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黑,铅灰色的云层犹如厚重的破棉花被,压得人喘不过气。
赵筝接过外卖小哥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打赏后往门里喊了一声:“小可,梦梦快来啊,我买了好吃的。”
她将袋子里的凉拌菜和烧烤一一拿出来,桌上早摆了个蛋糕。
丁可兴冲冲地捧场:“这么丰盛啊,还特意点了小蛋糕,小筝,我爱死你啦。”她抱着赵筝手臂蹭了蹭,赵筝笑眯眯推开她,又叫了蒋梦一声。
“哦。”过了许久,蒋梦才走过来,拉开椅子坐下,双手抱臂,桌子下一双纤细笔直的长腿翘着,没有帮忙的意思,态度也是不咸不淡的。
丁可笑着拍了她一下,“你怎么回事?不舒服?”
她摇摇头,赵筝将她最爱的酱牛肉放在她面前,三人落座,气氛却有点诡异的沉寂。
丁可左右看了一眼,举杯笑道:“来,庆祝我们‘未来大明星’阵营赵筝选手接到第一部特约戏,离目标更近一步。”
话音刚落,蒋梦把面前的菜一推,怒气陡升:“赵筝,你什么意思,刺激我?”
赵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
这个戏本该是蒋梦的。
她拉着赵筝一起去,美其名曰壮胆,而赵筝在外面等她时,一个男人过来问要不要试个角色,先前蒋梦眉飞色舞地形容资格多么难得,赵筝也就没想过她试的是蒋梦那个角色,欣然同意。
结果她过了,蒋梦没过。
知道结果后,蒋梦当场黑脸,试戏回来到现在没跟她说一句话,本来想吃个暗亏就罢了,到晚上赵筝竟然舞到她面前炫耀,她能忍住才怪。
“早有人告诉我这行就是抢生意,没什么友情可言,我不信,还说我们三个是最好的朋友,现实真是狠狠打我的脸。”
丁可为难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毕竟是阿筝自己努力争取到的……”
“你也帮她说话!”蒋梦一副被辜负的样子:“明明是她抢了我的戏,她做错了,怎么搞得好像我无理取闹!”
“凭什么是我落选。”蒋梦指着赵筝,忿忿不平:“身材,样貌,演技,我哪点比不上你,要不是你耍什么手段,你怎么进得去面试,我怎么可能落选!”
赵筝的脸色有点难看:“我没有耍手段,我真不知道和你面的是一个角色。”
“那好啊,你拒绝啊,你拒绝一个给我看,我就相信你。”
“我,”
“当婊/子还要立牌坊,我没见过比你还恶心的。”蒋梦打断她的话,瞪了她一眼,转身进屋,把门摔得很响。
留下两人面面相觑,丁可说:“小筝,梦梦她就是一时嘴快,你别放心上,我去劝劝她啊。”
赵筝点点头,收拾残局后,她披上外套出了门。
夜色薄凉,她倚在江边的围栏,指尖一点猩红,思绪放远。
她们三人一年前相遇,蒋梦科班出身,她是因为大四接了几个短剧,尝到点甜头,而丁可则是因为喜欢,虽然出发点不同,但都幻想着有朝一日出名,在这个踩着许许多多人才能被看到的行业,她们约定好说:苟富贵勿相忘,没想到就因为一个特约角色,让她们维系了一年的友情岌岌可危。
湖边吹了会儿风,烟味褪得差不多,她穿过马路,到了业内一家以心理咨询出名的疗养所,做这行多少有点这方面的毛病,她也是偶然发现自己会不自觉地扣手腕,直到扣掉一层皮,用指腹碰一下都疼。
本来她也没钱进这样的地方,但她运气很好,在朋友圈里看到活动,一百块可以包三个月的心理咨询。
她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了,看到气派到称得上富丽堂皇的装潢时一度想溜,眼尖的前台笑盈盈地上前问是不是赵筝女士,态度亲切,于是她打消了团购可能被区别对待的念头。
依着指引推开门——
“您好,我是您的专属心理咨询师,景莳。”
赵筝第一眼为她不可多得的容貌震惊,第二反应则是因为她的名字。
她问:“好雨知时节的‘时’?”
