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妖接下来说的话，让所有弟子战栗，才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我护你们村子几百年安稳，不受凶兽邪物侵害，结果你们一来，把那些孩子拐去却落在我们头上，还前来杀害我们，说什么斩妖除魔，扶匡正义哈哈，可真是笑话，好一个正义！”
“我的孩子们，它们才刚出生，就被你们砍掉尾巴，然后炼成药。那些可怜的村民啊，不知道你送给他们的药，只是用他们的孩子、我的孩子炼成的药渣！”
字字诛心。
这些都是真的吗
那些孩子，是被道士拐去炼药，还嫁祸到狐妖身上
狐妖才是护了村子几百年的恩人
“狗屁！”云启道士忍不住在众人面前爆粗口，他血液倒流，汗毛竖立，邪气往外不断扩散，已然形成了一个漩涡，要把周围的空气都吸入来。
“妖魔蛊惑人心！不可信！”声嘶力竭地要挽回颜面，可他浑身散发的邪气，却让弟子们不得不质疑。
“我是妖魔，你又是何物伤天害理的事，你们这些道士做的远比我多，还有这些……”狐妖红色的眼瞳转向向晚眠一行人，“你们也是来杀我的哈哈哈，来吧，你们都是一伙！总之在你们眼中，魔族不得好死！”
一个弟子浑身颤栗着站起来，直着身子满脸怒意，那是被欺骗的愤怒和不可置信的失望。
他指着云启道士:“她说的……都是真的吗！”
云启咧嘴轻蔑道，“无论是不是真的都没有关系了。你们都得死！”
云启一挥衣袖，左手臂露出来，只见密密麻麻的黑线交缠着烙在手臂上，格外狰狞。云启哈哈大笑起来，咬破舌头几滴血落在黑线上，这边弟子们顿时感到胸闷气短，体内有什么要喷薄而出。
接着一道道灵力从他们胸口化成一道光，向云启伸去！
原来方才在洞口破封印时，云启就留了一手，担心自己会露馅，想一网打尽。
这样清冥宫全部成了废人，灵力归他，也能轻而易举杀了狐妖。
“道长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闻落薄唇轻启，冷笑道。
云启猛然扭头，瞪向闻落和向晚眠。许多弟子已经软倒在地上，不能起身，她们俩却毫不受影响。
“你们为何……”云启话还没说完，闻落飞身向前，抽出断刃向那条左臂砍去。
左臂的黑线扭动起来，发出防卫的阵阵邪气，但接触到断刃，又很快萎缩下去，畏惧般地慢慢消散。
“啪嗒”一声，左手臂竟然掉在地上，黑线裹挟着覆满整个断臂，甚至漫过最后一点白肉，断臂像被腐蚀一般化成一摊黑水。
“啊啊啊啊！！！”云启断手处传来的刺痛让他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闻落蜻蜓点水般地掠过他身处，幽幽传来一句话，“可惜，你要知道照猫画虎总是行不通的。”
云启的邪术本是从魔族偷师而来，又怎能敌过真正的魔族少主而向晚眠，则是由于体内的蛊毒，也是魔族之物，暗藏剧毒，早压过邪术，当成营养物吸收了。
云启手臂一断，弟子们的灵气停止了外溢，幸亏没有被吸收多少，并无大碍，都怒目圆瞪，要把云启千刀万剐。
云启断臂处还滴着黑血，他踉踉跄跄地退到其他道士旁，骂道:“你们这群蠢货，都给我上啊！”
可这些道士本就学艺不精，又误走歪门邪道，哪有底气同真正的清冥宫弟子对上
更何况还有一只狐妖，正咧开獠牙对准他们。
道士们战战兢兢，被云启推上前，却谁也不敢走出下一步。
云启一边骂着他们狼心狗肺，狗娘养的东西，一边捂着肩膀踹出去一个。
那个道士被踹的趴在地上，抬头就看见一只巨大的爪子，毫不留情地踩下去。
……
另外几个道士看自己的同伴被踩死，哪还愿意当箭牌，纷纷都退缩着想逃。
云启怒道:“我平时怎么待你们的我什么好处没给你们”
一个道士唯唯诺诺地吱声，“大哥……说实话，我一直不愿意学这些……你当时说好是要教我们仙术的。”
“你也不看看你什么烂货，有资格学吗”
道士们不出声了。
他们也曾想过做个堂堂正正的修仙者，也曾敬仰于那些行侠仗义、为民除害的圣人，但奈何自身条件如此、天资鄙陋。
是他们的大哥，在他们颠沛流离无助无望时伸出手，告诉他们:“随我修仙吧。”
是大哥为他们披上外袍，带他们云游各地，帮助那些没有钱和能力请修仙者的人。
是大哥，让他们也有资格，被称作一声“仙人”“道长”。
就是这样的大哥，不知何时开始偷偷摸摸地一个人修炼，变得性格古怪，脾气暴躁，甚至开始谩骂他们。
“我练出一种灵药，一定能让我们出名！”
就是凭着这种灵药，他们成为了“药仙教”，自成一派，时而施舍穷人，为人称赞，时而卖给贵人，赚得生计。
