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忍在殿外等了一炷香,才见宫娥出来对他道,“将军,陛下……身体不适,不见人。”
方才有人端了药进去,这才没一会宫娥就端着渣斗出来。萧忍抬手拦住人,“不是刚才喝的药,怎么又吐了?”
“陛下喝不进药,试了两三回都吐出来了。”
萧忍转了转手中的扳指,大步走向内殿,并没人阻拦。
萧忍个大脚步快,几步穿过屏风,就见楚宴靠在床榻上,紧蹙眉头,进宝不停地试图给他喂药。
可楚宴烧得不大清醒了,只觉得浑身酸痛,胃里翻涌,不肯吃药。萧忍想起老师的嘱托,楚宴不能在他手上出事。
于是他将沾着灰尘的外氅褪去,坐在床沿,接过进宝手里的药。
“将军……”进宝面露警惕,似乎不大信任此人。
萧忍拿汤勺翻扬苦黑的药,动作生疏地将热气散去,吩咐进宝,“扶稳。”
说着,他那只大手的虎口掐住楚宴的下巴,强硬地捏着两边脸颊让他张开嘴,把药灌了进去。
一滴不剩。
天幕擦黑,楚宴才缓缓醒来。目光偏移,远处的御案上萧忍正在处理政事,香炉里燃着清幽的香气,很好闻。
“咳咳……”
萧忍听见动静,一抬头,和楚宴的视线撞在一起,随后将太医叫来了。
帷幔被掀起,楚宴伸出一截纤细的手腕让太医把脉,目光还盯着御案上的错金博山香炉。
“这是雪中送信?”
萧忍高大的身形立在床边,“嗯”了一声。
雪中送信是先朝盛行的一种香,香气清幽,闻起来沁人心脾,如寒雪梅香。
楚宴将目光收回,想起从前自己院子里的那棵梅树。这几天风雪盛,应该开花了吧。
可惜,再也闻不到了。
“陛下身体虚弱,加之心神受损、脾胃不和,才至风寒侵体,呕吐不止,只要静修调养便无恙。”
太医替楚宴把完脉,继续道,“只是……陛下频繁梦魇,总是心神不安,吃再多药也无用,还是要放宽心才能养好身体啊。”
太医医术精湛,心思也通透,说完这话就退下了。
“萧将军有什么事吗?”楚宴坐起身,随手披了件衣服。他病中面色苍白,但也不想在萧忍面前示弱。
萧忍这才想起今天来这里的用意,但话到嘴边饶了一圈,“无事,陛下休息吧。”
楚宴语气疏离冷淡,“萧将军有事还是说清楚得好,过了今天,我不一定有那个心情再听。”
被厌恶。
这种情绪萧忍感受到过很多次,所以这一次也无所谓。
楚宴继续说,“你回来得这样快,看来风家人没得手。”
“对。”
案上的茶扑了,萧忍顺手将茶壶提起,淡声问,“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的,又是怎么联系上风家人的。”
楚宴笑了一声,“咳咳……萧将军说什么,朕怎么听不懂?”
“听不懂?会仙楼外死了位马夫,听说是楚府的人,你可知道?”萧忍倒茶的手没停,掀眼看了眼楚宴,留下最淡的一遍茶。
楚宴接过萧忍递来的茶盏,微抿一口,“是吗,那真是可惜了。不过……这马夫真的是我府上的人吗?”
楚宴觉得茶淡了,又递回给萧忍,让他换杯浓茶,完全将大将军当小厮使唤,可萧小厮好像不大听话。
楚宴说,“你逼宫那晚在街上就布好了巡防,控制了不听你话的重臣府,让我猜猜……”
楚宴故作思索,“你那晚去府上同父亲密谈,想必父亲没答应你拥立风贵妃孩子的提议,你担心我父亲与你分庭而立,想拿住我挟制我父亲,对不对?”
