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地，老妇人立刻想到了自己家乡的某些传闻，立刻明白了过来，随即朝着屋内连连催促起来，“老头子，面好了没，别让小兄弟等急了。”
“快了，快了，别催，别催。”小馆子内，随即传出了老头子的声音，这老婆子怎么了，不知道自己刚刚才准备好食材嘛。
“大娘，不急，您去忙吧，喝了口热水，暖和多了，嗯，都闻着面香了，真香。”感受着老妇俩的热情，男子心情也好了许多，那些想不太明白的，也记得不太清的记忆，想来也并不是要紧的事儿，即便不知为何就到了这里，也懒得去想了。
眼下，吃面最重要，日思夜想的小面，终于能得偿所愿。
谷崟两人也静静的坐在原地，等待着，她终于知道羽落在等待什么，自己也见到了，从刚才的震惊中早已平复下来，未见如想象中的凶神恶煞，反而多了些亲近。
渐渐的，谷崟也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径直的给自己和羽落添了一杯热水，然后轻轻的送到嘴边，她好奇的看着羽落，少了往日的那种轻佻和平静，多了些认真和思考，也许羽落说得对，自己和他，本就不是一路人，也许真是自己想多了，也多想了吧。
“面好啦，小兄弟，海椒多放了些，想来咱们蜀地人也不惧辣椒，吃了能多暖和暖和。”端面出来的，不是老妇人，而是老头子，还是和羽落两人一样的百姓碗，只是上面的辣椒更多，浓浓的胡椒味儿霎时间从里面往外溢了出来。
“谢谢大爷。”看着辣椒，几颗香菜，几根白菜，熟悉的挂面，沁人心脾的猪油香，忍不住的，男子轻轻的挑开了面条，耐心的将其搅拌均匀，一股浓浓的面香和特有的膏汤海鲜香气更是铺面而来，“就是这个味儿，只是多了些大海的味道。”
像羽落一样，男子挑起了一筷子的面条，狠狠的送向了嘴里，啪叽啪叽的响动，呼哧呼哧的进食，那感觉，比吃上了山珍海味还要满足，只是这吃相，倒是和羽落差不了多少，让一旁的谷崟没好气的看了看羽落，也怀疑着吃小面难道非得用这种方式？
没到几分钟，在男子的风卷残云之下，连同着面汤，碗里所有东西一扫而空。
“慢点吃，还有呢。”老妇人走出来，又重新递了一碗给了男子，言语中，少了刚刚的那股热情，眼神里更多一些亲切和慈祥，也多了对子女般的那种柔情。
“大娘，可不敢吃了，为了回国，钱都用光了，兜里只剩下这么一张日元，估计您老也用不上，可不敢再吃了。”看着桌上重新端上的碗筷，男子顿了顿，才有些面带苦涩的从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张湿透了的纸币，是一张不同于华夏的东洋纸币。
“吃吧，孩子，饿了就多吃点，多吃点，不要钱，不要钱的。”端走了男子身前刚刚用餐的碗筷，老妇人强忍着自己的情绪，径直的跑向小馆子内。
“谢谢，谢谢大娘。”感受着如同自家父母般的关怀，感受着这份发自他们内心的温暖，男子顿了顿，有些感动，再一次风卷残云，他爱自己的国家，也爱这里质朴的人们。
看着眼前这一幕，这简单却又温情的一幕，谷崟的内心突然间平静了下来，却不知为何，有些隐隐的难过和心疼。
“真舒服啊，还是这片土地上的食物，才能吃得这么痛快，在东洋，可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食物呢。”很快，男子又将小面吃完，这才心满意足的发出了一声感叹。
“你从东洋求学归来？”见男子吃得差不多，一旁的羽落终于开口，谷崟再次想要说些什么，被羽落摇摇头打断。
小馆子内，听着几人的对话，见此时也无人来此，老妇人坐在了门口边缘，叫上了老伴，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应该如何去宽慰眼前的男子。
