尬住了。
金发凌乱地搭在额前，遮住他一只绿幽幽的眼睛，另一只显得亮——跟发光了似的，他的眼睛是路灯吗？
封越还不至于被张非原吓住，他努力显得很凶恶地瞪回去。
张非原只越过障碍物，看着后面的黑发青年。
黎渡面色不大好，眉间聚集冷色的阴云，一双雾一样的眼睛看他，其中有冰碎粒。
“小越，你先回去吧。”浅色的唇张开，只轻飘飘提了一个别人的名字。
碍眼的人说：“我不可以去你家吗？”
黎渡似乎笑了笑：“好啦，下次一定。”
张非原现在希望自己是个聋子。
车门打开又关上，黎渡的步伐永远轻巧。冷的味道随着一阵风驻在他身边。
“辛苦了王叔。小越再见。”
车再次发动，趁着封越的视线离开的前一秒，张非原将手移到脖颈处，一横。
“去、死。”口型比得很清楚。
黎渡说：“张非原，你在干什么？”
金发青年转头，惨白灯光下绿色眼睛显得冷，他勾了勾唇角，恶意在翻涌：“哥刚刚没有看见吗？我想让他去死。”
-
沉默了一小会。
黎渡语气不变，陈述句：“张非原，你想惹我生气。”
对，我想。
张非原说：“哥想说的只有这个吗？”
彻底冷淡的时候黎渡会变得平静，他双手抱臂，表情如被雪浸透：“那我该说什么，张非原，你想听什么？”
不同于张非原的似鬼非鬼，在冷白色的灯光下，黎渡会尤其像月，月华淡淡化在眼底，话语冷且刻骨。
“假如你的目的是让我生气，那你成功了，你赢了，我输了，随你的便，我不会再管你了。”
哽咽声藏在喉咙里，张非原咬紧了唇。
黎渡走近了一步，看着低下来的那个金发脑袋。
“你想听这些，是吗？是不是？”
“张非原，说话。”
无声，颤抖。
眼泪“啪嗒”一声掉在水泥地上。
接二连三，染出一片湿痕。
以前无往不利的招数这次没有奏效，黑发青年不为所动，只是歪了歪头。
“张非原，说话。”他重复了一遍。
张非原开口了，声音里带着颤音：“黎渡，你把我杀了吧，我就是这种人了，我改不了了，你让我去死我就不会烦你了，你要是不管我了你就让我去死。”
他狠狠地用昂贵板正的西装衣袖抹了一把眼泪，抬头却还是眼泪止不住：“但、但是，你也别觉得这样就万事了结……黎渡我告诉你，你别想摆脱我，我死也会缠着你！”
话音砸在停车场，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凶狠一个茫然。
黎渡说：“……哦。”
他有些猝不及防。这种家长在和叛逆期少年吵架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张非原却更崩溃了，绿眼睛里满是碎意，泣音快不成声：“对，我就是这种人，我恨靠近你的每个人，我想把他们每个人都弄死，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你以为的都是我演的，那我能怎么办？要是我不演、你看都不想看我一眼！”
黎渡茫然：“啊？”
他立刻转头看了看四周，幸好没人。
这可不是私人车库，这是公共停车场，这种事不太好在外面说吧？
担心有外人的心情压过了所有类似于生气的情绪，黎渡汗颜：“阿原，要不我们先回去再说——”
“回去？不要。”张非原却越说越起劲，利落的眉眼压低，眼垂带着泪，鼻尖发红，声音还在抖，“谁知道你一回去是不是又要把我丢掉。今天你就把我丢在饭店，黎渡你知道吗，我有时候真想把我们锁在一起……”
张非原吞下了后半句。他本来想说“让你去哪里都要带上我的尸体”，但是转念一想，臭了就有点恶心了，还是算了。
他今天一直在想，翻来覆去地想，黎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偏激的不应该是你”，什么意思；“爱我让你受伤。”什么意思？
他不能偏激，还是说他被剥夺了爱的权利？他哪里做错了，还是哪里让黎渡失望了？
他怎么能用那样的脸那样的眼神说出这么残忍的话，他什么意思，他究竟生气没有，为什么不理他，为什么丢掉他？
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与黎渡若即若离的态度几乎将他折磨疯掉。
幽魂一样工作，下班，面对空空的家，对着聊天框发呆，黎渡没有发一条消息，朋友圈也没有发。
他发消息问楚斐然。
【楚：和封越在一起打游戏呢吧。
楚：「图片」】
图片放大，是游戏平台在线截图，两个人在玩同一款游戏。
行。他想。黎渡可能真的不要他了。
但是封越比他好在哪？没他长得好看，眼睛没他漂亮，性格无聊，说话无趣，无权无势……封越究竟比他好在哪？
焦虑，焦虑，焦虑。张非原差一点就出发去了封越家楼下。他知道地址，因为那一套房之前是黎渡的。
幸好司机在群里汇报了行程。他得以知道黎渡在回来的路上，他走到停车场等待，看见迎面而来的车辆，看见封越那个碍眼的东西，看见封越旁边的那个人。
他听见黎渡亲亲密密叫封越“小越”。
……封越怎么还不去死？
-
黎渡真不知道说什么。
本来就没多生气，只是别扭，现在更是都被张非原幼稚的话都冲散了。
什么死不死的，在外面说这些丢不丢人。而且还在哭……一边哭一边说这些？
好中二，好幼稚，好小学生。
他奇异的眼神把张非原看得噤声，低头又差点绷不住眼泪，却没想脸上沾上一个带着凉意的触感。
黎渡伸过手，虎口卡住张非原的下巴，食指和大拇指用力，摁住张非原的左右两边脸。
张非原的第一反应是后退。