萧忍没说话,眼底幽黑一片,与平日无异。但若是天玑在这里,就知道萧忍这是生气了。
“对。”萧忍将他不喝的茶倒了,换了杯清水,“你猜得都对。所以你一早就发现马夫是我的人,然后杀了他。在进宫前你就与风家联系上了,一旦小常王势败,你就会拿着小常王的人头去风家邀功。”
萧忍站在床头,将楚宴笼罩在阴影之下,“楚宴,我不是好人,你也未必是。”
……
萧忍重新将外氅穿好,走到门口时听见楚宴叫他,“马夫不是我杀的,你最好再查查。”
萧忍未置可否,像没听到这话一样走了。
直到萧忍离开,楚宴扣拇指的手也没有停下,眉心微蹙,回想起那晚——
他跟着马夫上了车。
雪路本不好行,驾车之人都会放慢速度以保证车辆不会打滑,可这马夫倒是将马驾得飞快。
楚宴掀窗看了眼马车外,虽然漆黑一片,但看街市迷糊的轮廓,楚宴也知道这不是回楚府的路。
“这不是回府的路。”
那马夫答道,“安临街那块大雪封了路,小的绕了一段路,不过一会就能到府上,少爷放……”
嘭——
那马夫话还没说完,突然背后挨了记猛踹,被一脚踹下马车,在雪地里翻滚了几圈,不见踪影。
收拾掉麻烦,楚宴迅速去拉缰绳,将马驾得更快。
今日不大对劲,他在街市上绕了一圈,果然看见几个重臣府门口都有官兵把守,大街上也有几支巡逻的队伍。
楚宴很警觉,他没回楚府,而是解掉马车,打马去会仙楼小门接上楚南,一同往宫里去了。
……
楚宴想得头疼,手抵着额角喊了声,“进宝。”
门口的侍女听见声音,低头走进内殿,“陛下需要什么吩咐奴婢就好。”
楚宴面色一凛,“进宝呢?”
昨日他提出要见家人,将进宝也接进宫了。见那婢女低头不说话,楚宴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忍下一口气,“萧忍去哪了?”
“奴婢不知……”
楚宴不好为难宫女,正要说话,门外风风火火闯进来位女子,侍卫们拦不住。
“姐姐!”楚宴眼睛亮了亮,“你没走?”
楚南挥挥手屏退宫女,坐到床边。昨日她匆匆见过楚宴后没跟母亲回府,自作主张留在了宫里。
“我怎么会留你一人在宫里。”楚南把桌上的糕点挪到床头,边吃边说,“今天你昏睡的时候进宝被萧忍的人带走了,我拦不住。现下萧忍在禁军校场,你出不了宫,怕是见不到他。”
进宝那日没和楚宴一道进宫,就是为了给禁军递消息。如今萧忍要整顿禁军,估计是查到了进宝身上。
楚宴挡下楚南往自己嘴边喂的糕点,他现在没心思吃东西。
“让我想想……”
校场的士兵还在操练,进宝和遥光就在旁边的屋子里躲懒,火炭里埋了几个红薯。
遥光注意着火候,不断给红薯翻面,一边应付道,“哎呀,我真的不能放你出去,将军会骂我的。”
进宝说得嗓子都干了,斜眼一瞪,去抢最大的那个红薯,被遥光一巴掌拍开。
“别动,最大的给将军!”
萧忍在偏殿处理军务,突然外面一阵喧闹,侍卫闯了进来,“将军,陛下带着一众官员往校场去了!”
萧忍闻言笔锋凝滞,冷声道,“宫门值守的侍卫全部换一批,再去查陛下如何出得宫。”
萧忍出偏殿,穿过连廊,本来在扫积雪的侍女正在窃窃私语,都在说楚宴的事。
侍女说完闲话一回头,看到萧忍当即跪地,战战兢兢生怕自己被处罚了去。
“陛下怎么了?”
“陛……陛下正在校场,那边似乎起了争执。”
……
“放你娘的狗屁,我们禁军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外来货管!”
楚宴今日打着看大军操演的名头带了不少重臣来。然而禁军刚被萧忍从风家手里收回,跟燕云铁骑的一支队伍混在一起。万事方始,矛盾诸多。
这不,萧忍赶到时,两边已经在楚宴和一众大臣面前打得不可开交。
楚宴被侍从护在中间,嘴上喊着一些表面劝架的话,实则在煽风点火。
其余的大臣就没那么好运了,拳脚之争,难免伤及无辜。王阁老的脸上就无辜多了一大片淤青。
王阁老扒开人群,冲出重围朝萧忍扑过来,“萧将军啊!你看你带的好兵!把我打成什么样了!”
萧忍眼里的寒意摄人,一挥手,暗里冒出来一支训练有素的暗卫,将中央打成一团的人分开,三下五除二地制伏了。
萧忍没急着处理这些人,转头看向还被侍卫护住的楚宴。
长身玉立,仪容得体。
楚宴挂着一个温良的笑,淡淡的,与萧忍遥遥对视。
狐狸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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