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要结束时，赶着从边境回来的三王爷周谦起身做礼，扬言要为皇帝舞一段从民间学会的招式，经周章点头同意后立即由侍卫呈上一柄长约三尺的剑。
周谦大笑：“好剑！”那场景，林絮这辈子都不会遗忘：
男人的动作行云流水，衣袂翻飞间，阳光自天窗洒出，于半路投射在冰冷的铁器上，恍惚间以为是隆冬时节的月光。移影换步时，一道剑光在林絮面前一闪而过，她下意识地闭上眼，耳边是众人惊呼的声音。
睁开眼，林絮正对周谦剑尖所指之处。她看着他，只见男人嘴角微勾，手腕轻轻抖动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随即又回到大殿中间。
剑乃百兵之君，凡握此物者皆不由自主约束己身，周谦此人生得端方儒雅、气度不凡，如此一来给人的观感更添君子之风，可他方才的动作又略显得轻佻放荡，更是衬得人潇洒多情。
席上的公子小姐莫不为之倾倒。
表演结束，林絮看见不少大臣连连点头。
周章不紧不慢地抬手鼓掌，不吝夸赞：“皇弟的表演甚是精彩，只是刀剑无眼，切莫意气，还是慎重些好。”
周谦回道：“皇兄说的是。”
已经有人将目光频频放及林絮身上，她今日随着太后一起进场本就惹人注目，周谦此举，无意又将她推上众人视线中。
本朝男女之风开放，再加上王太后早些年摄政的因素，到如今更是放松，贵女之间也常常出门相交，往来相处中不免对上双方家中的男性，若是两方看对眼了，自有向父母亲族表达求娶之意的人。
因此，朝堂官员常有联姻之势。
平日里，就有人在猜测林絮和这两兄弟之间的关系。
谁让那王家姑娘从小出入宫闱，说不定早与两人相识。他们可记得，当年就是王家出面才将周谦从清廷所捞出来，当年进去的皇子，除了他就再没有他人了，再加上后位空虚，惹得人私底下议论纷纷。
这王家女儿最终会许给谁呢？
众人疑惑，却无从探听，只是端着酒杯向上首的人遥祝恭贺。
一场宴会下来，宾主尽欢。结束之时不过未正，林絮提前离了席。她还是高看了这副身体，不过是贪杯多饮了些果酒而已，便是醺醺然的状态了。
“健康是堪忧的，酒量也是没有的。”她内心腹诽。
她待在明辉宫后面的一个小房间里，静静醒神。头脑发昏间，脸上传来有一阵没一阵的瘙痒感，她蹙了蹙眉，那恼人的感觉便一下消失了，但只要她眉梢舒展，瘙痒感便重新出现。
她不耐烦的挥手抓挠，如此反复几次后，对方仍乐在其中。
“欺负人没完了是吧！知不知道我现在的身份，谁给你的胆子！”林絮生气了，后果不严重。
她气汹汹地睁开眼，撞进一双水目含情眼。周谦笑眯眯地看着呆愣状态中的林絮，温柔道：“舍得醒了？”
林絮脑子一片空白，从榻上起身，干巴巴地从嘴里挤出一句话：“你怎么在这里？”
话对着周谦，人却看向一旁抿着嘴的茗画。
“我看你走了，就没心情继续呆在那里了。”周谦把玩着手里的东西，将它递在林絮眼前：“好看吗？我从封地上一个小摊贩那里淘到的，知道你喜欢。”
林絮看了过去，只见他宽厚的手上躺着一团雪白的动物毛发，被人十分巧妙地做成了某个形状。
她接过手，没看出个具体。周谦解释道：“你说你喜欢仓鼠，可我也不知道仓鼠长什么样，就买了那白狐皮照着松鼠的模样做的。”
林絮看向男人的手，果然在上面发现了一些密密麻麻的针眼。
“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周谦愉悦的翘起嘴角，随手搬来一个凳子坐在离林絮三步远的地方，上下打量她，道：“你又长高了些，等到腊月就是你生辰，我为你准备了份大礼。”
林絮听着男人自来熟的话，头脑有些混乱，她要没记错的话，周谦在原著中是个话少到有些沉默寡言的人。可现在……
也许是久久没等到女孩的回应，周谦渐渐安静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林絮感到为难，看向一旁的茗画，道：“你先出去”。
茗画看了看两人，思虑片刻后说：“我就在外面，姑娘有事喊我”。
“我能让她有什么事？”周谦呛了人一句。
等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后，林絮摸了摸他给的玩具，轻轻说：“我不记得你了”。
话音刚落，周谦陡然起身行至她身前，抓住林絮的肩膀，神情急躁：“你说什么？”
“我说”，林絮一字一句强调：“我不记得你了，我失忆了。”
周谦纠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失忆了？是不是有人害你？”
林絮拨开他的手，道：“没有人害我，只是生了一场病，烧糊涂了，醒来就不记得一些事了。”
“那就是那些婢女们不上心，怠慢你了。”
“你不要迁怒。”林絮盯着他的眼睛，又说：“若要说怪谁的话，茗画告诉我是因为吃了你给的药才这样的。”
