，他轻声补充道：“不好意思，离开宗门太久了，我对宗门有些人记不大清了。”
段温玉嗤笑一声，对着林鹤翻了个白眼。
林鹤也不恼，依旧扬着笑容：“周师兄，我是……”
“凌师兄！”
林鹤的话再次被打断，他看向声音的源头，眼里满是恼意。
飞速返回的王驰被林鹤的眼神吓了一跳，他摸了摸鼻子，止住了话头。
凌遇：“王驰，接着说。”
王驰一本正经说道：“掌门和长老们都在碧霄堂，他们让云榆……师姐单独去一趟。”
凌遇呼吸一滞，愣了一下。
段温玉一把拉住云榆的手腕，看向云榆的眼里满是不放心。
云榆反而是最平静的那一个，面上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周净远懒洋洋地发问：“那我呢？”
王驰垂着眸子，一板一眼地回道：“掌门让您先回寝殿好生修养。”
段温玉张嘴欲言，被王驰打断道：“段师姐，掌门让您也先回寝殿待着。您这边的事情，后面再算账。”
段温玉这才想起自己是偷偷溜出凌云宗的，憋了半天只憋出个“嗯”字。但是她仍然执拗地不肯放开自己的手。
直到云榆小声地唤她名字：“温玉。”她才慢慢地松开手。
她的指尖残余着丝丝凉意，段温玉闷声说道：“师姐，我等你。”
云榆抿嘴笑了笑，第一次没有给出任何答复。
她对着王驰说道：“劳烦带路。”
待两人走后，凌遇沉声吩咐道：“今日之事，不得向任何人透露分毫。若有违者，后果自负。”
他看向两人离开的方向，眸色沉沉。
这其实是刚才王驰向他转告的掌门的原话。
众人纷纷应和，然后相继离开。
或许是得了掌门的吩咐，王驰带云榆走的是一条偏僻的小路，一路上都没有遇到其他弟子。
这也免了不少麻烦。
终于，碧霄堂近在眼前。
王驰推开门，侧身相让：“大师姐，请吧。”
听到这个称呼，云榆的脚步顿了顿。在经过王驰身旁的时候，她听到了一句低声的嘱咐：“小心。”
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碧霄堂内。
掌门高坐堂上，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坐在两侧，神色各异。
推门的声音清晰地传入了各位长老的耳中，但是没有一个人往那边望去。
云榆合上门，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到中央的位置。
她垂着眸子，敛下所有情绪。
片刻过后，云榆拱手弯腰，轻声唤道：“掌门。”
意料之中的诘问如约而至，随之一同到来的是从高堂向她袭来的灵力威压。
“云榆，你可知罪？”
云榆的呼吸变得急促，她握紧了手中平怨剑，抬眼，眼中一片坚毅，一字一句道：“我有要事禀报。”
掌门皱了皱眉，没有说话。但是云榆清晰地感觉到了身上重压在不断增强。
“师兄，让榆丫头说说吧。”左边首位的长老摸着自己的胡子，开口劝说道。
这是胡长老，与剑尊相交甚笃，连带着对云榆也一直十分关照。
掌门沉吟了片刻，目光一一扫过各位长老，心中有了成算。
从云榆踏入碧霄堂的那一刻，几人便已经确认，云榆并未堕为魔修。
任何一位魔修踏入碧霄堂都会魂飞魄散。
而且，周净远也还活着。
这也意味着，传言中残杀同门、堕为魔修的事都是假的。
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他没有理由不给云榆一个说话的机会。
掌门叹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似是妥协：“谅在你曾是凌云宗弟子的份上，给你一个机会，说吧。”
在得到掌门的应允后，云榆却意外地沉默了很久。
众人耐心慢慢被消耗。
她总算是开口了。
除了部分实在是不能说的事情，云榆将魔器现世、封印魔器、部分弟子被魔气所污染等事情平铺直叙地说了出来。
在她说的中途，不止一次有人想打断提出质疑，都被胡长老怼了回去。
终于，所有事情全部道明。
碧霄堂被一片沉默所笼罩，静的连针落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好半晌，才有人尖酸刻薄地发问：“照你这么说，你云榆这是为了保护苍生牺牲自己？”
他得到了云榆否定的答案。
云榆坚定地摇了摇头，她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反驳道：“不，是为了大道，只是为了无愧于道心。”
