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骤然安静，那几人盯着宁玥的脸，好似在思考她的身份，但片刻后未果，又不愿意把衣服还给顾璟明，于是僵持着没有动作。
坐着的那人左右看看，“害！”了一声，将放在桌上的衣服拿起递给宁玥，“给你给你。”
宁玥伸出手正想接过，旁边一人突然抬手拦在中间，顾璟哲眯起眼睛，“这位兄台，我们是否之前见过？”
宁玥动作一顿，笑道：“公子这样气宇轩昂之人我若见过必然印象深刻，但在我的记忆中，我们似乎从未见过。”
“是吗？”顾璟哲闻言略微被取悦到，又不想得罪高官之子，故松开手让宁玥拿走了衣服。
宁玥跑回石碑前，把衣服递给顾璟明，“快穿上，小心感冒。”
顾璟明接过，双手动作僵硬地穿上衣服，走到宁玥身边，“月儿姐，我们进去吧。”
宁玥注意到他冻得通红的手，照顾小孩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拉过顾璟明的手，裹在自己两手之间搓了搓，“手这么冰。”
顾璟明的胳膊不自然地绷紧，从小到大，他从未被别人这般照顾过，宁玥是第一个。
防范的本能让他不禁怀疑，二人见面不过几次，宁玥却对他这么好，是否存在其他企图？
可他一无财物，二无权势，又有什么值得他人在意呢？
思考再三，顾璟明还是转开眼，不动声色地将手从宁玥手中抽出来。
宁玥掌心一空，她愣了愣，暗道顾璟明可能是不喜与人有过多的肢体接触，不甚在意地收回手。
二人回到明理堂内，众学子已坐到自己的位置，夫子也拿着书本站在讲桌前。
顾璟明回到座位上，宁玥看了他一眼，心道，这是刚才那几人围着的地方？
觉得古怪，宁玥在他旁边找到空位坐下，刚想转头提醒他，夫子突然看向他们的方向，沉声道：“刚才那一句你不知晓其意并非大事，那下面这句又该如何理解呢？‘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顾璟明，能否解释一下？”
顾璟明起身，道：“在教育中，尊重老师是最难的。学生只有尊重老师，学问才会被重视，百姓才会懂得尊重学习。即，尊师重道为重。”
夫子听完，竟冷笑一声，“你并非一无所知啊。”说罢，便侧过身继续讲课。
顾璟明愣在原地，直觉夫子话里有话，但却茫然不解，明明之前夫子还温和地说“你且坐下”，不过稍歇片刻，为何态度变化如此之大？
夫子讲课时不可随意交谈，直到午时到，钟声响起，夫子宣布用午膳时，宁玥才放下手中的笔，转头对顾璟明道：“方才我来找衣服的时候，看到顾…公子和几个人围在你的座位四周，还有一人坐在座位上穿着你的衣服…”
结合此话，顾璟明又想起稍歇结束后桌上莫名移位的纸笔，猛地起身向外走去。
宁玥想了想，也跟了上去。
走廊上，顾璟明站在夫子对面，想解释却有些无从下手，“夫子，你可曾看到…”
夫子挥了挥手，神情烦闷，“去用膳吧，有问题可与他人探讨。”
顾璟明还想说话，书院大门处突然出现一阵喧闹声。
一身着素色长袍的学子从门外跑进来，对正前往膳堂的几人笑道：“诸位，在下昨日犯了错，家父直到现在才允许我出门，错过了早上的课，不知能否借各位的笔记一看？”
被他拦住的几人彼此对视一眼，又看了看他身上普通的腰带与极其素净的玉簪，委婉拒绝道：“这个…夫子讲的内容重在领悟，我们并未做太多笔记。”
裴松冽看他们片刻，颔首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后退一步伸出手，“诸位请。”
几人转头顺着他的方向离开，裴松冽收回手，注意到夫子的视线，抬起头朝这边走来，“夫子，我来迟了。”
裴松冽一出场，系统便同时出现，给宁玥介绍他的身份：“裴松冽，当今皇帝的四皇子，人人都认为他不学无术、玩世不恭，但是！他才是最黑的那个！”
“宿主你还记不记得，我给你说男主后来有幸结合下一位皇帝，就是他！表面上说着我不当皇帝，爱谁当谁当，实际上他从很早就开始谋划了，发现男主的身世和能力后就立刻将他收入麾下！”
宁玥深以为然地点点头，“很合理，帝王之争中经常会有最不可能之人争夺成功的故事。”
系统说完，又提醒道：“所以说，宿主你在书院跟他相处的时候小心点，他这个人，可记仇了！”
宁玥：“…好的。”
