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尘青有些心神不宁,索性把书册放下。
“阿衿姑娘还未醒吗?”
出来后见到晒着太阳打盹的银杏,闻尘青朝着阿衿的屋子看了看。
银杏站起来揉揉眼道:“没听到动静,阿衿姑娘今日睡的好像是有点久了。”
“小姐,需要我去把她叫醒吗?”
“不用了,既然她没醒,我出去转转,你若困了也回屋去睡吧。”
自打来了这里后小姐也不想着和大小姐争了,整日就是读书,连带着银杏也闲了下来。
她望着小姐清瘦的背影出了院子,打了个呵欠,迎着日光的眼被刺的眯了眯,其实现在的生活也不错。
闻尘青走在她往常锻炼的路上,心情却不如往日沉静。
阿衿姑娘有着这样一个身世,如今又丢了记忆,她如果把人送回去,那不是把人往火坑里推吗?
如果把人留下,那以后就要从长计议了。
心里装着事,闻尘青一不小心就走的远了。
刚要折返,闻尘青看到前面约十米外有人披麻戴孝呜呜地抬着一口棺材路过。
她往旁边避了避,这行人经过时,闻尘青才注意到其中一对两鬓斑白的中年夫妇她前两天刚见过,正是那日酒楼下被马蹄撂翻的女孩的父母。
两三天的时日,他们看起来像是苍老了十岁。
心头蒙上了层灰雾,闻尘青叹口气。
回去后恰好阿衿姑娘已醒,闻尘青想到她房里的那幅画卷,定了定心,直视着她的眼睛说:“你家人的消息有着落了。”
司璟华已有预料,却装作难以置信的样子说:“真的吗?”
闻尘青看着她期待的样子有些不忍:“来我房里说吧。”
这是司璟华第一次踏入闻尘青的寝居。
她左右环顾,发现屋内收拾的整洁有条理,和她屋内出自银杏之手的打理方式并不同,想来应当是闻尘青自己收拾的。
而且这里并无多少点缀,人一进来,只能看到厚厚的一摞书卷。
“那天我们在酒楼吃饭,听到隔壁桌的人谈及云家庄的事情事,我觉得你与那云家大小姐有些巧合,便托人去查了查。”闻尘青将案桌上的几叠纸递给阿衿,她知道她是识字的。
“这是查出来的结果,你……你先看看罢。”
司璟华接过,低头一看,果然是她早就让人准备好的说辞。
过了许久都没有见低头读信的阿衿有什么反应,闻尘青有些担心。
“你……你别难过,你既然已经成功逃了出来,便和从前再无干系,现在你十分自由。”
她慌忙安慰,可阿衿抬起头时,她还是看到了她通红的眼眶。
纤长细密的羽睫上凝着晶莹泪珠,得知一切的阿衿看起来恍若被一记重锤砸穿了身体,让人不禁怀疑下一秒会不会因为无法承受而倒下。
闻尘青的精神紧绷,忆起第一次见面时阿衿一声不吭的晕倒,已经做好了随时充作支柱的准备。
鸦羽震颤,在落泪的瞬间阿衿捏着纸张的双手遮住了脸,藏的下泪却藏不住无助而破碎的颤音。
“我的家人、过去竟然是这样的,我今后该怎么办……”
哭声断断续续的,让人心揪。
闻尘青听着她连哭都要小声压抑着,安慰道:“你若想哭,便痛痛快快地哭罢,心里会好受些。”
情绪只有痛快地发泄出来,人才能从中走出。
自阿衿醒来以来,闻尘青还未见到她展露过极为露骨的脆弱,悲伤和无助都是含蓄的、隐忍的。
借此机会好好宣泄一番也挺好的。
耳朵里的啜泣一顿,进而声量果真大了些。
闻尘青看着她用双手把脸遮挡的严严实实的,也没多想。
只是她哭的肩膀一抽抽的,真的很伤心。
她心里一酸,并未多想,身体已然做出反应,像之前和师父一起出门遇见情绪崩溃的受援人那样,倾身向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闻尘青把她拥在怀里,左手绕过肩头揽住她,右手在她背上温柔地拍了拍。
两个人的身高看起来差不多,这样一来,阿衿的脸便抵在了她的肩头处。
“你原来的家就是个火坑,万万不能再回去了。你不用担心今后没有归处,先在这里住下,然后我们一起慢慢打算未来。”
肩头的呜咽声不知不觉停了。
闻尘青的安慰着怀里伤心无措的人,眉眼间亦有怅然。
其实她的处境和阿衿何其相似。
阿衿有家如今不能回,亦或者那已经不能再称为家。她还记忆全丢,举目望去全是陌生的人和物,这心中的无助闻尘青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也能体会几分。
世事无常,她们都是被某些东西抛下的人。
有时候看着这个陌生的世界闻尘青也会想其实老天不格外开恩再给她一条命也无妨,她死时并没有什么牵挂和遗憾。
可老天既然这样做了,她还是想挣扎地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上活下去。
亲淡情浅,她从小被父母丢给爷爷奶奶照顾,和父母相处不多,后来他们又有乖巧可爱的妹妹承欢膝下。
她本就没有被人全心全意的呵护过、关爱过,她若再不爱自己,那活着岂不是太苦了?
