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西山的时候,林絮院子里来了两个人,是原身的父母。昨日她刚醒的时候只见过王流,并没有见过其母袁宁湘,听茗画说是因为原身的一场高烧,袁氏前往护国寺为她祈福去了,门房说现在才回来。
门帘被大力掀起,衣衫的摩擦声和脚步声随之传来。有妇人乱步而来,神色狼狈,哑声道:
“阿瑛!”
这就是王瑛的母亲了。
对于这个女人,林絮心中是有些愧疚的,昨日她醒后,便被王家众人一遍遍重复各类人际关系。其中说得最多的便是原身的爹娘。
说他们是如何琴瑟和鸣,先后生下一男一女,母亲袁氏又是如何的疼爱儿女,因她体弱多病常年寄养宫中,母女聚少离多更加偏爱于她,又说她这次高烧整整持续三天,大夫都说快不行了,可袁氏不信,前两日寸步不离地守在她床前,眼睛熬得猩红,第三天实在没办法,只能求诸神明。
也就是说,原身烧了几天,她母亲就在观里求了几天。
林絮是孤儿,从小无父无母,唯一认可的长辈也只有福利院的院长。她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袁氏对儿女的慈爱关心,也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对方。自己还能回到现代吗?若能,这个世界还会继续吗?原主会回来吗?
一缕芳魂悄然沉寂,谁也不知道,这对一个母亲来说实在是残忍了些。
她看着对面的妇人,迟疑地唤了声:“母亲?”
泪水瞬间涌上,袁宁湘猛然将人揽入怀中,紧紧抱住,哽咽道:“嗯!我的女儿。”
林絮被她拦着,感受到一只柔软的手摩挲着后背,心脏莫名跳动,她鬼使神差地回抱对方。
良久,袁氏终于有所平复,牵着她的手往榻上坐下。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笑着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其余的不着急啊”。
她这样说着,口中却道:“我是你娘,你前头还有个哥哥,名唤王琅,他如今在外你见不着,你们兄妹两人最是要好。还有你外祖母,听说你这次凶多吉少,很是担忧……”
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关于王家的人口及亲戚,林絮已从原作和昨日王家众人那里知道了个七七八八。本该是些冗杂无趣的琐屑,可她听着也没觉得不耐烦。
一旁的王流见状,打断了还要继续往下说的妻子:“夫人且慢,太医说了,这失忆之症还需静养,你一口气说这么多阿瑛也未必记得住,还是徐徐图之为好”。
袁氏这才如梦方醒,叹声道:“是我着急了”。
她从怀里掏出一块系着红绳的小红符,亲切的替自己的女儿戴在脖颈上,道:
“这是为娘求慧能大师得的平安符,你带在身上,佛祖定能保我儿平平安安、诸恶退散。”
林絮捏着那不足拇指大小的平安符,神情愣怔。
在穿越前,她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什么神鬼之说,可不过两天的时间,她的生活就换了副面孔。曾经盼不到的,如今被人捧在面前。
可她承不了这样厚的情,也怕未来的结局。
袁宁湘见她沉默,只怕女儿哪里不好,殷殷询问:“阿瑛可是哪里不适?”
林絮道:“我没事,只是有些困了。”
此话一出,她立马发现不妥,正要补救,便听见王流的声音传来:“即如此,我和你娘便走了,你早些歇息,晚上让人把被子捂热了再上床,秋夜寒凉,别冷着了。”
“嗯”林絮乖巧点头,道:“那阿瑛明日再去看望父亲母亲。”
袁氏温柔一笑,就要起身。不知是动作太快没注意还是近几日气血亏损,起身时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栽倒,幸好王流眼疾手快将人揽了过去。
父女俩具是关切之态。林絮开口道:“姑母派来的太医还在府上,不若让他来给母亲瞧瞧?。”
袁氏温柔一笑,答道:“不碍事”。
王流:“还是瞧瞧吧。”
说罢,便让人去请太医,然后扶着袁氏离开了这里。
林絮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重重叹了口气。茗画打帘进来,递给她一个双掌大的汤婆子:“老夫人命人送了盅血燕,现下在炉上煨着,姑娘现在喝吗?”
“拿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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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林絮躺在床上睡不着。身下的床可比她那出租屋里的舒服不知多少倍,她裹在温暖的被子里,似掉进云里,下一秒就要从万丈高空坠落。
后半夜她做了个梦,梦见在现代的她被周章给骂的狗血淋头,原因是没有完成剩下的工作。
第二天睁眼时,林絮心想:我TM都穿越了,这破班谁爱上谁上!
