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豁。
人事斗争这不就来了。
容意扬了扬眉梢,饶有兴致打量一眼炕上的桃夭,以及炕沿边默不吭声的松萝,随即拽着快要炸毛的春宁,在大炕前的方桌边坐了下来。
油纸还摊开晾着,容意取了块春宁最爱的芸豆卷,先将人哄开心了。
这才笑眯眯道:“有些人就是天生蠢坏,自个儿心脏了,便看旁人什么都是脏的,殊不知,这吃不着葡萄便说葡萄酸的模样,实在招人笑话。”
她拿捏着语气温和有礼,内容却直戳人心窝。
桃夭登时红了脸,又气又羞恼,一时之间想不出反驳的话,只能指着容意“你……”了半晌,下炕将鞋一蹬,气呼呼跑出去了。
屋中静默片刻。
松萝叹了口气,起身对容意行了个半福礼:“桃夭平日里娇蛮些,并非有意针对容姐姐的,还望姐姐莫要跟她一般见识。我这就追上去瞧瞧她。”
容意多瞧了面前的小姑娘一眼。看着年岁不大,与原身应当差不多,都是十六七的样子。
这倒是个真沉得住气的。
等这两人都走远了,容意招招手,唤观月过来身边,给她也递了块奶饽饽:“她们俩什么来头,莫不是背后有靠山?”
先前在茶房,容意只与春宁走得近一些,对其他人了解不多。观月这姑娘,瞧着是个有上进心的,想来应当会留意这些事。
谁知,她却想岔了。
观月盯着奶饽饽咽了口口水,红着脸道:“这事儿,你得问春宁。咱们西二所的小道消息,没人比她更灵通了。”
春宁含着一口糕点,目瞪口呆,显然是被容意方才的表现惊到了。这会儿回过神,连忙吞了口凉茶,才得意道:“对,问我问我。”
容意被逗笑了。
倒是忘了,这丫头对正事不上心,却是个八卦小能手。
“其实,桃夭和松萝只比你早来一年,是去年小选入宫的。”春宁想了想,直截了当道,“咱们二所除过福晋,还有两位格格是最受主子爷宠爱的。一位是雍正四年小选入宫的富察格格,另一位则是次年进门的高格格。”
“富察格格与福晋并非同宗,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只是恰巧命好,先福晋一步生下小阿哥(永璜),成了爷的长子。前年,她又跟福晋前后脚诞下小格格,这不就凑成了一个‘好’字。”
春宁说起八卦,总觉着嘴巴里少点东西。也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堆炒香的葵花籽,边嗑边聊。
“方才追出去的松萝,就是嘎哈里富察氏塞进来的。富察格格的阿玛——翁果图如今也靠着女儿做了个小佐领,怕是胃口变大了,才会把手伸进西二所来。好在,富察格格一直冷着松萝,从不提要将人调去后院的事儿。”
这些事被春宁娓娓道来,听着还怪有趣。
容意暂且没下结论,追问道:“那高格格呢?”
“高格格祖上是入旗的汉人,乃镶黄旗包衣佐领下人。”春宁打趣儿地瞧一眼容意,“刚入宫时,爷便时常去高格格那儿歇着,后来福晋进门,曾冷了一段日子。这两年,高格格的阿玛高斌越发受到万岁重用,瞧着爷是又往高格格院儿里跑的勤了。”
容意忍不住,噗嗤一身笑出来。
还别说,春宁这张嘴,真真儿把乾隆那种“多情又无情”的气质刻画得淋漓尽致。
“你还笑?方才炕上的桃夭长什么样儿你也瞧见了,那就是高格格主动要家里送进来的,只等寻到合适的机会,就要送到主子爷跟前。”
高格格多年未能有所出,只怕是不能了……
桃夭只要不是太蠢,替高氏怀上一个孩子,往后,容意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春宁没将话说透,容意却明白她的意思,拍拍她脑壳笑着安抚:“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高氏的主母特意挑了一个行事莽撞,说话不过脑子的花瓶来,就是为了高格格好掌控吧。
桃夭若连“借腹生子”的处境都想不明白。
下场只怕就是个“死”字。
容意老气横秋地摇了摇头,不再去思索后院那些复杂的人际关系。
她的目标一直很简单。
在当下不可逆的环境里,动动脑筋,让自己过得更好一些。
如今已是雍正十一年,按照历史的进程,皇帝就只剩两年活头了。
说起来,也没听宫里哪个提起过,雍正的身体有旧疾复发,或是日渐变差的苗头啊,怎么就人到中壮年,突然嘎嘣脆了?
容意想不明白,只能啜口茶,叹一句人生无常。
不知怎么的,吕四娘这个人忽然闪现在脑海中,叫人生出几分莫名的熟悉感。
她好像真在哪里见过这名字?
……
晴天晒被,不只是穷苦百姓家会做的事情。
出了清明,日头一天比一天好。今儿早起,木犀便张罗着将正院里主子们用的锦被、床帐、大迎枕都拆下来,洗洗晒晒,忙活了一上午。
只要没有旁的事儿,四爷每日雷打不动,都会来正院陪着福晋用晚膳,顺道逗一逗永琏和可可僧格两个孩子。
木犀望了望廊子外头的日晷,约莫还有一个时辰。
连忙高声吩咐:“云苓,你快走一趟膳房,催着把主子和小格格爱用的笋干老鸭先煲上。其余的菜式,叫他们自个儿看着办吧。”
云苓拉着一张脸,欲言又止,脚下不动弹。
木犀蹙眉:“怎么了?”
