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云涧秘境归来的波澜尚未完全平息,天衍宗内看似恢复了往日的秩序井然。白小白大部分时间都留在自家小院巩固筑基中期的修为,熟悉力量增长带来的变化,同时反复回味、练习那日师尊近距离指导的灵力精微操控技巧。每每想起那气息交织、指尖几乎相触的场景,仍会耳根发热,但修炼效果却出奇的好。
这日,她完成晨课,正准备绘制几张新研究的“清心符”,院外却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低低的抽泣和焦急的安慰声。
“小禾你别怕,执剑堂最是公正,舒长老定会为我们做主的!”是凌珑的声音,带着罕见的严肃。
“可是…可是赵管事他…他们势力那么大…”一个细弱、带着哭腔的女声哽咽道。
白小白推开院门,只见凌珑正扶着一个身穿粗布外门弟子服饰、眼睛红肿、脸上还带着一个清晰巴掌印的少女。那少女白小白认得,名叫禾禾,是个灵根普通但性子怯懦勤快的姑娘,常在丹霞峰药田做些杂役,偶尔也会帮白小白送些新收的灵植过来,换些微薄的灵石贴补家用。
“凌师姐,禾禾?这是怎么了?”白小白见状,连忙问道。
凌珑气得脸颊鼓鼓:“别提了!禾禾她们几个外门弟子负责照料的那片低阶灵田,今年收成本就不太好。结果执事堂的赵管事非说她们偷懒懈怠,克扣了大部分例份灵石不说,还想把收成不好的责任推到禾禾头上,要罚她去做三年苦役!禾禾去理论,反而被那赵管事的侄子打了一巴掌!”
禾禾闻言,眼泪掉得更凶,身体微微发抖,显然怕极了。
白小白眉头蹙起。她深知外门弟子的不易,资源匮乏,地位低下,常受管事欺压。这赵管事她也略有耳闻,似乎与驭兽峰某位长老有些拐弯抹角的关系,平日就有些跋扈。
“岂有此理!走,去执剑堂说理去!”白小白心生不平,现代人的正义感让她无法坐视不管。
凌珑却有些犹豫:“小白师妹,那赵管事不太好惹,而且…这只是外门事务,我们内门弟子插手,会不会…”
“欺凌弱小,克扣资源,颠倒黑白,在哪都说不过去!”白小白语气坚定,“师尊执掌刑赏,最是公正,绝不会姑息这种事!”
她的话给了禾禾一丝勇气,也点燃了凌珑本就存在的义愤。三人一同向执剑堂走去。
执剑堂偏厅今日恰好由舒君璧坐镇处理日常事务。她们到达时,厅内气氛凝重。赵管事腆着肚子,正唾沫横飞地向着端坐于上的舒君璧诉苦,将他侄子打人的事轻描淡写说成“轻轻推搡”,反而将禾禾等弟子描绘得偷奸耍滑、顶撞上司。他身旁站着几个同样身着管事服饰的人,隐隐为其助势。禾禾禾吓得缩在凌珑和白小白身后,头都不敢抬。
舒君璧面无表情地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眸光冷淡,看不出喜怒。案头,那枚凝水玉平安扣静静地躺在冰心兰旁。
白小白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弟子白小白(凌珑),见过师尊(舒长老)。”
舒君璧抬眸,目光在她们身上扫过,尤其在禾禾脸上的巴掌印停留了一瞬,淡淡道:“何事?”
白小白稳住心神,将禾禾禾所述之事,条理清晰、不卑不亢地复述了一遍,重点强调了灵田收成不好的客观原因(今年气候异常,那片地灵气本就稀薄),以及赵管事克扣灵石、推卸责任、纵容行凶的事实。
赵管事没料到会半路杀出两个内门弟子,尤其是最近风头正劲的白小白,脸色一变,急忙打断:“舒长老明鉴!休听这小丫头片子胡说!这些外门弟子最是刁滑,分明是她们自己…”
“赵管事!”白小白提高声音,目光锐利地看向他,“灵田收成有记录可查,气候异常各峰皆有备案!克扣的灵石数额,账目上一对便知!禾禾脸上的伤,更是明摆着!您空口白牙,就想颠倒黑白吗?”
她现代人的逻辑思维和辩论能力在此刻展现无疑,句句戳在关键点上。
赵管事被噎得脸色通红,支吾道:“你…你一个内门弟子,如何知道外门琐事?定是这贱婢巧言令色,蒙骗于你!”
“是不是蒙骗,一查便知!”白小白毫不退让,“执剑堂难道不该查明真相,而非偏听偏信吗?”
