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这干枯的手抓住后脖颈的极短瞬间,屈栾脑海中闪过很多想法。
原著并没有妖魔鬼怪,或许是自己的体质改变了这本书原本的发展轨迹。
又或许不是。
因为除了他自己,这世界还有一个变数。
屈栾依稀记得,刚来到这个世界,在医院装昏迷时听到的话。
朱胤言语间表明了屈栾是高坠受伤,砸到了头。
他并没有记错,原著里,3号楼一共是有六楼的。
可如今,所有楼栋都变成了二层洋楼。
如果屈栾如原剧情所写那样,是高坠跌落,那么这头上的伤口就根本不是二楼能摔出来的。
所有的一切都不再按照原本该有的轨迹行驶。
他转身迅猛出手,出其不意,直劈自己脖颈上的干枯手腕。
与猫脸老太面对面的感觉十分不好受,还是那张倒三角的干瘪小脸,上缀一双空洞漆黑的内凹眼眶。
这次离得更近,屈栾甚至能看清她目眦欲裂的眼角下几道干裂细纹。
这个世界第一次出现的妖就是眼前的猫妖,他曾听过东部地区的一些传说。儿时曾看过的令人恐惧的文字描写,与眼前这张脸高度重合。
屈栾翻身格挡,弯腰掠过袭来的利爪,有些力不从心。
如果这里是文字的世界,那一切深入人心的、有所记载并广为流传的文字是否都有可能在此幻化成型。
风云流转间,屈栾反手将那僵直冰凉的脖颈死死按在脏污老旧的药架上。
一用力,左手伤口传来阵阵刺痛,他却不敢有丝毫松懈。
死死箍住的掌心之下,是他在这个世界看到的第一只妖。
第二只,便是被朱胤施法变为猫铃的小猫女,此时正贴身放在那人身上。
从刚踏进3号楼起,他便迷雾般地不知所踪。
只猫脸老太第一次在病房对面的楼顶上出现过一次。
其余时候,再不见这二人共同出现在同一场合。
他颤抖着右手,向眼前老人湿漉漉的发间探去。
猫妖第一次出现在顶楼,朱胤意外而死。
第二次在林间消失后,朱胤复活,站在自己面前。
手下的躯干仍在挣扎,屈栾却恍惚在近乎溶解脱落的碎发中看到了什么。
他刚触上冷硬的后脑勺,这猫妖却如惊弓之鸟般挣扎而起。
这老太似乎嗅到了什么,反手挥上,死死扣住他的左臂。
屈栾感到掌心冰凉滑腻的脖颈逐渐变形、扭曲、断裂。
她的脖子,从正面迅速转动了一百八十度。
那张明明被押解在布满灰尘的废弃药柜上,此时此刻,却转向了背后,直勾勾地看着他。
尖锐蠕动的鼻子一张一合,不断朝着屈栾左臂裹着厚厚纱布的伤处探去。
湿漉漉的铁爪剖开今日新伤,更进一步地往深处抠挖。
厚重的纱布和夹袄中逐渐透出了浓郁血腥的气味。
屈栾感到夹袄内芯被温热的血液浸透吸收,湿漉漉贴在肌肤上。
可钢筋一般的乌黑手指仍紧扣左臂不放。
她的指尖挖进炙热柔软的血肉间,在其中大力搅弄开垦。
屈栾举起颤抖的右手,须臾间抄起她身后药柜上的碎玻璃,割开了薄袄的半只袖子。
他回身挣脱开来。
这怪物得了那片袖子后如获至宝,脸上竟露出些许痴迷的神色。
屈栾凉飕飕地光着胳膊,检查左臂伤口。
创口被挖开,血液已经开始蔓延,整间废弃的医务室都弥漫着血腥味。
猫妖盯着他紧握玻璃碎片的右手,空荡荡的眼睛都看直了。
屈栾这时才感到另一处刺痛,原是右手掌心被玻璃划开深深一道口子。
他懊悔不已,丢了碎片。
老太将那截染血的断袖全数吞进嘴里,露出贪婪餍足的神色。
然后继续向屈栾靠近。
她走路的姿势非常奇怪,并不像她当日在楼顶和竹林时那样矫健跃动。
低矮狭窄的医疗室里,老太只扭扭歪歪地朝他靠近。
屈栾想起第一次看到这张人不人、猫不猫的脸,是在病房对面的楼顶上。
那时她蹲在红雨中的姿势便十分怪异不似人。
他方才看到她脑后奥秘,心中便早已有了决断。
屈栾推倒另一边靠墙的药柜货架,铁柜轰然倒塌后,他一扭身,从底部钻了进去。
一个斜倒着的密闭铁柜,与墙角互为犄角,形成了一个牢固的隐秘空间。
依照这妖怪当前的状态,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短期内进入。
能拖一会是一会。
他蜷在柜门内,听着外面缓慢翻箱倒柜的声音。
一逃一追间,他脑内初步形成了一个也许可行的方法。
只是这方法若没有援手,仅靠一人之力却极难实施。
屈栾在角落内的杂物垃圾中快速扒拉,终于找到一根蒙尘的生锈铁丝。
四处再没有其他尖锐物品,这已经是唯一可用的趁手工具。
除此之外,他想不到任何方法能快速向朱胤传递信息。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自从来到这个倒霉的世界,简直要流完了过去十八年不曾流过的血。
气味、声光。
确认眼眶里没有眼珠后,这两者,便是她判别方向的主要渠道。
如果这次朱胤真的靠不住,那么逐渐蔓延的血腥气迟早会引导她找到这里。
屈栾捏紧铁丝,紧挨着左臂二人共同的旧伤旁,刻下两个清晰小字。
他还是选择先相信。心里暗暗期待着,朱胤能如他所愿。
可是身后蹒跚拖动双腿的声音逐渐逼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久到他能够清晰听到背后人喉咙里兴奋的呜呜声。
没有人出现。
他看着积满厚灰的窗户,外面隐隐可见天光。
天不会黑,一直停留在白昼与黑夜交际之处的冷光状态。
但冷光,好歹也算是有光。
屈栾看了看左臂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一医”。
两个小字静静卧在二人共同的伤口旁。
求人不如求己。
屈栾鼓足力气,放平呼吸,聆听着背后方位。
忽然,他站起身来,双手扶住铁柜,两腿立定,使出浑身力气。
笨重的巨大铁柜被从底部支撑而起,往她的方向顶翻在地!
