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江音鹤便不再去想,只是把一切当成一场梦。
X省的课程和这边相差太多了,昔日江音鹤是班级最好的学生,在这里却只能勉强当个第十。
“废物。”江冬来用手指着江音鹤的脑袋骂道,“到时候没出息你就看嘛,被别人卖了你都不知道。”
江音鹤低着头没有说话,她不敢反抗江冬来。
“爸爸,课程差太多了…我会补上来的。”江音鹤颤声说道,她声音极低,表情也很恭顺。
江冬来没有再说话,也许是对江音鹤的懦弱很满意,他坐回了床上,似乎还觉得不够,他又指着江音鹤。
“你给老子好好学习,听到没有!”
“知道了。”
江音鹤坐回自己的桌子上,她微微挪头看着窗外。
夏天快来了,外面太阳很大,只是他们的房子背光,没有一缕阳光透进来,江音鹤在昏暗的台灯下眺望着电线上的小鸟。
要是我现在还能飞就好了。江音鹤想。
江音鹤翻开课本,她瞪大双眼。
本该出现课文的书上面一片空白,她再翻了几页,书上陡然出现一只水墨画的白鹤。
书一下子被燃烧起来,可是江冬来似是看不到,江音鹤想要高声呼救但是她发不出声音。
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化。
好疼。
这一次化鸟的过程十分痛苦,江音鹤感觉自己的骨头像是被人打断重组了一般,白光乍现,她陷入昏迷。
“这一次…又要把我送去哪…”
江音鹤问道,但没她等到回答。
夏风习习,一个小女孩坐在树下似乎在等着什么人。
忽然,她感觉一个东西掉在她身上。
“啊—”女孩高声叫起来。
江音鹤被甩到了地上,痛感袭来,她一下子就醒了。
“唧唧—”
很好,不出意外又是鸟叫。江音鹤有点累,她抬头看了看小女孩。
粉色碎花长袖裙子,长的像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就是眼神有点空洞。
是个盲人。江音鹤想。
小女孩摸了摸自己身边,表情变得有些着急,她蹲下身子在地上摸索着,江音鹤料想到她或许是在找不远处的盲杖。
“唧唧”
江音鹤叫了一声,然后用嘴扯了扯她的长袖。
“你…想要帮我?”
“唧唧。”
小女孩有些疑惑,难道鸟能听懂人说话吗?
“你要是想帮我就叫…十声。”
“…”江音鹤呆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
“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唧”
这下轮到小女孩呆住了,她跟着江音鹤的指引抓住了盲杖。
“你是…书上说的神鸟么?”
“唧唧”不是,我是人,鸟人。
小女孩当然听不懂,她看不见江音鹤,只能慢慢摸索着托起它。
“你要不要和我回家?”
家
这个词触动了江音鹤某个心弦,她再次想起了故人。
“唧唧。”
我跟你回家,但你不能再把我一个人留在那了。
“漾漾,你怎么走到那里去了?”
一个女生走过来,她和女孩有几分相似,只是女生的眼睛看着很高冷,她蹲下来理了理女孩的头发。
“姐姐,你看,这只小鸟听得懂人话诶。”
女生略带怀疑地看着江音鹤,她觉得自己的妹妹应该是无聊出幻觉了。
“唧唧!”
怎么了,看不起鸟啊!江音鹤愤怒地叫了两声,然后飞到了女孩肩头。
“不要怕,这是我姐姐。”女孩小声地说,“她叫穆澄月,我叫穆漾。”
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江音鹤忽然就想起了这一句诗,但是这句诗她根本没有学过…可为什么这么熟悉呢?
“你想带这只鸟回家?”穆澄月看着脏兮兮的小鸟,有些小嫌弃。
“姐姐~刚刚是小鸟帮我找到盲杖的~”穆漾伸手想扯穆澄月的袖子,但却不小心扯到了她的头发。
“嘶~”穆澄月吃痛叫了一声,穆漾立刻就放开了手。
“姐姐对不起…”穆漾不敢再动了。
“漾漾,姐姐说过的,不用和姐姐说对不起。”穆澄月没有第一时间整理头发,而是先去安抚心思敏感的妹妹。
“唧唧”
江音鹤感觉气氛不太对,穆澄月对她的加入也没有过多的抗议了,她被放在了电瓶车前面的小篓子里,他们一起回了家。
江音鹤躺了下来看着飘动的云,心里又恐慌又安逸,她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着一个怎样的家庭,迷迷糊糊间,她睡了过去。
等江音鹤再次醒来时,就听见了一声怒吼。
“你个赔钱货,又给那个死瞎子买药了,钱是烧得慌吗?啊!说话!”
