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珑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深潭的巨石，在白小白心中激起久久难以平息的波澜。接连几日，她都心神不宁，修炼时也难以完全集中精神。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腐骨灵花”、“寒髓噬心”、“旧伤病根”这些字眼，与舒君璧清冷孤绝的身影交织在一起，酿成一种酸涩而担忧的情绪。
她甚至几次走到执剑堂附近，却又犹豫着不敢靠近。她不知道该以何种面目去面对舒君璧，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泄露了心底的探究与同情——那对舒君璧那般骄傲的人来说，或许是一种冒犯。
就在这种心绪不宁中，宗门下达了新的通知：位于宗门东南方向三百里外的“水云涧”秘境即将开启，此次将组织筑基期弟子前往历练，以实战巩固修为，并采集其中特有的几种水、木属性灵材。
消息一出，各峰筑基期弟子都躁动起来。秘境历练虽有机缘，但也伴随着风险，组队显得尤为重要。
白小白收到执剑峰内部的传讯，令所有有意前往的筑基期弟子前往演武场集合，由大师兄孟游之协调组队事宜。
她深吸一口气，暂时压下纷乱的心绪。秘境历练是提升实力、积累资源的好机会，不能因为心事而错过。她整理了一下仪容，便起身前往演武场。
到达时，执剑峰的筑基弟子已来了大半。大师兄孟游之负手立于前方，神色一如既往的沉稳冷峻，正听着几名弟子的汇报。二师兄魏平生站在他身侧，面带温和微笑，与相熟的弟子点头致意。三师兄王望野则不见踪影，想必又在忙活他的生意经。
凌珑一眼就看到了白小白，兴奋地跑过来拉住她的胳膊：“小白师妹！你可来了！我们正商量组队呢！这次水云涧听说里面水灵之气特别浓郁，正好适合你修炼！”
白小白心中一暖，笑了笑：“嗯，还要靠师姐多照应。”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凌珑拍着胸脯，又压低声音道，“听说这次秘境里可能有‘凝水珠’出现，那东西对水灵根修士可是好东西！”
两人正说着，孟游之的声音响起，沉稳地压下了场中的嘈杂：“肃静。”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目光聚焦过去。
孟游之目光扫过在场众人，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水云涧秘境的情况、注意事项以及组队原则，强调同峰弟子需相互扶持，严禁内斗，遇险当以宗门信号求救。
他办事效率极高，很快便根据众人的修为、擅长的术法以及以往配合的经验，初步拟定了几个小队名单。白小白自然和凌珑分在一队，同队的还有另外两名筑基中期的弟子，一位擅长土系防御术法，另一位则精通木系缠绕和治疗，队伍配置颇为合理。
就在孟游之即将最终确认名单，让大家各自熟悉队友时，一道清冷的声音自不远处响起：
“此次秘境历练，由本座亲自送你们前往。”
众人一惊，齐齐转头望去。
只见舒君璧不知何时已悄然来到演武场，正缓步走来。她一袭白衣，风姿清绝，阳光洒在她身上，仿佛都失去了温度，只余下清辉冷冽。
所有弟子立刻躬身行礼：“拜见师尊（舒长老）！”
舒君璧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弟子，最后落在了孟游之刚刚拟定的那份名单上。她的视线似乎在那份名单上停留了一瞬，然后才抬眸，看向众人。
“水云涧秘境虽已探查多年，风险可控，然秘境之内，变幻莫测，无人可预知全部。”她的声音清越冰冷，如同碎玉敲冰，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尔等需谨记：机缘虽重，不及性命。遇事当冷静，量力而行，不可贪功冒进，徒增无谓伤亡。”
这是例行的训诫，众弟子皆垂首恭听：“谨遵师尊（长老）教诲！”
舒君璧的目光再次扫过人群，这一次，她的视线似乎若有若无地在白小白的方向停顿了那么一刹那。
就在白小白以为训话结束，准备和凌珑她们退到一旁时，却听到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比方才放缓了那么一丝丝，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针对性？
“尤其…修为尚浅者，更需时刻谨守心神，依托队友，稳扎稳打。”
众弟子面面相觑，这话听起来像是泛指所有筑基初期弟子，但又好像意有所指？
白小白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下意识地抬起头。
恰好对上舒君璧投来的目光。那目光依旧平静无波，深不见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然而，就在白小白慌忙想要低下头的那一刻，她清晰地看到，舒君璧的唇瓣微启，补上了最后四个字：
