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陆汀狠狠撞上门扉,似撞在铜墙铁壁之上。臂上传来一阵钝痛,迟滞而分明。
痛。
很痛。
可比疼更可怕的,是她发现自己真的出不去。
房门并未上锁,却似被无形之力封了,任她再如何拍门、呼喊,院中侍女来往如常,却无人应声,恍若都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
陆汀紧咬牙关,恶狠狠瞪了一眼那扇让她一整天都走不出去的房门。
好极了,系统没来,外挂没有,甚至连个“穿书指南”都没附送,穿书就这么穿进一个bug世界。
*
陆汀觉得,这事多少是有点离谱。
在家里赶工作到凌晨,冷白的电脑屏幕映得她面色惨淡。劈里啪啦的键盘声不停,她记得自己撑到凌晨三点,眼皮打架,想着“先休息五分钟”,便一头栽向面前的屏幕。
夜色如墨,雨丝斜织。
窗边的风铃被风一碰,叮当作响,似是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梦扣响前奏。
等她醒来,周围的一切全都变了。
雕花木床,纱帐轻垂,让她只能朦胧看见屋子里古色古香的装潢。光线透过窗棂,在地上铺出细碎的影子。
陆汀愣了半晌,缓缓合眼。
过劳容易产生幻觉,老板明天该给她涨点工资了。
然而等她又在床上躺清醒了五分钟,再睁开眼,熟悉的雕花和垂帷没有任何变化。
陆汀面无表情,抬手给了自己结结实实一巴掌。
……
良久之后,陆汀抿着唇,沉默地看向面前陌生古镜。镜中人穿着素色中衣,鬓发柔顺,眉眼清秀——正是自己未被职场消磨时的模样。
她怔了片刻,唇角微动,几乎是用尽理智才吐出这么一句话:
“这是给我穿哪来了?”
*
她穿书了。
而且穿得极为精准——一头扎进那部长达三百万字、剧情狗血得惊天动地的宫斗爽文。
文名又长又玛丽苏,陆汀直到看完都没记住。
故事讲的是女主魏钰入宫为妃,协助皇帝推翻反派摄政王,开挂走上人生巅峰。陆汀当初看完,只记得女主光环太亮、反派太蠢、配角死太快。
而她,如今就成了那“死得最快”的一个。
原身陆夫人,正是陆汀魂穿的角色。
原文中与她有关的所有剧情只有寥寥几句:
“魏钰入宫为妃的同年,陆绩将军遵家命娶了个远房表姐为妻。”
“陆绩战胜归来,途中遇刺,陆夫人舍身相救,香消玉殒。”
自此,这位陆夫人完成了她短暂而高尚的一生。
登场不过三句台词,谢幕却用命。
更荒唐的是,这位痴情夫人冒死救夫后没过多久,陆绩就被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处死了。
所以当时陆汀读完这段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他夫人替他死了个寂寞。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陆汀打死也没想到自己后来会穿书,还穿了个寂寞。
不过想来,也不算太糟。
毕竟对于一个掌握全剧情的天选之人来说,身份这种东西,不过是开局配置的随机皮肤。
陆汀一开始是这么安慰自己的。
看过那么多穿书文,她自然明白规律:知道剧情者,堪称命运的编外主笔,走哪儿都是“先知”挂在身。
只要她肯动脑,这场人生副本,她照样能通关。
然而,还没等她得意太久,更离谱的事就来了。
*
陆汀看着那扇不动如山的门,心底翻江倒海。
或许是她这几日太过好奇,总捡着空子打听些关于自己的琐事。天道看不惯她投机,遂一怒之下,赐她三日封门。
她揉着撞得发酸的手臂,坐在桌前长叹。
三天下来,所获消息寥寥。
据说魏钰已入宫为妃,乃是半月前的事。按原文推断,陆绩应在年内与她成婚,至于时日,无从考究。
陆汀之母早逝,父亲算来与陆绩还是至亲,朝中任职应当不低。她几番旁敲侧击,却被家中下人以“不得妄言”为由推脱。似乎有无形之手,专拦她探路。
总的来说就是,她掌握的讯息,就如她所穿的角色一般——没太大意义。
沉浸式体验边角人物的悲惨命运,这种事她完全没有兴趣。可偏偏梦醒不得,门锁不开。
回去无望,陆夫人的寿命又仅剩三年,若无奇迹,她终究难逃宿命。
陆汀默然想:
“罢了,先苟着吧。”
不过不对啊。
照理说,她也不是没看过这类小说。常规操作无非两种:要么主角逆天改命,改得天花乱坠;要么功成名就,带着金手指潇洒回到现实。
可她如果按照原来的设定替陆绩挡刀死去,还会回到现实世界吗?