景莳轻轻笑道:“上面恐怕要加个草字头。”
赵筝的脸色瞬间古怪起来,原因无他。这个人的名字跟她近期追的一部大女主无cp爽文女主的名字一模一样。
好可怕的大数据,她想。
不过,文中的景莳是由小可怜蜕变成攻池掠地,成就一方霸业的女帝,而后更是受万民敬仰,飞升成仙。
而眼前的景莳一身白大褂,戴着薄薄的金丝眼睛,栗色卷发披在肩头,眉眼含笑,眼尾勾出一个上扬的弧度。
她的右手修长白皙,指尖圆润,腕上挂着似乎由檀木珠子串成的手链,一个三角形状的木雕串在其中做修饰,余下坠着两颗小玉珠,整个人好似笼罩着‘医者仁心’的光环。
身上的栀子花香味丝丝缕缕地钻入赵筝鼻腔,不夸张地说,赵筝对这个叫景莳的人有一种天然好感。
绝不只是因为便宜实惠。
那小珠子在空中轻轻摇晃,赵筝往上看,对上一双揶揄的眼,景莳又晃了晃手,“嗯?”
赵筝才意识到要握手,顿觉冒犯:“抱歉,走神了。”
掌心相握,赵筝脑海中划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果然是温温软软。
正欲收手,景莳却不松。
“嗯?”
景莳笑道:“不介绍一下自己?”
“哦哦。”赵筝认真地抱歉:“您好,我叫赵筝,赵钱孙李的‘赵’,风筝的‘筝’。“
景莳点点头,饶有兴致地夸赞,“赵筝,阿筝,好名字。”
好名字?吗?
赵筝不敢说,自小到大跟她重名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放在整个中国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如果从大众认可的就是好的这个层面来说,那姑且算得上是个好名字吧……
这,便是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到现在,两人认识了还不到一个星期,虽然只见了三次,甚至从赵筝的角度看,她们的关系目前都是靠金钱维系的。但今天,或许是希望找个人说说话,或许只是单纯不想让今天以悲伤结尾,总之,她有点想见她。
她发消息约咨询的时候刚好是景莳下班前两分钟,她其实也做了半分钟的心理建设,狠心发出去又很快撤回,好吧,她还是觉得平均一块钱一天还让人随叫随到着实有点不知好歹。
然而那边迅速正在输入,接着甩来一段话:“方便的方便的,你在疗养所门口等我哦,乖乖的不要乱跑哦。”
她说话真的很像哄小孩子,但赵筝也就依她所言守在门口,百无聊赖地揣兜,看着脚尖。
熟悉的栀子花香味并未晚来太久,赵筝抬头,今天景莳没戴眼睛,她便直直看到一双漂亮笑眼。
她穿着灰色紧身上衣配方格窄裙,衬得曲线完美。
“等很久了吗?喏,我的赔罪礼物。”景莳变戏法般从袖口掏出一枝栀子,根部还未完全干涩,应该是现摘的,她也来得很快。
赵筝见她匆匆而来就知道自己事多了,歉意涌上心头:“没,是我不好意思,下班了还来打扰你。”
“哪里的话?”景莳把花插进她外套的第二个扣缝,“除了你是我的客户这层关系外,我们还是好朋友呀,你来找我我不知道多开心。”
说着眉头一皱,“唔,今天不是我值班,本来想说在湖边走走,但人好多……这样吧,我知道一个好地方,跟我来。”
“啊?”
不待赵筝多说,景莳牵起她的手往外走。
如之前一样,软软的,滑滑的,香香的。
赵筝便也没挣脱。
*
路边停了一排车,最前面那辆不扎眼的黑车挂着嚣张的豹子号,即便赵筝对车并不了解,也知道绝对价格不菲。景莳用没牵着的手摁了下,车灯闪烁。
赵筝有点惊讶,她的新朋友好像比她想的还要有钱。
坐好后,景莳贴心地给她系好安全带,绕到另一边,一脚油门。
车内舒缓的音乐细细流淌。
景莳噙着笑,看上去有种愿望达成的开心。
“你要带我去哪儿啊?”见到她,赵筝内心的不虞也被纾解了很多。
“到了你就知道了,总归不会把你卖了。”她笑得狡黠。
“那倒是,我又不值钱。”
“应该说你不能被金钱衡量,你是无价之宝。”
赵筝心说她这样的一抓一大把还无价之宝呢,不过被说好话,心里还是很舒服。
两人聊了几句八卦,气氛渐渐轻松,车上了主路,景莳随口问道:“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
“是吗?但我觉得你不太开心。”
“没有吧?”这么明显吗?
恰好有个红灯,景莳别过头,笑意浅淡了些:“是不是你室友欺负你了?”
她们先前约过三次,赵筝不清楚其他人的心理咨询什么样,反正她们就是随意聊天,效果挺好的,她每次聊完都觉得心情舒畅。
景莳也从其中多多少少了解她的生活工作,知道她现在和两位女生合租,关系嘛,从赵筝嘴里说是还不错,但她不以为意。
“怎么会,你想多了。”
“阿筝,我是心理咨询师哦,讳疾忌医可是不好的习惯。”
“……”
景莳如法炮制,赵筝败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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