“平安归来。”
这四个字的音量并不高，语气也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清冷。但它们落入白小白耳中，却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重量和温度，与她之前听到的所有训诫都截然不同。
就像…冰冷的玉石，忽然有了一瞬间暖意的错觉。
整个演武场有那么一瞬间极其短暂的寂静。不少弟子都露出了些许诧异的表情，似乎没想到一向言简意赅、冷情冷性的执剑长老，会额外加上这样一句近乎…叮嘱的话。
虽然听起来依旧像是公事公办的命令。
凌珑偷偷用胳膊肘碰了碰白小白，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说：“师尊跟你说呢！”
白小白脸颊猛地一热，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起来，慌忙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个方向，只感觉耳根都在发烫。她听到自己用细若蚊蚋的声音，混在众多弟子的应答声中回道：“…是。”
舒君璧似乎没有再说什么。她淡淡地收回目光，对孟游之微微颔首，便转身化作一道流光，先行离去，仿佛方才那片刻的停留和那句额外的叮嘱，都只是众人的错觉。
直到那道令人压力山大的身影消失，演武场上的气氛才陡然一松。
“哇！小白师妹！”凌珑立刻兴奋地抓住白小白的胳膊，小声嚷嚷，“你听到了吗？师尊最后那句话！‘平安归来’！虽然听起来还是冷冰冰的，但绝对是单独说给你听的！师尊果然很看重你啊！”
旁边的弟子们也纷纷投来好奇、羡慕或是探究的目光。魏平生温和地笑了笑，道：“白师妹此次小比表现优异，师尊多叮嘱一句也是常理。大家也都听到了，平安归来最重要。”
孟游之则依旧是那副冷峻模样，只是目光在白小白身上多停留了一秒，便沉声道：“队伍既已分定，各自熟悉，一炷香后于此集合，出发前往秘境入口。”
众人这才散开，各自与队友汇合。
白小白却还沉浸在方才那四个字带来的冲击中，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真的是单独说给她听的吗？是因为她修为最低？还是因为上次青雾林遇袭，让师尊觉得她特别容易惹麻烦？或者…真的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同？
【系统十号：“分析目标人物舒君璧言行：公开场合进行常规训诫，符合其身份。末尾补充叮嘱，大概率出于对‘有价值资产’的维护心态，以及宿主此前‘易招惹麻烦’特质的针对性提醒。‘平安归来’四字未检测到超出此范围的特殊情感波动。建议宿主理性看待，避免过度解读。”】
系统的冷静分析再次试图给她发热的头脑降温。
但这一次，白小白却有些不愿完全相信了。
她忍不住回想师尊说那四个字时的语气，那极其细微的、似乎不同于其他话语的平淡…还有那瞬间与她交汇的目光…
哪怕真的只是“维护资产”，这种被特殊“维护”的感觉…似乎也不坏？
甚至，让她心底生出一点隐秘的、连自己都觉得大胆的欢喜。
“喂！回神啦！”凌珑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脸这么红，想什么呢？是不是在想师尊…嘿嘿。”
“师姐！”白小白脸颊更烫，急忙打断她的调侃，“没有的事！我们快去找另外两位师兄熟悉一下吧！”
她拉着凌珑，几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走向另外两位队友，试图用忙碌来掩盖内心的慌乱和那一丝甜涩交加的悸动。
一炷香后，所有参与历练的弟子集合完毕。
舒君璧去而复返，并未多言，袖袍一拂，一股柔和却磅礴的力量便裹挟住所有弟子，化作一道巨大的剑光，冲天而起，向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罡风烈烈，却被舒君璧的灵力稳稳挡在外面。白小白站在剑光之中，偷偷抬眼望向最前方那抹负手而立、衣袂飘飞的清冷背影。
山风吹起她墨色的发丝，掠过她冰雪般的侧颜，那身影依旧孤高绝尘，仿佛遥不可及。
可那句“平安归来”，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暖石，带着不容忽视的温度，在她心底一圈圈荡漾开来。
或许前路未知，秘境之中亦有风险。
但此刻，她心中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勇气与期待。
她一定会平安归来。
或许…还能带回些什么，能对那道清冷孤寂的身影，有一丝丝的助益。
剑破长空，目的地，水云涧秘境，已然在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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