不怪她疑心结局是否能符合常理,实在是她这穿书的操作也同别人不大一样啊!
想到这,陆汀只觉心头不平。凭什么别人穿书自带外挂,她一来就被关门禁足?这设定太不科学,也太不公平。
她咬了咬牙,暗暗给自己打气。
不行,革命尚未成功,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价值观熏陶的有为青年,陆汀深知:
自律使我自由。
说罢,她一骨碌站起身,转头盯着那扇纹丝不动的门。
后退两步,又三步,蓄力如弓。
“砰——!”
这一撞,天旋地转,尘土飞扬。
在陆汀即将顺着惯性以脸着地前,她竟有些欣慰的想到:
果然,人生就是爱拼才会赢啊。
而不远处,端着茶盏走来的小芜僵在原地,看着自家小姐满面灰尘、趴在地上露出胜利微笑的模样,心情……极其复杂。
小芜忙不迭上前,将人从地上扶起,手中帕子轻轻一拂,把她脸上与袖口的灰迹细细拭去。
“小姐,您这是……怎地用这般大力去撞门呢?”她声音轻细,满是担忧。
陆汀不语,只一味欣赏自己,欣赏自己不被规则束缚勇于尝试并且最终取得全面胜利。
小芜看她神情古怪,只得又劝:“小姐,要不要先更换衣裳?老爷那边倒也还不急。”
“老爷?”陆汀一怔,随口问:“我……要去哪里?”
小芜掩唇一笑,眉眼生春:“小姐这是装糊涂呢?今日陆将军入府相见,您从早便坐立不安,如今却装作不知。”
陆汀愣在原地,脑中“嗡”的一声。
陆将军?……不会真是她以为的那个陆将军吧。
书中提及不多,陆汀只记得陆绩迎娶夫人,恰在魏钰入宫的同一年。
莫非真巧到书中这段姻缘,就是此时此刻?
那她先前的努力岂非尽数白费?方才能够出门,也并非被她抗争打动,而是剧情到了应有的节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小芜啊,哪个陆将军?”
这陆家枝繁叶茂,未必真与那位原文正主有关。她尚存一线侥幸。
小芜闻言掩唇一笑:“小姐说笑了。朝中姓陆的将军,除了咱们陆战野将军,还能是谁?”
陆汀怔住,脑中空白一瞬。
什么?
那是谁?!
被小芜半推着回屋更衣,陆汀心神早飘在九霄云外。
陆汀虽然不想在还没摸清楚穿书规则的时候,就和这位把自己间接害死的陆将军碰面。但按年份来讲,魏钰入宫后陆绩也该是个将军了啊,为什么剧情会发生这么大的误差?
就在陆汀还陷在“剧情怎么不按套路来”的恐慌中无法自拔时,小芜已笑盈盈地替她整好衣襟,簪上一支玉步摇,衬得她眉眼生光:“这样就好啦,小姐,我们走吧。”
陆汀对着镜中人怔了怔。那浅青长裙流光似水,钗摇轻晃,恍惚间她似乎真正融入了这个世界。
*
陆汀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小芜带至前厅。
厅中灯火微明,香烟袅袅。除去家中下人,她那素来行踪难测的爹,竟也罕见地端坐在主座。
她的目光顺势一移,落在客座上那人身上:
一身黑色劲装干脆利落,长发被发冠束成马尾垂在身后,样貌生的极好,正气中带着一丝不近人情的冷淡,双目漆黑如沉墨,在陆汀看向他时与陆汀对视。
他抬眼的瞬间,陆汀心头一震。
冷硬克制里藏着锋芒,像刀出鞘。
帅啊,这位……姑且称作小陆将军。但陆汀现在更想知道她的大陆将军哪里去了。
“汀儿,”陆父淡淡开口,声线沉而不怒,“胡闹至今,这下可该回去了罢。”
陆汀刚刚坐下就被她父亲这句话激得迅速起身立正,她不知道自己胡闹了什么,但既然陆父都发话,那她还是赶快回去为好。
谁知陆父却猛地一拍几案,喝道:“你又要往哪去?闹得还不够吗!”