宫里那边场病后，茗画第一次在她面前提及周谦的事，说她虽然从小身体就不好，但在多年的调理下已经很少会出现像之前那样大烧不退的情况，太医曾言，只要再多坚持些年岁，没准能恢复至常人的十之七八。
可就在一个月前，远在边境的周谦给她送了服药，一起送来的还有封信，她看完后当场就给烧了。没过多久茗画就发现那服药不见了，熬药的砂锅里只剩下**的药渣。
抓住林絮的手有些松动，她趁机给抚了下去。周谦神色发怔，嘴角一开一合说了什么，可惜声音太过微弱，林絮听不清。两人静静对视，还是林絮开口：“你不辩解一下吗？”
周谦看着她，面无表情：“你骗我”。
林絮心一突，预感不好。下一秒，周谦死死钳住她的身体，眼角猩红，一直重复着“你骗我”三个字。她使劲去掰对方的手，却抵不过男人遒劲的手臂。
林絮喝道：“放开我！”
男人却更加大声：“你骗我！”
“我骗你什么了！”
“那药是你让我找的，你跟我说不会有事，也不会对你的身体有副作用！”
空气瞬间凝滞，林絮停下争执的动作。来不及思考其中的信息，慌乱之际又听周谦问：“你究竟想做什么！”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现在当然不懂！”他弯下腰正视她的双眼，林絮直视过去。
“难受吗？”
什么？林絮没反应过来。
周谦没解释，对她道：“前些年你就说要做官，我笑你异想天开，自古以来从未有女子入仕的情况，你却说没准某天就会开设女官呢？但朝堂被你姑母捏在手中，百官们也不会同意，你身子又不怎么好，这本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可今天，皇兄突然就提起了，甚至在百官面前定了音。”
“你从小就不喜欢皇兄，认为他性格阴晴不定不如和我相处起来轻松，因此几乎不与他交流。我确定，你决不可能和皇兄透露你想进朝堂的想法。今天这事也许有人会以为皇兄背后有太后支持，可我却看的出来，这是他自导自演的，他算准了有人会拿容贵人说事！你又看到了，对吗？”
“小时候你就哄我，说什么你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能看到世间机锋世人福祸。我不信，你就说我几年后会有一劫，但有你在就不会有事，后来果真如此。你吃的那药，就是你说你看见有人和你一样困于病体，但服用从沚黎找到的灵碧根就会好转，我找到了，你却变了副模样。”
“那这次呢？皇兄要增设女官，你早就知道了？还是你和皇兄商量好了？”
“我总觉得你在查什么，可你从来不跟我说。为什么？我不能帮你吗？”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想从她嘴里听到一丝半点的真话，可这人从来只会哄着他，明明要比自己小两岁，却总以姐姐自居，这么多年，他从没走进她的心。
一声声的质问敲打进林絮的心头，她张嘴想说什么，却突然抓住周谦话中的话。
仙女下凡、看到世间机锋世人福祸、有她在周谦就不会有事、灵碧根……王瑛在调查什么事情。
之前那个荒谬的猜测瞬间浮上心头——她就是王瑛。
林絮有一瞬间的眩晕，仿佛下一秒就要倒下去，茗画及时地探出脑袋小声道：“姑娘，有人从这边来了，是夫人。”
林絮避开周谦伤心的眼神，低声说：“你别说了，让我静静，再过几天我就能出宫了。”
周谦深深看了她一眼，梗着脖颈道：“我等你出宫，到时候好好聊一聊，我会让你想起来的。”
就算想不起来，自己也能一遍遍复述他们之间的情谊。
说完转身拂帘离去，从另一道门躲避。
茗画进来，蹙眉道：“三王爷怎么脸色不好啊？”
“姑娘和他吵架了？他怎么这样啊！”
林絮累地直揉额上太阳穴，没空理会小丫头的吐槽。她听见一阵混乱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料想是王二夫人，于是起身整理身上的衣物，重新躺到榻上。
不过几息的功夫，耳边便传来珠帘晃动的声响，苁蓉姑姑的声音格外明显：“姑娘好些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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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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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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