厅内一时寂静。其他几位管事眼神闪烁,不敢出声。凌珑在一旁暗暗为白小白叫好,又紧张地偷瞄舒君璧的脸色。
禾禾更是感激地看着白小白的背影,仿佛找到了主心骨。
舒君璧始终沉默地听着,目光在白小白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闪烁着坚持与正义光芒的眼睛上停留。
她见过太多宗门内部的龌龊与倾轧,早已习惯用最冷酷高效的方式处理——通常各打五十大板,快速平息事端,维持表面稳定即可。深入调查往往牵扯出更多麻烦,于她的复仇大计并无益处。禾禾这样的外门弟子,在她眼中与蝼蚁无异,牺牲一个换取片刻清净,本是再寻常不过的操作。
然而,此刻看着白小白那副明明有些害怕,却依旧挺直脊背、据理力争的模样,那双眼睛里纯粹得不掺一丝杂质的赤诚…竟让她那早已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极细微、极陌生的涟漪。
仿佛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某个同样相信“对错”、却最终被现实碾碎的模糊影子。
麻烦。
但…似乎并不令人厌恶。
舒君璧垂下眼眸,遮住其中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指尖停止敲击。
“够了。”她清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赵管事如同抓到救命稻草,连忙躬身:“舒长老…”
“账目,灵田记录,即刻调来。”舒君璧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涉事双方,以及相关人证,分开问话。孟游之,你亲自去查。”
一直静立一旁的孟游之躬身领命:“是,师尊。”他办事素来铁面无情,效率极高。
赵管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在孟游之雷厉风行的调查下,真相很快水落石出。灵田收成确受气候影响,账目上克扣的数额清晰无误,赵管事侄子打人之事也有多人目睹。
证据确凿,赵管事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舒君璧看着呈上来的结果,面色依旧平静无波。她扫了一眼瘫软的赵管事,又看了一眼紧张期待的白小白和凌珑,以及那个怯生生、却眼含希望的外门少女。
她原本可以简单地将赵管事革职查办,依旧快速了结此事。
但…
她沉默片刻,缓缓开口,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执事堂管事赵志,滥用职权,克扣资源,诬陷弟子,罪证确凿。即日起革去一切职务,罚没三年俸禄,杖责一百,逐出宗门。其侄赵三,殴打同门,罪加一等,杖责二百,废去修为,一并逐出。所克扣灵石,三倍返还受损弟子。”
这个判决,远比众人预想的还要严厉!尤其是废去修为、逐出宗门,几乎断了所有后路!
赵管事当场昏死过去。
其他几位管事吓得大气不敢出。
禾禾禾和随后赶来的其他外门弟子则又惊又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纷纷跪下磕头:“多谢舒长老明察!多谢舒长老做主!”
舒君璧并未看他们,目光转而落在白小白身上。
白小白还沉浸在方才那雷霆手段的震惊中,见师尊看向自己,连忙低下头,心中惴惴,不知自己是做对了还是惹麻烦了。
却听那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似乎比平时缓和了那么一丝丝,落在她耳中却如同天籁:
“宗门之内,并非事事皆能分明,黑白界限有时亦难清晰界定。”
白小白的心微微一沉。
但舒君璧的话并未结束。
“然…”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斟酌了一下用词,才继续道:
“但今日…你仗义执言,据实以争,不畏强梁…做得尚可。”
“尚可”二字,从舒君璧口中说出,语气依旧平淡,却仿佛带着千钧重量,重重砸在白小白的心上。
她猛地抬起头,撞入舒君璧那双深不见底的冰湖般的眸子里。那里面依旧看不出多少赞许的温度,却也没有丝毫责备,仿佛只是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但白小白却从这极其吝啬的两个字里,听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认可!
不是对她修为进步的认可,不是对她完成任务能力的认可,而是对她这个“人”、对她所坚持的某种东西的…认可!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表的喜悦和激动瞬间冲垮了她的不安,眼眶甚至有些发热。她连忙再次低下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弟子…弟子只是做了该做之事…”
舒君璧不再多言,收回目光,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继续处理后续事宜,吩咐孟游之监督行刑及灵石发放。
凌珑兴奋地偷偷掐了白小白一下,挤眉弄眼。
禾禾等外门弟子更是对白小白投来无比感激的目光。
白小白站在原地,心情久久无法平静。那句“尚可”,在她心中反复回荡,比任何夸赞都更让她感到珍贵。
她知道,对于师尊那样的人来说,能说出这两个字,已是极为难得。
这一刻,她仿佛觉得,自己与那座冰封的雪山之间的距离,又拉近了一点点。
而端坐于上的舒君璧,在处理公务的间隙,眼角的余光极快地扫过那个因为一句“尚可”而激动得脸颊微红、眼神发亮的少女。
麻烦。
但却…并不让人讨厌。
甚至,有那么一丝极淡的…慰藉?
她端起手边的灵茶,轻轻呷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入喉,却仿佛没有往日那般寒冷了。
案头那枚凝水玉平安扣,在透过窗棂的光线下,散发着温润柔和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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