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嘉临年末时候的初雪。
雪花很大，也很柔软，悠悠地从空中飘落下来，夹杂着点点金色，落在谢未九的指尖，又化成一颗小小的水珠。
“这是……能量？”
反派像是触发了猫咪的皮肤特性，把那些金色碎片当成了激光笔红点，跳起来不断用爪子去抓，备胎有样学样，也跟着一起抓起来。
谢未九来不及多想，忍着撞车后的眩晕，拔腿就往池晏的方向冲。
反派喊：“点确认！”
谢未九连弹窗上写的什么都没看清，按下确认的那一瞬间，身体陡然一轻，速度快了许多，两只系统更是飞快从他身边窜过，只剩下一道残影。
这种能量显然属于小白，如今飘散在空中，小白怎么样，已经不言而喻。
池晏伸出手，把那个正在消散的小电视机接在掌心。
昨天被江澈拒绝之后，池晏就把好感度都用光了。
也不知道江澈到底是怎么想的，都想把他扔回国外了，好感度居然一点没掉，甚至还升了两点。
小白把它认定为人性未泯的愧疚感。
趁着好感度还在，池晏立马把它们用掉，一部分用来破解江澈保险箱的密码，一部分用来催眠家里的佣人，好让他把晏初带出去，再有一部分兑换了一把□□，好把晏初身上的定位器拆掉。
剩下个位数的好感度什么都换不了，池晏便带着小白去睡觉。
小白问：“宿主，你真的不再争取一下了吗。”
池晏打了个哈欠：“江澈都要把我送精神病院了，我现在只能争取一个金丝楠木的骨灰盒，哦对了，你记得帮我把身份信息注销掉。”
在绑定系统的时候，小白帮他保留了身份信息，池晏原本是打算等任务完成再告诉他爸妈的，如果最后失败，也不会让二老空欢喜一场。
现在想来，只能说当初的自己真是高瞻远瞩，不过还好，二老以前就很喜欢晏初，晏初没了爹妈，二老没了儿子，他们正好能凑个一家三口。
有二老照拂，江澈也不敢为难晏初，至于以后如何，就看晏初怎么选了。
好感度降下来，池晏就忍不住犯困，小白也没精神，见池晏睡觉，它就落在池晏的枕头上，陪着自家宿主。
它说：“谢未九还说要给你带礼物呢。”
“送我坟头去也一样。”
“好吧。”或许是因为今晚就是最后一夜的缘故，小白格外话痨，它又问：“宿主，你还有什么心愿吗。”
“你能帮我完成？”
“好像不能，但我可以记下来，让别人帮你完成。”
“那就帮我把事情真相告诉晏初，别让他以为是自己把我害死的。”
小白一秒就生成了一封声情并茂催人泪下的遗书，存在了江澈的邮箱里：“如果你死亡，这封邮件会自动发送到晏初的邮箱。”
“挺好，那就没什么要做的了。”
软软的枕头陷下去一小块，小白趴在枕头上，问他：“以后晏初要怎么办呢。”
“他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池晏说，“和谁在一起，在哪里生活，都随他，只要有得选就好。”
小白不太理解。
它只是算法精密的AI，理解不了人类的复杂情感，如果晏初最后还是选择和江澈在一起，在他看来宿主付出的代价未免太大，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还不如一开始就全心全意去攻略江澈。
但宿主好像并不在意，他甚至料定了晏初最后还是会选择江澈，明知道会白忙活，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人类真是奇怪。”它凑过去贴着池晏的脸，“总是把简单的事变得这么复杂。”
它不理解，为什么江澈非要喜欢晏初，自家宿主哪里不比晏初好，如果江澈不那么坚持，或许宿主的任务早就成功了。
又一想，书里的主角总是很痴情，如果宿主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直消极怠工的人都能攻略成功，那江澈也不配当主角了。
如果宿主会为了活下去不择手段，想尽办法拆散主角，不管晏初的死活，那他也不配当白月光。
它说，“宿主是个很好的人，可惜不是个好宿主。”
池晏被它说得有些心虚，指尖轻戳了下它的电视机屏，又拿眼镜布当小被子给它盖住，“系统不用理解人类，睡觉吧，祝我们都能做个好梦……如果你会做梦的话。”
他出身于艺术世家，从小在长辈的言传身教之下，有自己的追求和骄傲，对于破坏别人感情这种事，他实在做不出来，所以攻略任务一直消极怠工。
更何况池晏被拒绝后也同意了江澈最开始给他股份的提议，江澈料定他不会做出死皮赖脸缠上来的事，不会出尔反尔，以至于就这么被池晏钻了空子。
被催眠的佣人像是遗忘了有情况要通知江澈这件事一样，任由池晏大摇大摆地进了家门，又借口给江澈宋文见，堂而皇之地进了江澈的书房。
晏初的护照还有身份证明都在保险箱里，密码只有江澈和被系统开挂的池晏知道，他拿了证件，就示意晏初跟他走。
晏初却犹豫不决：“我总觉得离开会发生很不好的事。”
哪怕被池晏封印了记忆，但这一年里的恐惧已经在脑海深处形成了潜意识，以至于现在即便他理解不了当初的自己，也不敢有离开的念头。
但池晏只是很平静地安抚他：“江澈又不能拿我怎么样，等你到了我家，天高皇帝远，他也管不到你了，所以你不用怕。”
晏初摇摆不定，慢吞吞跟着池晏下楼，路过一楼时又猛然停住：“晏开心……不行，我不能走，我妈的骨灰还在他那里。”
危机感让晏初下意识去找留下来的理由，池晏却没让他胡思乱想下去：“阿姨在天之灵，肯定不会想看你因为她被困在这里，晏开心也是。”
晏初看过去，一向见人就扑摇咧着嘴笑的晏开心安安静静地蹲坐在地板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晏初。
