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少衡见张晚柠怔愣了几秒,便以为是她底气不足,站不住脚。于是又开始自大地朝着张晚柠扬起擅长的微笑,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睛,声音低沉,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张晚柠,你赶紧向楚夏道歉!”
“呵。我道歉?”
张晚柠靠在院子里的柱子上,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嘲讽,精准地捕捉到傅少衡眼底那份不易察觉的倨傲与自得。
她几乎能猜透他此刻的想法——他都屈尊来“主持公道”了,她竟敢不识抬举?
张晚柠唇角泛出一丝冷意,看向傅少衡似笑非笑:“你是回来太急,把眼睛和脑子都忘在地里了吗?”
“第一,你算老几,有什么资格叫我道歉。”
“第二,脚刚踏进门,是非曲直都没问清,就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人。你念了那么多年书,道理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张晚柠忍着身体的难受,不耐烦地瞥了一眼被傅少衡护在身边的宁楚夏,冷淡开口:“第三,我离你的宝贝心肝宁楚夏一米远,请问我是打了她,还是骂她了。”
傅少衡显然没料到张晚柠会如此尖锐地反驳自己,一时语塞。
待消化完她话里的意思,又感受到周围知青投来的目光,一股被当众顶撞的羞恼瞬间冲上头顶,脸涨得通红,他却半天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晚柠,你……你怎么变得如此粗俗……”
宁楚夏看着傅少衡这副哑口无言的样子,心底涌起强烈的失望。她早已习惯了看到后世那个被培养得温文尔雅,事事胸有成竹的傅少衡了。此刻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的傅少衡居然是一个青涩冲动、连话都说不利索的愣头青。
她感觉自己必须要用尽全力包容才不会烦躁。
宁楚夏深吸一口气,强忍下心中的不耐烦,瞬间换上泫然欲泣的表情,扯了扯傅少衡的袖子:“少衡哥,你就别和晚柠吵了,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得,又来白莲花这一套。
张晚柠感觉身体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几乎到了极限。再不去赤脚医生那找点药吃,迟早要病死的节奏。她没兴趣再看这两人唱戏,勉强站直身体,拢了拢自己单薄的外衣,转身就要朝院外走。
眼看着张晚柠竟要无视自己离开,傅少衡心头莫名掠过一丝微妙的慌乱,就感觉什么要离自己而去了一样。他恍了一下神后,愤怒地叫住张晚柠:“站住!事情都没解决,你走什么走?不会是心虚了吧。”
张晚柠停下脚步步,回头冷冷地看着傅少衡:“好,那请问傅大知青,你打算怎么解决?”
“是要宁楚夏把偷拿我的衣服和零嘴原封不动地还回来?”
“还是把这些东西折成现钱,一分不少地赔给我?”
“胡说八道!”傅少衡眉头紧锁,越发觉得张晚柠没事找事,无理取闹,“楚夏什么时候偷拿你东西了?她这么好的女孩,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即便……即便真拿了,也定是不小心拿错,怎么能怪楚夏?要怪就怪张晚柠自己东西乱放!
“呵,至于什么时候拿的,你怎么不亲自问问你的‘好女孩’?”张晚柠的讽刺毫不掩饰。
宁楚夏立刻攥紧了傅少衡的手臂,梨花带雨地小声解释着什么,这副委屈至极的模样,瞬间让本已偏心的傅少衡更加坚信她是无辜的。
“楚夏说没有拿你的东西。张晚柠你在发什么疯。”傅少衡挡在了宁楚夏面前,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张晚柠:……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愚蠢。
“傅知青,”她忽然话锋一转,语气平静,“去年我生日,你姐姐送了我什么?”
傅少衡虽不解其意,还是下意识回答:“一个绣满蝴蝶的粉色头花。”其他知青也面露困惑,不明白话题为何突然转变。
“那我小姨呢?”
“一套京市来的限量版衣服。”
“什么颜色?”
“黑白格子上衣,粉色长裤。”傅少衡答完,不耐烦道,“你东拉西扯什么?现在说的是楚夏拿了……”
眼见着话题越来越偏,傅少衡有点不耐烦了,搞不明白张晚柠究竟想要干嘛。
“你转移话题干什么?你还没说楚夏拿了你什么。”
“没有证据,你就……”
“傅少衡,”张晚柠骤然打断他,声音清晰有力,“麻烦你,现在,转过身,好好看看你心肝宝贝身上穿的是什么!”
被打断的傅少衡虽有不悦,还是依言转头。其他知青的目光也齐刷刷聚焦到宁楚夏身上。
傅少衡定睛看了一眼宁楚夏穿着,脸色骤然大变。那黑白格子上衣,粉色长裤……他猛地意识到什么,惊疑不定地看向宁楚夏。
宁楚夏看到大家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时候,心下一慌,“哇”地一声哭出来,哽咽道:“这……这就是我自己的衣服!一样的衣服有什么奇怪的?”
傅少衡看到宁楚夏哭得那么伤心,顿时心疼了起来,“张晚柠你别乱说话,衣服像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傅少衡见她哭得伤心,心疼立刻盖过了疑虑,忙道:“张晚柠你少胡说!衣服款式相似不是很正常吗?”
李彩萍立刻帮腔:“就是!你和楚夏都是从一个地方来的,买到类似款式的衣服多平常!”
“没错!”宋春梅也附和。
“你说楚夏偷了,拿出证据来啊!”
“对!没证据就是污蔑!”……
“呵。”张晚柠忍不住嗤笑一声,“睁着眼睛说瞎话,也不怕天打雷劈?”