厅中气息一滞。
陆汀脚下一僵,只觉背脊一阵发凉。
什么情况?
那一刻,她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只能背对着满室视线,默默冷汗涔涔。
这该死的穿书规矩不少,倒是给点有用的东西啊!直接把她拉进书里,能不能把原主的记忆也过渡一下,让她不要这么孤立无援?
就在陆汀站在原地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的时候,忽听那客座上的人开了口。
“是我有错,才让夫人同我置气。”
陆汀蓦然回首,只见那位小陆将军已起身相迎,冷峻的面上隐约浮着一抹近乎自责的神色。他缓步至她身前,语气竟温柔了几分:
“夫人,回家吧。”
陆汀当场炸了。
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是指脑子里的,那种所有好不容易捋清楚的线索突然全部一起打了个死结又瞬间燃爆的炸了。
你在说什么?
陆汀张嘴却没能说出她原本将要脱口而出的这句话,那一刻她失去对身体的支配权。
她听到自己说:
“我从未同你置气。”
语落,便是全场的寂静。
陆汀眼睁睁看着“自己”朝陆父盈盈一礼,从容上前,与那位小陆将军并肩而行。
她甚至来不及思考,便已被人扶上马车。帘幕落下,车轮滚动,府门渐远。
*
夫人?
所以……她现在不是陆绩的未婚妻,而是另一个陆将军的妻子?
她低头望着交叠的双手,只觉掌心微凉。
剧情错位到这种地步,她怕不是穿到了网络盗版。
方才那种全身不受掌控的感觉又是什么情况?别人穿书是境况越来越明晰,陆汀穿书是境况越来越扑朔迷离。
一路上,陆汀都在努力理清楚现在最大的问题:
陆绩呢?剧情呢?怎么全没了?!
那位注定要与她上演一出“美救英雄”的陆绩将军,此刻究竟在哪儿?难不成她记错了年份,陆绩还没当上将军?
夭寿啊,所以这个陆夫人还是二婚!
天理难容啊!
作者你自己小说里的小角色私生活这么丰富多彩你自己知道吗?
陆汀脸色在须臾之内青了又白白了又红,对面坐着的陆战野看着她这副模样,只觉她气色诡异,忍不住靠近几分,低声问道:
“夫人,可是哪里不适?”
陆汀被这突如其来的关切惊得抬头,正好撞进他那双深沉的眼里。
那一瞬间,她彻底败下阵来。
对不起,现生丑人太多,你们纸片人还是吃太好了。
可惜啊,后面不知为什么陆夫人会离开这位小陆将军选择嫁给陆绩,他人看着还怪好,总不至于是英年早逝吧。
不过一个书里没出现过的npc都长这么有料,那陆绩应该更不差。
陆汀在心里神游万里,外表却安静得很。她沉迷于自己的胡思乱想,完全忘记要回答陆战野的问题,陆战野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陆汀才幡然醒悟:
“啊,没事没事。”
说完车厢内又陷入沉默,陆战野没再说话,陆汀也不敢乱动,只能坐得笔直,盯着面前的木纹一遍遍数。
陆夫人的原配陆绩,是个处境只比她好半分的边缘人物。
书中设定里,他是女主魏钰的青梅竹马之一。魏钰入宫为妃,他凭着数场捷报当上将军,从此一脚踏进战场,再没回来几次。
陆汀严重怀疑是因为作者懒得写这个边缘人物的人生轨迹,所以除去一些关键节点,陆绩基本是常年在外征战。
打了一辈子辛苦仗,最后被反派摄政王陷害而死。
既没情绪价值,又能顺带激发读者的仇恨值,可谓死得其所。
况且原文中,陆家是个名门世族。陆绩和夫人双双身亡,也就成了推动陆家与皇帝、贵妃一派结盟的导火索。
剧情需要如此,他们便只能去死。想到这里,陆汀忍不住叹了口气。
车厢里静得能听见风穿过帘缝。只要陆战野不开口,她是真不知该聊什么。于是两人便这样,一路不尴不尬地沉默着。
他千万别说话。
陆汀低垂着眼,手指捻着衣角,心底默默祈祷。
一来是因为身侧那张脸实在太出挑,光是看一眼就足以让人心绪不宁;二来则是她什么情况都不知道,更不知道在这个书中世界若是被看出端倪会有什么后果。
“我没想到夫人会误会。”好死不死陆战野开口打破沉默。
误什么会,现在翻旧账也得有旧账可翻。
陆汀心里哀嚎不已,但表面依旧端庄如初。她深深知道当你不知道的时候就不要多嘴,这样知道的人就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我与魏钰只是幼时玩伴,我们也只把彼此当作幼时玩伴。”
知道原理果然好用,不开口自有别人替她接下去!