直至他们某天发现，那些宝贵的灵丹妙药，竟都是用小儿的身子炼成的！
但他们又能做什么他们回不去了。
大哥已经半邪半魔，不知成了什么东西。
辗转过一家又一家村落小镇，为了不被发现，只能每次拐走几个小儿。
但**一旦开始，便无穷无尽、一发不可收拾。
正遇上魔族骚动，时机到来，便在九祥村落脚。且天助的是，这里盘桓的狐妖，是不可多得的替罪羊。
于是，一场新的掠夺开始。
“回不去了……”他们喃喃道。
他们的大哥，已经沾了满身污血，洗不掉了。
而他们，也将一同奔赴归途。
云启不甘十几年的心血败落，就算死也要与这些坏他好事的人同归于尽。
他身上爆出一阵阵交杂的光，仅有被消磨殆尽的灵力与劣质的邪气夹杂，又是一阵狂风包裹住整个洞穴。
“不好，大哥要自爆！”
众人一见顿时慌乱，就算是低级的道士，自爆乃是将整个身的灵力放大无穷倍，就算是他们也难以抵挡。
“快撤！”向晚眠顿时下令。
然而云启就是要他们亡，又怎会允许他们逃走，自身快爆裂开还忍着剧痛向他们爬来。
而这狂风中人又睁不开眼，不知往何处去。
只见得一道刺眼的光从狂风中冲出，眼前被照亮之时，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巨大的力量要将他们撕裂。
接着，另一个黑影铺天盖地般，如一阵乌云覆盖在上空，挡在他们身前，像蚕茧包裹住那道光。
光的力量削弱，血色满天……
……
你说要同归于尽，那便陪你上路吧。都是邪物，又有何区别。
狂风渐停，满天砂石破碎落地后，昏暗的洞内，血肉掩盖下，只有一个小小的红色团子。
魔族的血本是黑色，但狐妖一族在人间呆的时间太长，同那道士一样，也是亦正亦邪了。
他们不过是同类。
那个红色团子是一只闭着眼的小狐狸，静静地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占了一方小小的天地，宁静而安详。
道士们的尸骨或堆在一起，或已被掩埋在尘土里，无人可寻。
清冥宫的弟子目睹这一切，跌宕起伏的心情还未平息，有震惊、愤怒和深深的悲哀。
洞穴从混乱归于平静后，来人少了一半，居住者也不复曾经。
向晚眠走上前抱起那个小小的红团子，小狐狸像睡着了一样，没有一点动静，让人忘记它魔族的身份，它当初庞大的身躯和恐怖的威力，只不过是一个可爱的生灵。
“它死了。”语气是平淡的。
闻落摸上狐狸的翎毛，探测着冰凉的温度，和体内的魔脉。
“还没有。它的魔脉封闭了太久，但也只是封闭，还可以唤醒。”
向晚眠抬头看向闻落。
闻落看到她的反应，问，“你想复活它它活后可是个魔族了，现在虽然小，但千百年后说不定又会恢复以前的力量，到时候又多个十恶不赦的大魔头……”
“它不会。”向晚眠打断她，斩钉截铁地说，“她以前不是，以后也不是。”
闻落轻轻笑了起来，摇了摇头，手按上小狐狸的脑袋。“这可是你说的。”
魔气注入狐狸的血脉，流遍全身，没过多久，小狐狸的脑袋微微抬起，看到眼前一个白色的软软的东西，舔了上去。
“……”向晚眠缩回手，擦了擦狐狸的口水，小狐狸不高兴似地“嗷嗷”两声。
“那它怎么办”向晚眠自顾自地问。
“不是你要复活的吗”
向晚眠想了想，把小狐狸放在地上，它里面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紧紧咬住向晚眠的衣摆。
向晚眠往后走了两步，小狐狸当然不肯松口，被拖在地上也退了两步。
“……”
向晚眠只能硬着头皮把小狐狸抱起来，它蹭了蹭向晚眠的脸，乖乖地缩在怀里。
向晚眠心里一阵叹息。狐妖现在也不过是个雏儿，在这里想必也无法生活下去。更何况，这空荡荡的洞穴，也没有它的同伴了。
那边弟子简单疗完伤，赶来看见向晚眠怀里抱着个小狐狸，惊奇道:“还有一只！是那个狐妖的孩子吧”
“……嗯。”还是别说就是那只狐妖了吧，会吓到他们。
弟子们看见狐狸眯着眼懒洋洋的样子，都忍不住想上前摸摸。
“别碰。”向晚眠转过身去。
啧，师姐又小气了。弟子们想。
“那我们……诶，师姐，那边还有壁画”一个弟子说。
向晚眠往深处看去，果然不远处墙上，又开始出现了壁画，想必是那只小狐狸的后续吧。
这一段被掩盖、被遗忘的往事……也该从尘土里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善行与恶行，没有善人与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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