见晏初一直站在原地不动，它就哒哒哒地走过来，用脑袋把它往门口的方向顶，顶到门口，又哒哒哒走回自己的小窝趴着。
池晏拉住他往外走：“到时候让阿九把它送过来，还会再见的。”
“可他和江澈不是合作关系吗。”
“假的，没那么好。”池晏说，“你可以像信任我一样信任他。”
晏初自然不会相信谢未九，但他相信池晏。
就像池晏说的，再糟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晏初也迫切想要拜托掉现在这个困住他的囚笼，他不再犹豫，跟着池晏上了车。
车子发动时，隐约能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很难听的哭嚎，像个冒泡的开水壶。
晏初频频回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池晏借着放松的名义，打开车载音响开始外放小说。
晏初听了半天，听得一知半解，似乎是一个攻略题材的小说，穿越者带了系统，需要攻略主角，系统时不时就要冒头，来一句好感度提高好感度降低。
不知道是不是催眠时效到了，江澈很快让人追了过来，晏初坐立难安，频频往车窗外看。
“好感度降低，目前好感度：0，请宿主尽快提升好感值。”
晏初从倒车镜里看着后面追赶的车，紧张到没有发现小说的朗读出现了微妙的双重奏。
池晏停下车，看了眼链接的定位：“你去找谢未九。”
“那你呢？”
“不用管我，你别被抓回去就行。”
见晏初不动，池晏吓他：“这次再不走，以后我也没办法帮你了。”
晏初知道情况紧急，他点点头，朝谢未九的方向过去。
身后依旧是那部脑残小说的声音，现在AI发展的太快，一个有声小说居然也带了感情，声音断续又破碎，轻得像这场刚落下的大雪，带着无奈和不舍。
“能量已耗尽，六十秒后自动脱离，感谢一路相伴，宿主，愿你来世安康。”
晏初猛然停住。
离开车子之后小说就停了，按理说应该没有这个声音了才对，那现在这个声音是从哪儿来的？
被抹去的记忆随着声音的消散悄然浮现，晏初浑身僵硬，不可置信地回头，却看见白雪覆盖的地面上多了一抹刺目的红，池晏站在风雪中，身体摇摇欲坠。
“池晏！”
他扑过去，和池晏一起摔倒在雪地里。
“怎么回事……你怎么样？我们去医院，我这就带你去医院。”
“快走，不用管我。”池晏擦掉嘴角的血迹，声音很低，“我也不想成为你的拖累。”
“不行，你不能有事，我们去找江澈，他也在附近，我去求他，他肯定不会看着你出事的。”
“别去。”池晏拽住他，“这是我自己选的，这一年我也受够了，就这样吧。”
晏初说什么都不愿意，可他又拉不动池晏，焦灼不安的时候，忽然看见一黑一白两只毛团飞快朝他们跑过来。
白色那只隐没在纷扬的大雪里，几乎要看不清，黑色那只却很显眼，晏初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谢总的猫，他到了，阿晏，你再坚持一下，他……”
晏初的话还没说完，反派已经跑到他们跟前，然后扬起爪子，狠狠拍在了池晏脸上，拍得晏初连要说得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备胎如法炮制，对着池晏又扑又咬，在他身上蹦来蹦去，仿佛突发狂犬病。
池晏：“……”
两只猫狗一直都很温顺，比晏初见过的所有小动物都要聪明，晏初从没想过它们两个也会发狂，更别提还是现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他愣了一秒，立刻动手去扯它们。
可惜这两只看着不大的宠物此刻居然力大无比，晏初努力半天，也没能把它们从池晏身上扯下来。
第一场雪总是留不住，落在地上，一踩就化了。
所以池晏身上全是黑漆漆的猫猫爪印和狗狗爪印。
池晏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回光返照，被这两只系统一顿爆锤，他觉得自己都快要被气活。
他以为自己至少可以干净的、体面的、坦然赴死，死在故国故乡的第一场雪里，也算是他人生的一场盛大落幕。
但现在，他只想诈尸尖叫。
看着远处狂奔而来的谢未九，他咬牙切齿：“你……”
谢未九连气都来不及喘，手上白光一闪，随即一巴掌呼在了他脸上。
池晏被迫闭嘴：“……”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这个世界并不值得他温柔以待，尤其是谢未九这个杀千刀的。
原本池晏想对晏初说，未来还很长，我想要你自由。
但现在，他伸出中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留下了他自认为能说出来的最后一句话：“谢未九，我操你大爷！”
终于跑过死神的谢未九骤然脱力，身体晃了晃，最后一头栽倒，砸在池晏的肚子上，砸得池晏又吐了口血。
临失去意识前，他还不忘用微弱的、几乎难以听见的声音对池晏澄清：“我爸是独生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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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 6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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