眼看争吵又要升级,几个老成些的知青出来打圆场。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饭都快凉了,先吃饭吧。”许建国开口劝道。
有些知青不想再继续听这种烦心事的,要吵就出去吵,别耽搁他们吃饭,在地里累死累活的,就想回来早点吃上热乎的饭菜,现在还要费尽口舌劝架看戏。他们现在一门心思只想赶紧吃饭休息,不想掺和这没完没了的纠纷。
戏台子都搭了半天了,怎么可能让看客就这样走了呢。
张晚柠唇角勾起一抹笃定的冷笑:“想什么呢?”
“既然我敢把这事挑明了说,自然有证据。”
此言一出,围观知青顿时哗然!
真有证据?
宁楚夏的脸色瞬间煞白,脑子里飞快回想:当初拿衣服时,她明明旁敲侧击问过张晚柠,张晚柠说这些衣服款式独特,知青点没人见过!而且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给张晚柠塑造好吃懒做、蛮不讲理的形象,按理说张晚柠就算告状也没人信才对……
张晚柠一定是没有证据,故意炸我!一定是!
我一定不能自己先慌。
想到这里,宁楚夏拼命稳住心神,强作镇定,敛下心里的恨意,转而再次摆出受害者的姿态,用楚楚可怜的声音说道,“晚柠,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为什么要这样污蔑我?”
她说完,还用手抹了抹眼泪,虚弱地靠在了离她最近的李彩萍身上。
张晚柠根本不接她的话茬,直接几步走到宁楚夏面前,趁其不备,一把扯下了她头上的粉色头花!
“张晚柠你干什么!”
猝不及防,被摘了头花,宁楚夏被吓了一跳。而后,她又很快反应过来,难道她真的有证据?她的内心在颤抖,却还在强迫自己镇定,保持清醒,想一下待会该如何反驳。
张晚柠却压根没有给她思考对策的时间,直接把头花拉宽,拨开内里的铃兰花刺绣绒线,将内衬展示给众人:“大家看清楚里面绣的字!”
“都是知青,总该认识字吧?”
众人凑近一看,那被绒线半掩的内衬上,清晰地绣着两个小字:晚柠。
刹那间,院子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只有李彩萍硬着头皮反驳:“张晚柠!一个头花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你自己送给楚夏,现在又反悔了来诬陷她!楚夏就是心太软,才被你欺负!”
张晚柠挑眉,几乎被这颠倒黑白的逻辑气笑:“一个头花你说我诬陷?那她身上这套衣服,”她指向宁楚夏,“还有院子里她晾着的那些衣服,每件内侧同样位置,都绣着同样的铃兰花和‘晚柠’两个字,你怎么解释?”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一阵风恰好吹过,将宁楚夏晾在院子里的一件外衣吹落,飘飘荡荡,不偏不倚落在了众人脚边。衣服内衬朝上,那独特的铃兰花图案和清晰的“晚柠”二字,赫然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众人:“……”这巧合也太打脸了!
“看来,连风都看不下去,来给我作证了。”张晚柠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讽,目光如刀般钉在宁楚夏身上,“现在,你们还觉得,我会把家里长辈特意订制、绣着我名字的衣服,大方地‘送’给别人穿吗?”
院子里死一般的寂静。
众人眼神复杂地在宁楚夏和张晚柠之间游移,连傅少衡也死死盯着地上那件衣服,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动了动,终究没能说出一个字。
知青老大哥许建国重重咳了两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咳!天都黑透了,大家累了一天,肚子都咕咕叫了。这事……你们几个当事人私下解决吧?先吃饭,先吃饭!”
“对对对,先吃饭!”
“你们女孩子之间的事,我们大老爷们不好掺和……”
“就是就是,饿死了。”……
张晚柠闻言,心底一阵冰凉。现在的人啊,明辨是非比登天还难,和稀泥确是一把好手。她觉得今天这场戏也唱够了,还是先去赤脚大夫那里开药吃要紧。
于是,张晚柠没再理会众人,目光扫过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宁楚夏,最后落在低头不语的傅少衡身上,斩钉截铁开口:“东西,折现还是原物归还,你们自己选。”
宁楚夏低着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烈的恨意在胸中翻涌。还有这个傅少衡也是一个跟猪一样蠢的男人,关键时候一点用都没有,一遇到事情,就不知道力挺自己,还被张晚柠套了话。
该死!都该死!
“明天早上,”张晚柠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砸在对方的心上,“如果我看不到结果,后果自负。”
说完,她不再看任何人一眼,径直穿过人群,推开院门走了出去。
随着张晚柠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院子里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所有知青的目光,带着探究、鄙夷、同情、或是事不关己的漠然,齐刷刷地聚焦在宁楚夏身上。
那一道道视线,像无形的针,扎得她几乎站立不稳。
令人窒息的沉默蔓延着,只有宁楚夏自己压抑不住的、带着颤抖的呼吸声。
最后还是知青老大哥许建国开口打破了这奇怪的氛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平的腔调,目光落在宁楚夏身上,带着点无奈,也带着点息事宁人的意味:
“咳……小夏啊,”他顿了顿,“这事儿……错了就是错了。既然拿了人家的东西,赶紧收拾收拾,该还的还回去。这事儿,就算翻篇儿了。”
他环视了一下周围眼巴巴等着开饭的知青们,又补了一句,试图给宁楚夏一个台阶,也给自己解围:“姑娘家爱美,一时糊涂……能理解。下回可千万别这样了。都杵着干啥?天都黑了,赶紧的,开饭吧!”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其他知青们也没有意见,纷纷去准备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