一个满脸通红的男的站在穆澄月的面前,她用力推了一下她。
“我自己赚的钱给我自己妹妹花,和你有什么关系。”
穆澄月语气冷冷的,还夹杂着一丝怒意:“吴怀,你没事别在我面前发疯,醉了就死去睡觉。”
“小贱人!”
吴怀伸手就抽下来皮带,“你爹我今天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穆澄月伸手准备接挡,结果一个白色的东西飞了过来,只听吴怀一声痛呼,他的皮带就掉落在地上。
“小鸟…”穆澄月看着自己面前飞着的小鸟,忽然想起自己妹妹那句“它听得懂人话”。
“小鸟,过来。”穆澄月试探性地叫了一下,结果她真的飞了过来。
“我擦,鸟精。”
…她还鸡精呢。
“姐姐,你怎么了?”穆漾从房间里走出来,她面色焦虑,“是不是又被爸爸打了。”
穆澄月想要叫她回房间去,但已经来不及了,吴怀拿起桌子旁的遥控器就朝着穆漾砸去。
“赔钱货,怎么不去死啊。”
江音鹤想都没想就飞了过去准备拦住遥控器,结果拦是拦住了,但是她也被砸晕了。
天呐,我看我真的是要废了,一天睡多少次啊。
“小鸟!”
穆澄月愤怒地抄起一旁的扫帚就朝着吴怀打去,打了几下扫把便被吴怀抓住了,穆澄月直接放开扫把向他下面踢过去。
“哎哟喂。”
这是穆澄月第一次还手,以前她忍着是因为他还没有对自己妹妹动手,可是现在看来也没必要忍了。
穆澄月拿起落在一旁的皮带就开始抽他。
“骂谁贱人呢,啊?你再骂一遍试试啊!”穆澄月用尽力气一下又一下地抽着他,“你刚刚还想打谁啊!漾漾是你能动的吗?”
“啊—,澄月,你在干什么,怎么打爸爸。”王任月说着就上前抓住了穆澄月的手。
“刚刚他想要砸死漾漾!”
穆澄月手指着吴怀,结果他忽然站起来一把将穆澄月推倒在地就要扬起皮带,王任月见情况不对,赶紧拦住吴怀。
“好了,好了。澄月现在18了,有点叛逆很正常,我们不生气啊。”
“就是你这个贱人教的不好,这么多年了也没给我怀一个,要是我有个种,还会被她们蹬鼻子上脸啊。”吴怀指着王任月的鼻子骂。
穆澄月狼狈地爬了起来,眼神含着憎恨和难过,她一句话也没有说就走回了房间。
王任月看着穆澄月的背影,有着深深的无奈,但她还是搀扶着吴怀回了房间。
“姐姐,阿衍好像昏过去了。”
“谁?”穆澄月看了看周围,然后指着江音鹤道,“它?”