这边，夫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睡过头就大方承认，拿皇…你父亲当什么借口。”
裴松冽淡笑：“老师，这次真不是睡过，父亲嫌弃我没出息，真的生气了呢。”
夫子顿了顿，看了顾璟明一眼，低声道：“你不要同他争辩，讲讲你在各处学到的东西，他会明白的。”
裴松冽没有说话，静默一瞬，发现旁边的顾璟明，挑了挑眉：“老师，近日没有进行选拔吧？”
夫子明白他的意思，答道：“自然是没有。”
裴松冽点了点头，如法炮制地又问了一遍：“不知这位小兄弟，能否借在下看看笔记呢？”
顾璟明不介意他人学习自己的笔记，点头道：“可以，我等会拿给你。”
裴松冽多看他两眼，莞尔：“那便多谢了。”
顾璟明见夫子此时的情绪相较方才好了许多，便又开口道：“夫子，稍歇时您是否在我的座位上看到了‘我’？”
夫子皱起眉：“这是什么话，你的座位上可还能是别人？”
裴松冽饶有趣味地看着二人。
顾璟明摇头：“稍歇时我并不在堂内，我的外衣被人扒了去。”
“夫子，我可作证，”始终围观的宁玥上前几步，“稍歇时我在石碑后看到了只着里衣的顾小公子，而后便去堂内寻找他的衣服，却看到他的位置上坐着一个与他身形相似之人，那人穿着顾小公子的外衣。”
稍歇之时——
夫子想到顾璟明所说的“没钱买书”，担心他能否安心学习，特意趁堂内人不多的时候来询问，不料，甫一进门，却看到他身边围着几人，背对着自己侃侃而谈：“夫子问的那些问题，真是让我难堪！”
旁边一人笑道：“怪夫子作甚？分明就是你回答错了！”
“顾璟明”摇头晃脑：“哼！夫子有何了不起，记住所有诗书也比不过我的出身与见识！”
闻言，夫子气得发抖，才有了课上刻意讽刺之提问。
夫子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有另一人给顾璟明作证加上他对裴松冽十分大方的态度，夫子的想法开始动摇，“但他们又为何要陷害你？”
还没等顾璟明回答，夫子又反应过来宁玥称呼他为“顾小公子”，恍然大悟：“你是顾尚书之子？！”
顾璟明：“是，我向来…不讨喜。”
言尽于此，教过许多学子的夫子彻底明白，难怪书院管事将顾璟明安排到此读书后却并未告知姓名。
尽管知道顾家势大，但对于此种行径，夫子仍然不能忍受，他当即便想将那几人叫出来训斥一顿，但裴松冽却拉住了他：“夫子，别去了，他们一句话就能让你被革职，事后还得我帮你，岂不麻烦？”
许久，夫子转回身，长叹一口气，“罢了，”他又看向顾璟明，“你且放心，我虽无法惩戒他们，但日后也断不会让你受委屈，”他拍了拍顾璟明的肩膀，“可怜的孩子。”
裴松冽轻咳一声，打断道：“顾公子，现在能否让我看看笔记？”
顾璟明带他回到明理堂，将写满文字的几张纸递给裴松冽。
裴松冽接过快速地看了看，嘴角却止不住上扬，“顾公子，你这错别字…好像有点多啊？”
顾璟明一愣，脸逐渐变红，“你…”
裴松冽躲过顾璟明下意识伸出的手，晃了晃手中的纸，“公子，快和友人去用膳吧，我未时必定还你。”
裴松冽拿着笔记快步离开，宁玥看了看顾璟明微红的耳朵，悄悄笑笑，道：“走吧？去吃饭。”
顾璟明握紧拳头又松开，转过身低着头，“我没有那么多错别字，他在胡说。”
宁玥强忍笑意，“不用解释，我信你的。”
顾璟明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宁玥眼中的笑意后，神情变得更羞愧，“……”
宁玥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她走上前摸了摸顾璟明的头，“没事的，你是第一次来学堂，有不认识的字很正常，你会越来越厉害的。”
说罢，率先两步走出了明理堂对顾璟明招手，“我饿啦，陪我去吃饭吧。”
宁玥静静地站在院内的那棵古树前，歪头看着他，秋风轻拂，眼神在缓缓飘落的叶片中显得更加温柔，顾璟明心中的阴云逐渐散去。
他想，如果宁玥真的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只要未来的他有，他便一定会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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