林长老被这回答噎住了，轻咳一声，追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所言非虚？”
“我愿意发毒誓。”云榆毫不犹豫回答道，顿了一秒，接着说：“如果诸位仍不愿相信的话，我也愿意用明心珠进行检验。”
明心珠，凌云宗一大秘宝。
其中有一个作用就是检验修士的道心是否纯粹，是否说谎。
修士只需将血液滴入明心珠上，接着说话。若是所言为虚，明心珠会在顷刻之间变成血红色。修士会遭到反噬，轻者修为尽废，重者灰飞烟灭。
凌云宗中用过明心珠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
此话一出，众长老对云榆的话几乎是信了个七七八八。再加上几位也是看着云榆长大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感情。
金长老：“倒不至于用上明心珠。”
林长老接道：“但是毒誓还是要发的。此事事关重大，若不确认清楚，如何能放下心？掌门，你说是吧？”
胡长老冷哼一声，怼了一句：“为老不尊。”
林长老瞪大眼睛，猛拍桌子，忍不住站了起来，指着胡长老就要说话，被掌门拦了一下。
掌门的目光落在云榆身上，语气平淡：“林长老说的有道理。”
云榆并未犹豫，立即发了一个毒誓，也证明了其所言非虚。
碧霄堂再次安静了下来。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想说些什么，顾虑着掌门没开口，将话都咽了下去。
掌门目光沉沉，眉毛皱成一团，似乎在沉思。
既然将所有事情都已经说清楚，当务之急是告知查找并解救被魔气污染的弟子的方法。
云榆正要提及此事，掌门开口了。
他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换上了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怜悯般说道：“榆丫头，我知道你受了很多委屈。”
云榆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静待着他的下文。
“但是……关于你的传闻早已传遍了整个修仙界。”
云榆动了动僵硬的手指，明明没有风，她却觉得被寒风吹的发冷。
掌门冷静陈述：“若是澄清这些事情，怕是有人会在背地里嚼舌根，有损于凌云宗的名声。”
言下之意，无非是想隐瞒真相、让她继续背负恶名。
他言之凿凿，这都是为了维护凌云宗的名誉。
此话一出，胡长老当即坐不住了，沉声道：“掌门，此举不妥。”有两位向来待云榆亲昵的长老紧接着附和了下胡长老的话。
掌门站起身，对着几位长老厉声道：“这都是为了大局，你们不必再说了。”
他转对着云榆，露出一个笑，问道：“榆丫头，我只问你，你愿意吗？”
云榆看到了掌门身后巨大的影子，直勾勾地看着她，几乎要将她淹没。
她头脑发晕，已经忘却了自己原先想要说些什么。在一双又一双炽热的注视下，勉强唤回了神智。
云榆握着剑的手紧得发痛，她僵硬地勾了一下嘴唇，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却没发出半个音节。
于是她闭上了嘴，一言不发。
碧霄堂里，没有一个人出声。
掌门陡然看向门口，紧接着几位长老纷纷起身，相继看向那边。
空荡荡的地方，陡然出现一道身影。
那人一袭白衣，提着闻名天下的剑，貌绝冠玉，气质出尘。
一行人不约而同拱手唤道：“剑尊。”
方令易冷眼看着诸位，拂袖，声音如坠冰窟：“荒谬！”
当真是荒谬。
掌门没有说话。
在看到方令易的身影后，云榆彻底清醒了过来，鼻子发酸，眼眶泛红。
方令易看向她的眼神复杂至极，想说的千言万语最终化为一句简单的安抚：“别怕。”
“我徒弟为了苍生蒙受如此大冤，掌门当真是糊涂了！”
他看向掌门，眼底一片冷意，语气是前所未有的狠厉，让人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种畏惧的情绪。
向来顺着剑尊的掌门，在此事上却是分毫不让，梗着脖子说道：“剑尊当以大局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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