所以她努力适应着这个陌生的世界,然后又遇到了一片空白的阿衿。
闻尘青知道自己对阿衿是有些移情的心理在的。
她是外来客,却侥幸继承记忆适应世界。而阿衿虽然是本世界的人,却记忆全丢。
她们都需要去适应,本质相同。
闻尘青心头有些感伤,放柔声音道:“别担心,我会陪你一起度过这段困难的时日的。”
-
司璟华在闻尘青倾身时正努力假哭,并没看到她的动作。所以在发觉自己被人拥入怀中后,直接愣住了。
这一愣,哭声就停了。
她第一反应是若闻尘青不是个傻子,便是个见色起意之徒,趁机想占她便宜,毕竟她那日酒楼的反应做不得假。
可闻尘青的动作并不狎昵,她能感受到她确实是在真心安慰可怜的“阿衿”。
啧,真是个呆木头。
人明明那么呆,动作却十分狂放。
司璟华浑身不自在。
闻尘青很快就把她松开。
她见阿衿的情绪平复了下来,却还低着头,就递给她帕子让她擦擦眼泪。
司璟华没有接,而是拿出自己偷梁换柱的帕子连忙擦擦不存在的眼泪。
闻尘青把帕子收起来,示意她看向案桌,温声道:“这里还有一副你曾经的画像,你要不要看看,兴许能想起些什么?”
画卷展开,是司璟华一眼就认出来那是曾经她着便服时令宫中画师画的。
她摇摇头,表示什么也没想起来。
闻尘青看着栩栩如生的画像说:“想不起来也没关系。不过这既然是你的东西,画你收起来吧。”
看着又恢复成沉静自若的闻尘青,司璟华鬼使神差道:“我不要了,这幅画你收着吧。”
闻尘青:“你不要了?”
回神的司璟华找补道:“我什么也想不起来,看见它只会心里难受,你帮我收着吧。”
闻尘青看了眼她的神情,信了。
她动作麻利却不失珍重地把画重新卷好,收进画筒。
司璟华看她视线徘徊想找地方放好,心里莫名的想,她似乎从未仔细打量过闻尘青的长相。
如今仔细一看,竟也颇为不俗。
闻尘青长了一双浓淡合宜的眉,眼睛清而有神,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通身气质内敛沉静,偏偏有时行事又给人一种始料未及的狡黠感。
司璟华想到那日承恩侯府她一本正经地声称脑袋冻坏了,如今细想,竟有几分可爱。
闻尘青把画卷收好后,忽而听到身后的司璟华用还带着哑意的声音说:“你的案桌上放了好多书册,我现在住的地方原来应当是你的书房,我鸠占鹊巢,定是影响了你读书。”
闻尘青连忙说:“那倒没有,这里的空间足够我用了,根本没有影响!”
阿衿看过来的凤眸里明晃晃地写着“不信”二字。
闻尘青强调:“真的没有,屋内采光不好,我平时都是在院子里读书的。”
阿衿凝视着她。
闻尘青冲她一笑:“千真万确。”
司璟华别开眼,忽然不明白自己是抱着什么目的提起书房的事情。
她暗恼地皱起眉,心想闻尘青身上实在古怪,竟然这样影响她的情绪。
书房一事就这样没头没脑地搁置了。
倒是事后银杏得知,说阿衿姑娘可以和她同住一屋,这样一来小姐就又有书房可用了。
闻尘青听过后笑着说谢谢银杏为她考虑,只是不用了。
阿衿看起来就不像是习惯与人同住的,书房于她也不是必需品,所以就像她再三强调的那样,真的不必。
闻尘青闲暇时在想,失去记忆的阿衿能做些什么?
一些耗费体力的工作就不必想了,阿衿做不来的。那么不费体力的,又需要些手艺,这要看阿衿喜欢学什么了。
不过阿衿识字,闻尘青觉得科考或许是目前来看最好的一条路。
在古代,通常只有较为富庶一些的家里才能承担起读书所需要的花费,这样一个教育普及率极低的社会,能够识文断字,未来其实有很多种选择。
阿衿可以通过读书来掌握自身命运,走科举她可以“学而优则仕”,如若能力有限名次不高,还可以去官府做吏员。再退一步,她亦可去教书,或去刻书坊找工作。
这些都是以她的身能体条件来看能胜任的。
晚饭后锻炼的时间,闻尘青拉上了阿衿和她一起。
司璟华起先拒绝。
她往常想活动筋骨都是去训练场拉弓骑马,看不上闻尘青那些怪异的动作。
可闻尘青认真的大眼睛看着她的时候,她又觉得去看看她要闹什么幺蛾子也可以。
二人一起出去。
今晚闻尘青没再做那些奇异动作。
她闲聊间铺垫了许久,才和阿衿提起她下午思考的方案。
去读书。
司璟华看着她一副为她未来认真打算的样子沉默良久。
闻尘青问:“你怎么不讲话?是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好吗?”
“我不想读书。”
闻尘青耐心问:“为什么?”
“我不可以一直和你一起吗?”
闻尘青解释:“可我们不可能总是一直一起,人总是要为自己负责,世上能依靠的只有自己。你若是能自己掌控自己的命运了,以后谁也不会做的了你的主了,你的人生就是自由的。”
她的这些思想究竟是哪里来的?
哪怕被冷落了,闻家也不会短了她的吃喝。
既如此,养下一个她见之喜欢的美人就那么让她为难吗?
司璟华实在不解。
现在的闻尘青会亲手动手整理庶务,对着奴仆和颜悦色,时不时说一些奇怪的话。
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
闻二小姐是落水后性情大变的,所以究竟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占据了闻二小姐的身子?
司璟华充满了探究欲。
她究竟是谁?她占据这副身子是想做什么?她还会回去吗?
心中的疑虑一个接一个,司璟华还不忘做可怜状满口胡说八道:“可我什么记忆都没有了,纵是识些字又如何?我不想出去见那些我不认识的人,我害怕,见到他们便烦,我只想和你待在一起。”
“……”
这是记忆全失的害怕,还是雏鸟情节,闻尘青懂。
但闻尘青发现自己懂的还是太早了。
因为第二天开始,阿衿开始像个跟屁虫一样粘着她了。
公主:她既然见色起意,现好的机会摆在眼前竟然不知道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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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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