魏钰。
关键词捕捉。陆汀眼睛一下亮起来,立刻顺势往他身边挪了挪,装作不经意地问:
“哦哦,你们是从小一起玩的朋友啊。”
她一边仔细揣摩对方神色,一边警觉地留意有没有方才那突如其来的“封口机制”触发的征兆。
见陆战野轻轻颔首,神情并无异样,陆汀心头一松,当即趁热打铁:
“那你可知,魏贵……魏钰还有个青梅竹马,叫陆绩的?”
滴水不漏,顺水推舟!
她现在是真的很需要知道自己的原配cp什么情况!
她期待的看着陆战野,看着对方表情从平淡到困惑,又从困惑到震惊,最后写满大大的不解。
不对,怎么这幅样子。
难道还有隐情,他们的关系还没理清楚,果然一上来就这样问还是太草率,都怪到现在还不明晰的穿书规则,这几天把她硬控的见缝就想钻。
……
“夫人果然还是在生我的气。”静默几息后,陆战野把身子往回一转,一声长叹。
不是大哥,闹呢?
陆汀被气笑,她好歹也是战战兢兢费尽心思才终于有机会问到关于自己那个边缘三线短命夫君的消息,这个陆战野却在这里和她套娃呢!
怎么又绕回生不生气的问题了,小说里的角色都必须这么拧巴吗?
她心下一阵烦闷:陆绩这名字,简直成了她的命运锚。离得近是祸,离得远又乱套。
因为在小说里,有关陆夫人的短暂人生都是围绕着这个名字展开的。
虽然对未知有恐惧,但她也想着至少在陆绩出现后,她也许还能把握接下来剧情的轮廓,而现在这个不知从哪跑出来的陆战野把一切都打乱了。
陆夫人在嫁给陆绩之前怎么还有这样一段姻缘,陆绩现在也不知所踪,一点都不妙。
这下真的什么都彻底变成未知数,陆汀后知后觉对自己穿书这件事才有了实感,悲上心头。
陆战野奇怪怎么又没动静,一扭头就看见陆汀眼眶泛红,泪水将掉不掉。
陆战野见状心头一紧,立刻就开始反思自己从见到陆汀开始说的每句话每件事是否有哪里出了差错,最终锁定到陆汀最后问他的那个问题上。
陆战野沉默片刻,语气终于软了几分,低声道:“夫人,只是幼时玩伴,实在算不上你说的青梅竹马。”
那语气里透着几分无奈,像是生怕她再误会。
陆汀却下意识反驳:“我哪有问你这些,我问的是陆绩的事。”
泪不知何时已盈上眼眶,一眨眼,便滚落下来。
陆战野似被这突如其来的眼泪惊到,语气顿时更轻了:“是,陆绩发誓。”
他说着,微微俯身,用衣袖极轻地替她拭去眼角的泪。
那动作温柔得几乎有些笨拙。
陆汀怔了一下,忽而伸手握住他拂来的袖口,神情一变,全无方才泪眼婆娑受天大委屈的样子,反而变得警觉而清醒。
她皱眉,盯着身侧的人小心翼翼问:
“陆绩?”
陆战野轻轻应了声:“嗯。”
陆汀眨了眨眼,目光愈发古怪,又试探着道:“陆战野?”
陆战野:“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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