今儿个醒来倒是神清气爽,一扫前两日的疲态,简单收拾好后,她看向铜镜里清丽的面容,有些想不起自己的脸。
茗画给她穿衣时道:“姑娘今日气色真好,瞧着精神了许多,也好看了。”
养在富贵人家的小姐,容貌体态自是一番好光景,林絮搓了搓光滑的指尖,捋了捋耳鬓的碎发:“早膳后去母亲那儿吧。”
原主情况特殊,在饮食上与旁人相比多些忌口,再加上考虑到要熬煮汤药,因此自己院里就有个小厨房,除特殊情况,通常不去老夫人那里用餐。
用完饭后有人端来一碗黑乎乎的中药,林絮捏着鼻子给喝完了。
等到袁氏的萝丝院,已是巳初。院里的老人告诉她袁氏刚醒没多久。
她轻手轻脚地进入内室,袁氏正拥着被子靠在枕头上,神情怏怏。
林絮叫了声母亲,袁氏嗔道:“怎么不在房将养,你这身体刚有起色,别又在我这儿过了病气”。
她指了指胸前,示意有平安符,同时又说自己来时喝了药。
嬷嬷端了碗药进来,颜色看着没有林絮喝的那样深,气味也浅,想必情况不是很严重。
她暗暗舒了口气。
林絮起身想接过汤勺自己喂,却被袁氏和嬷嬷拦住不让,只许坐在床尾处看着。
袁氏喝完药道:“昨夜你爹告诉我,太后娘娘听说你的事,想把你接进宫里,继续让太医给你调理。”
林絮:“只怕女儿如今不懂宫中礼仪,冲撞贵人”。
袁氏微笑,让她无需忧心。林絮便明白进宫无可避免。
只是有件事她不明白,原著中对太后王婼的描写着墨甚多,以王瑛经常进宫的情形来看,怎么着都能混一两个镜头吧,可她这两天把头想破了也没想到在哪里出现过这号人,这让她有些头疼。
“明日这个时候宫中会派车来接你,你回去后便让丫鬟们收拾好行装,茗画做事不够利落,你把刘嬷嬷带上。”
刘嬷嬷是林絮院里一个四十左右的妇人,面容和善、体态宽厚。
说完这句,她又嘱咐了一些其它事项。
林絮一一应下,直到午时过后才离开。
等她回到萱茂堂后,老夫人那边遣人送来了一些料子和首饰,茗画说有五匹云锦。
饶是林絮再不熟悉古代文化也知道有“名锦之首”美誉的云锦,在后来女主身份暴露的情节中,都中贵女嘲笑其商贾之女衣着寒酸,结果却被女主的爱慕者打脸,各种名贵绸缎源源不断地送往女主那里,其中云锦数量就不下数十匹。
让人把东西收拾好,林絮叫茗画把自己的私房钱拿出来清点,不一会儿她便捧着个闪着彩光的雕花红金盒子出来。
盒子有上下两层之分,她仔细点了下,下面放置的是一沓沓厚厚的银票,上面两区分别铺满了碎银锭子和金豆子。
小有资产。
林絮抓了几把放进茗画的荷包里用作宫中打点,又从中捡了些金豆子给她。
茗画收了东西就要离开,林絮却起了兴致,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对方忙东忙西,逗得人哭笑不得。
突然,林絮在库房的墙上看见一只绢布做成的小小鸢鸟风筝,看着有些年头了,她把它取下来,问:“这是我小时候玩的吗?”
举着鸡毛掸子的茗画:“应该是吧,我来姑娘院子的时候就在这了”。
风筝的做工有些粗糙,上面的颜料因氧化变得有些黯淡,林絮问:“那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啊?”
茗画回答:“八岁的时候,陛下登基,姑娘从宫里回来,在路上把我捡到的”。
那年家乡的收成不好,不知从哪里来了一群山匪在他们村子里四处抢掠。在这个过程里,有人红了眼,见了血,变得疯狂起来,茗画的父母就没了。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混沌之际只记得有人对她说都城繁华,贵人遍地,山匪强盗们都不敢在那里作乱,就连里面的乞丐每天都能吃饱穿暖,于是便提着一口气深一脚浅一脚地流浪到了都城。
那是个大雪纷飞的凛冬,她没见着别人口中永远人流攒动的富贵人间,只看见漫天飘雪和从她身旁匆匆走过的零星几个行人,还没来得及行讨就倒在了路上。
“姑娘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后来我就来到了府里。”
林絮噢了一声,心想得有五年了,然后拍上茗画的肩膀,豪气干云地说:“放心,跟着我,让你过好日子!”
茗画噗嗤一笑,弯着眉毛回:“姑娘以前也对我说过这句话。”
“是吗?”林絮扬眉,心想可太巧了。
第二日清晨,宫中来的车架早早便停在了王家正门,林絮拜辞家中长辈后,领着茗画和刘嬷嬷一前一后的出了府。
她当然是走在后面的那一位,这宅子九曲回折的,各种走廊、院子弯弯绕绕,她现在正“失忆”,理所应当地被人带。再说这里门门道道的,像这样跟在带路人后面没把自己绕晕都算是好的了。
等到了门外,入眼而来的便是一架看着就价值不菲的马车,高大的骏马仰起头,威风凛凛的站在那里,最前面立着一个粉面太监,看着不过二十来岁。
他见着来人,立马弯着腰,脸上荡着笑朝她走来:“王姑娘,这就出发吧”。
林絮扬起一副不谙世事的面孔,不亲近也不高傲,随即在茗画的搀扶下踏上马凳进了车。
她觉得自己有点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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