那妖正凭着血腥味靠近,忽被角落中一个立起的大铁柜吸引走了注意力。
屈栾找准时机,掀翻铁柜后便顺势往门外跑去。
极重的柜子缓慢被撑起,却依着惯性迅速倒下!
一整个实实砸到她身上,空荡荡的医疗室里,回响着暴怒和痛苦的哀嚎。
屈栾忍着伤痛,几步冲到窗户边缘,抄起木凳。
訇然砸碎了最大的几片玻璃。
一扇、一扇,随着爆裂之声响起,屋外天光大亮。
灰蒙蒙的玻璃碎成粉尘掉落,大把诡异的冷光从窗外照射进来。
那异常的阳光直直照进屋内,正压在柜子下痛苦哀嚎的“老人”,一接触到这不落之日的阳光,终于合上了从未闭合过的硕大眼眶。
屈栾捂着胳膊松了一口气。
老太口中发出不似人类的呜咽,阴沉而凄凉。
屈栾手持凳子,拖行在地面上,围绕着铁柜压倒的怪物缓步行走。
铁凳子摩擦着地面的声音响彻整栋3号楼。
这声音尖锐刺耳,他却腾不出手去捂住自己的耳朵。
那地上的东西却无法堵住耳朵,她的双手都被铁柜死死压在身下。
躯体已被损坏,它痛苦哀嚎着,如怨如诉。
屈栾拖着椅子缓缓走近。
随着刺耳声越靠越近,柜子下哀嚎的怪物以极度扭曲的姿势挣扎了起来。
他的脚步停在它面前,蹲下扒开了那腐烂湿臭的后脑发丝。
一个巴掌大的干涸伤口出现在他面前。
这伤口内部,蠕动着灰褐色的湿毛。
屈栾紧紧拽住后脑勺那道口子里的皮毛,使劲浑身力气往外拉拽。
这猫脸老太浑身皮肤干枯萎靡,只有靠近后面这道隐秘伤口的地方湿润滑腻。
腐烂是从此处开始的。
顺滑黏腻的手感让屈栾拽它不住,他不得不用受伤的左手扯住老人的头发,以便帮助自己将二者剥离开来。
被声光扰乱心智的猫妖被压在沉重巨大的铁柜之下,匍匐在地,发出如风声般的悲鸣嗥叫。
它正面一张干瘪尖脸迅速地朝着后脑勺的方向凹陷,从面中开始,鼻子塌陷、嘴唇内凹,呈现出一种被抽成真空的气袋之状。
屈栾见状更卖力地回拽,凄惨暴戾的嚎叫声中,一颗湿漉漉的圆润头颅被完整从猫脸老太后脑的伤口处剥离了出来。
一双灵敏圆润的眼怒视着他,可又在接触到窗外冷光时,如同被烫到一般猛然缩回了壳里。
一拱一拱,泄气干瘪的皮囊又重新被填满。
皮囊之下的那颗头滑腻不趁手,屈栾一下没抓住,又叫它钻了回去。
可他清晰明了地看见了那溜圆的眼睛、尖尖的喙。
确认心中所想后,屈栾抬头看向了医务室前方悬挂着的老旧时钟。
刚好午夜十二点。
窗外仍天光冷冽,照得整间屋内惨淡凄清。
本该早已到来的黑夜却连个影也看不见。
这样的事,不能在这里出现连续两天。
一个老太、一只黑猫,足以让人先入为主地想到那个有名的传说。
灵堂里,黑猫受惊跳起,高高跃过老人尚未被盖棺封闭的尸体。
猫上了身,老太太惊坐起身,吓得四周惊慌逃窜。
从此之后,猫脸老太的传说便迅速蔓延。
在今晚看到后脑那豁口内棕褐色的羽毛之前,屈栾从未想过。
可如果,这根本不是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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