“是啊。十三岁的时候，清廷被推翻，我也跟着剪了辫子，跟着县城的同学和老师一起闹共和，可谁曾想共和没多久，又迎来了洪宪皇帝。我家里虽然不算富裕，但父母亲省吃俭用，也勉强供得起去省城。去了省城学习，才慢慢的了解到清廷的无能，也看透了这些窃取共和的贼子们。”男子说着有些愤慨。
“民智未开需要启迪民智，军阀混战需要山河统一，洋人欺凌需要驱逐他们，哪一件不是我们读书人痛心疾首而又无可奈何的事情，哪一件不是我们读书人为之努力需要解决的问题，我和其他同学们深知华夏民弱国也弱，思想更像是一道枷锁将我们牢牢锁住，我们组成了学会，以报效祖国和解决这些难题为己任。”
“那个时候的我们，拼了命的学习，期望能从思想上、制度上，找到华夏泱泱大国却任人欺凌，抬不起头的症结，学了一半，我们都觉得是制度，是制度束缚了我们。呵呵，当时的我们都还太年轻了，对制度也是一知半解，在老师的引导下，有的同学选择了向英吉利学习，而我和一些朋友们选择了向东洋学习，学习他们何以从弹丸小国，甚至于灭国灭族的危境之下，短短几十年间就成了打败沙俄，欺凌我华夏的东亚霸主。”
“我们一行数十人，自凑学费，远渡东洋，在随后的七八年里，深入研究这个国家，这个民族，发现他们身上有一种我们华夏不具备的东西，那就是骨子里的狠辣，对自己，对自己的文化，对自己的亲朋，不管是街头小贩，还是达官显贵，从上到下都灌输着同一种思想，一种强权思想，慢慢的强行刻进他们身体里，什么强大，就学什么，什么强大就用什么，抛弃过去，抛弃民族，甚至于抛弃文化。”
“所有的国民，意识逐渐被强行凝聚为一体，全部以国家利益为重，个人荣辱，礼义廉耻都可以抛弃，比如面对比他们强大的英吉利和米国，他们可以像孙子一样，在他们面前卑躬屈膝，但面对我们华夏，他们可以肆意凌辱而不必背负心理上任何负担，他们已经抛弃了我们文化中的锄强扶弱，走上了恃强凌弱的强权道路，虽然我们都不太认可他们这种高度集中的民族意志，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确实强大起来了，他们的思想确实开放了。”
“看到他们的国家，兴修公路、铁路、医院、学校、工厂、警局等近代化设备，改革政治体制、改革经济、兴办教育、组建新式军队，可以说在短短的几十年之间，几乎焕然一新。他们的国民在节衣缩食，在学习先进技术，在随时抢夺我们的资源。再看看我们自己，军阀混战，南北对峙，我们的人民在干嘛，盲目无知，愚昧封建，内斗内耗，我们心急啊，我们痛心啊。”
“学习也见识了他们的文化，或者制度，那么你们接下来会怎么做呢？”一旁的谷崟听得饶有兴致，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深入的评价东洋国的制度文化，虽然不一定完整准确，但对于自己了解东洋和与他们打交道，也有有益的参考。
“东洋毕竟是从我们的文化根脉上发展和成长起来的，但他们抛弃了我们的文化，从这点来看，他们的毅力和果断是值得我们学习，但做法并不一定适合我们。我们的文化对他们而言，本就是借鉴，但对我们而言，我们的文化土壤经过上千年的堆积，早已十分深厚，也博大，完全抛开，就要完全清空我们的思想，重新锻造我们的躯体，目前没有任何一种可用文化能够代替，也无法代替。即便真的找到了，在时间上，没有百余年，根本做不到，即便做到了，我想华夏也不会再称之为华夏，一个抛弃了过去和历史的民族，终究不会走得长远，也并不比我们现在好了多少，东洋的做法，有些饮鸩止渴，这是我们一行人达成的共识，他们的道路，不是我们要选择的路。”
“那你的意思呢？”谷崟继续提问，显然被男子有些另类和新颖观点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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