满脸泪也太脏太狼狈了！
“停。”
轻轻一个字又把张非原停住。
晶莹的眼泪沾上黎渡的手指，顺着流到有青色血管的细腻手背，又隐而不见。
黑发青年蹙眉，表情却显得散漫，捏着他的脸像在捏一块面包。
“遇到事情只会哭，”黎渡说，“你没了我你该怎么办？”
“刚刚一堆都在胡言乱语什么，小学生？”话音落下来如薄雪流淌，“张非原，已黑化？”
张非原一滞，脑中浓稠的黑暗想法一键冲进了洗衣机。
“幼稚，丢人，没用。”黎渡居高临下地下了定语。
“……”
张非原又抽了一下鼻子。
-
冷静下来的张非原还是挺正常的，黎渡去洗完手，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小学生坐姿的金毛。
“我只是去封越家打了个游戏。”黎渡冷淡地说，“怎么就把自己搞成这副鬼样子。”
张非原抿唇，垂头丧气：“我以为你……生气了。”然后不要我了。
黎渡想起几个小时前自己对封越开的玩笑，搞了半天张非原真有分离焦虑。
怎么回事，这个金毛好像被他越养越奇怪了，不对啊。他记得之前张非原不这样的。最近怎么越来越一惊一乍？
这个月张非原可能都哭两三次了吧？
不知为何想起了韩冬的诊断书，黎渡说话都斟酌了起来。
“阿原，要不我们过两天去看看心理医生？”
张非原：？
忘记了忧郁，金毛差点跳起来：“我没病！哥你别误会！”
黎渡：“躁狂。”
“哥你不要瞎诊断！”
黎渡：“强迫症。”
“不要演心理医生啊！！”
黎渡：“妄想症。”
“哥你别这样！”
黎渡：“讨好型人格。”
张非原被说得没有办法，原地转了个圈，还是跑到了黎渡旁边试图捂住他的嘴。
黎渡皱着眉躲开：“皮肤饥渴症。”*
张非原跳脚：“你再这么说下去我都有几十种病了，我真没有病！”
黎渡身边精神病也不少了，要是他也变成精神病，黎渡得有多可怜？
“有病的都说自己没病。”黎渡推开他的手，“你最近很奇怪。总哭，还总心情不好要人哄。”
张非原：……
他后知后觉感到丢脸，无助地捂住脸，又愤愤不平地心想：这不都是黎渡害的吗？
不过偷眼一看，气氛也变好了，黎渡脸色也正常了，张非原问出了自己最在乎的那个问题。
“所以哥你今天没生气吗？”
“……”选择性将自己几个小时的低落心情忘掉，黎渡一撇头，“当然没有，你想多了。”
张非原怀疑地看了他两眼，又问：“那……那你说的那些话什么意思？”
黎渡歪头：“什么话？”
一瞬间觉得自己崩溃的这一个下午时间都白花了，张非原悲愤地说：“哥你忘了吗！你说那个！”
——偏激的不应该是你，爱我让你受伤。
如今复述出来都让张非原难过。
他的自知之明是一根藤蔓。张非原这个人就是由对黎渡的爱组合而成，离开黎渡或许能活，但离开黎渡就再也做不成张非原。
黎渡凭什么说“爱我让你受伤”？爱让他完整，他从不觉得自己受伤，就算真的受伤了那也是甘之如饴。
至于偏激……
那张非原没法改，他就是这样的人，从有意识以来就是，他从不觉得自己的道德底线好到哪里去。但因为黎渡捡到了他，所以黎渡就是他的善恶标准，要是没有黎渡他可能会更偏激……大概。
总之他从没想过自己离开黎渡之后会怎么活。
“所以我不想这样。”张非原耷拉着表情站在黎渡身前，低头，却不显得自己在俯视。“为你而活是我的组成部分，哥……你不能这么指责我。”
这或许是张非原第一次提出如此诉求。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黎渡，努力让自己的眼睛显得湿润可怜，对黎渡讨巧卖乖刻在他的习惯里。这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他们从小就在一起，朝夕相处。
“我是附属品，真的是，我愿意的。哥，你不要……你不要太把我当成一个人，好吗？”
*心理医生那一段是刷xhs看到过的段子。找不到出处了但是标注一下。
大意大概是
［A：我将扮演你的心理医生。
B：等等
A：躁狂。
B：你有病？
A：反驳型人格］
来源于网络。
张非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知道封越已经表白了。可悲。
其实张非原暗恋你。
黎渡：不可能吧？！这太可怕了！
张非原爱你。
黎渡：哦，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早就知道了。
黎渡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你。
张非原：哦。
黎渡会喜欢上别人。
张非原：谁，在哪，我去杀了他。
今天也来了。晚了一点点。明天还有哦因为我要赶榜单字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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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白月光和附属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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