“姐姐催的事儿我已经办妥了,方才从膳房回来路过前院,恰好瞧见富察格格带着永璜阿哥进了四爷的书房。永璜阿哥都六岁了,还赖在四爷怀里,嚷嚷着要阿玛陪他一起用饭。我瞧着,爷是胳膊拗不过大腿了。这饭,不准备也罢!”
云苓心疼自家福晋,说起话来就带上几分气性,没轻没重的。
木犀嗔怪地点了点她鼻子,还没来得及数落,屋里头富察福晋发话了:“木犀,你和云苓进来。”
两个婢子对视一眼,齐齐应是。
这时节,屋外春和景明,进了殿内,却是有些阴冷。万岁爷节俭,三月以后便将宫中大大小小的地龙都停用了,只几位老太妃那儿还烧着。
富察氏正在东暖阁榻上翻书。
她今儿穿一身偏厚的秋香色常服,盘着点翠钿子头,怀里抱着个画珐琅的手炉,面色却依旧有些苍白。
见两个贴身伺候的丫头进来,摆摆手免了行礼,抬眼笑道:“好了,又不是多大的事,爷不来便不来吧,难不成没有爷陪着我便不会用膳了?近来朝中事多,四爷回了阿哥所,也是去几个新进门的格格那儿留宿,永璜的确有日子没见阿玛了。”
富察氏又笑盈盈望着木犀:“云苓这丫头也是心里念着我,才一时失言,木犀,莫要苛责。”
木犀心下叹了口气,福身应是。
主子从前做姑娘的时候,就是这般好脾性。
她把谁都想的很好。
即便已经察觉,四爷早不是从前相识的少年郎,可主子还是整颗心交付出去,不计较得失。
有些话,木犀这个做大宫女的不适合去点明。云苓却是个机灵的,她一贯莽撞率性,有什么不敢说的。
“主子,您别怪奴婢多嘴,富察格格带着永璜阿哥寻四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可是每回都恰巧是爷该来正院的时候。上回,永璜阿哥夜里咳嗽,她大半夜将爷从咱们这儿请走了,还不是捏准了主子善良好说话。若是爷在高格格那儿,想来她也没有这个胆。”
富察氏诧异一瞬,有些落寞的垂下眸。
她望见桌上才给两个孩子缝制好的虎头帽,握了握拳,这才看向木犀,轻声问:“你也是这么想的?”
木犀点头,张了张口,将余下的话先憋回去。
今年入阿哥所的三位格格,除过那个汉女陈氏,余下两位也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黄格格痴恋四爷多年,又有几分美貌,爷正是新鲜的时候;
那晚到几日的金佳氏,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她祖上是入旗的高丽人,极擅歌舞,金格格又自带异族风情。爷这几年越发喜好风花雪月之事,金格格近来风头正盛,隐隐已经压过黄格格一头呢。
这些都是烦心事,一股脑儿提出来又解决不了,岂不空扰主子烦心。
唉。
主子身边还是缺了一个可以信重的,有手腕的角色。
她和云苓、琼珠、单袖四个人,是打小就在主子身边伺候的。富察家门风清正,培养出来的姑奶奶是淳善仁义之辈,连同她们四个丫鬟,也都没学会什么手段。
这些年,木犀努力想要撑起福晋身边大宫女的职责。
可一遇上事儿,她还是有些束手无策了。
木犀这里神游,富察氏却已经做好了决断。
她将书倒扣在炕桌上,捂着热乎乎的袖炉,蹬了绣鞋起身吩咐:“木犀,去取我的披风来。”
“可可僧格方才睡下,就别打搅她了。喊上永琏,咱们一道去前院,给他阿玛送一盏药膳补补身。”
……
容意这会儿忙得脚不沾地。
万印堂倒是没什么活计,可隔壁书房里头,忽然来了一位富察格格,还带着一位永璜阿哥,李玉就吩咐赵德胜出来泡茶。赵德胜这胖子是个滑泥鳅,眼瞅着今儿气氛不对头,便将泡茶的事交代给容意,自个儿脚底抹油溜了。
若是搁在以前,下一秒天塌了,容意都得坚守工作;
如今嘛,她也巴不得脚底抹油。
毕竟,这都是她的苦,没人跟她抢。
嘴里小声骂骂咧咧几句,容意只得认命地去给几位大小老板泡茶。
今儿还有个六岁的孩子,不宜饮茶,打听了这位没有乳糖不耐受,索性给做个蜂蜜牛乳,不会出错。
将木制的茶托盘一一奉到弘历和富察格格面前,再给永璜搁下一杯蜂蜜牛乳,容意便垂首想要退下去。
富察格格忽然开口:“早听说爷调了一个茶房的小宫女来前院伺候,一直没能得见。今儿用过爷这里的茶,才知道,真是个妙人呢。”
容意:“……”
啧,这话听起来很不妙啊。
弘历似笑非笑,余光瞄一眼努力装鹌鹑的容意,才答话:“不过是能喝得惯罢了。永璜,这牛乳加了蜂蜜风味独特,你尝尝?”
六岁的小孩子已经能清晰表达自己的想法了。
永璜站起身,才要答话,忽然捂着肚子缓缓蹲在地上,哭喊起来:“好疼,阿玛,永璜肚子好疼。”
这话不似作伪,没过一会儿,永璜的额头上就聚齐起了细密的汗珠,可见是疼狠了。
富察格格吓得花容失色,一会儿要李玉叫太医,一会儿跟弘历哭诉命苦,最后,抱着孩子忽然指向容意。
“你方才究竟给永璜喝了什么!”
容意:“……”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还没喝。
潜邸时期的格格们开始登台,要热闹起来了。
大家明天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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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碰瓷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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