“对呀,眼睛的眼感觉不太好听,我就想起了你给我讲过的衍生的衍。”
穆澄月勉强扯出来一个笑,然后走了过去。
这个房间空间十分狭小,一张上下铺,一个书桌还有一个衣柜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可活动的空间了。
穆澄月艰难地走到了穆漾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发,然后紧紧的抱住了她。
她每一次感觉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抱抱穆漾,抱抱她唯一的希望。
“姐姐…”穆漾把自己小小的头埋在她的怀里,从小到大都是姐姐抱着她的。
姐姐就比她大六岁,可是她却担负母亲的职责担了四年。
穆漾从小就看不见,她可能认不出来任何人,但只要姐姐在她附近,她就一定可以感受出来。
“姐姐,我最爱你了。”
穆澄月听见这句话,眼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她压抑着哭腔柔声说着:“姐姐也最爱你了。”
等江音鹤醒来时,她看见穆澄月拿着小木板和钉子在墙上捣鼓着。
“唧唧。”
“在给你做小家。”穆澄月看了她一眼,然后用指尖点了点她的脑袋,熟悉的感觉袭来,江音鹤不自觉的蹭了蹭。
“给你取了名字啦,阿衍,衍生的衍。”
“唧。”
好听,比鸟精好听。
穆澄月从旁边的小塑料盒里拿出一点点米粒堆在江音鹤面前,然后用矿泉水瓶盖倒了一小盖水。
“查了一下,你是小鸽子,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听得懂人话,姑且就认为你是鸟界爱因斯坦吧。”穆澄月指了指桌上的东西,“吃吧,一定饿了一天吧。”
江音鹤被这么一提醒,好像真的感觉有些饿了,她慢慢的吃着眼前的饭,穆澄月拿起手机开始搜鸽粮。
“唧唧!”江音鹤用爪子扒拉了一下她的手,出声抗议,穆澄月不解,然后就看见了江音鹤摇头了。
对,鸽子摇头了。
穆澄月确定了一下自己没看错,她抓住了江音鹤。
“我去,你什么类型的鸽子啊。”
“唧唧唧唧…”江音鹤被她抓的有些痛。
穆澄月也发现了这一点,她赶忙放开了江音鹤。
“阿衍,我不在家的时候就拜托你照顾一下漾漾啦。”
本来穆澄月是想弄一只导盲犬的,但是既然有这么通人性的鸽子,那么导盲犬看起来是没必要了。
江音鹤用鸟喙轻轻点了一下她的手指表示同意。
江音鹤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的新家一步一步建造完成,面前的人身影忽然变回了那个小男孩,她眼睛有些发酸。
“小白。”
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李愈轩在叫她。
“阿衍,阿衍。”
穆澄月看着呆住的小鸟,戳了戳它。
“小鸟还有心事么?”
江音鹤没有回答,而是飞到了墙上的小木屋里。
说是小木屋,实际上就是四块木板拼起来的一个小框,里面再摆上一些棉花和小盖子,这就是床和饭碗。
小鸟没心事,她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
江音鹤回到了自己的窝里,她很快地陷入了睡梦之中,这一次她没有看见白鹤,只是听见了一声鹤鸣。
“所以又会发生什么呢,白鹤。”
她没有等待着回答,大不了…她就当一个看客就好了,只要不过分投入,那么她就不会难过。
吾魂归兮,吾意x兮
可否载吾回乡兮
吾爱叛兮,吾xx兮
吾已无处可安兮
吾见x兮,吾意怜兮
回首可见xx兮
莫问吾姓
莫问吾名
……
江音鹤脑子里一直在循环播放着这首歌,有些词她一点儿也听不清,但这个旋律就如同首祭词,似在祭奠着什么…
歌声忽然越来越远,江音鹤想要记住旋律,但是她无法阻止一些东西从脑中剥离。
“唧唧唧唧—”
她被惊醒,看着被锁好的房间门和空了的上铺,江音鹤歪了歪头。
“阿衍,你醒啦。”坐在窗前的穆漾转过头,她没办法摸到江音鹤。
江音鹤看着她费力的摸索着,主动地飞了过去。
“唧唧—”穆澄月呢?
穆漾听不懂江音鹤在讲什么,但她似乎可以感受到。
“姐姐去奶茶店打工了。”
穆漾没有管江音鹤有没有听,然后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姐姐成绩很好的,从小学到初中一直是第一。”
穆漾的笑容变得苦涩,江音鹤蹭到了她的怀里。
“后来爸爸死了,妈妈改嫁了,现在的爸爸是个人渣。姐姐为了我…辍学了。”
穆漾回忆着当时姐姐当时说话的场景。
十四岁的穆澄月,名字好听,长的也好看,成绩更是没话说,是班上名副其实的班花。可是那一天,她决绝地站在妈妈的面前一字一句地说着。
“法律不可能及时的处理所有的人渣,只有放弃学业,我才能保护好我的妹妹。”
穆澄月脱下身上的校服,看着面前欲语还休的母亲。
“你无法担负起母亲的责任,那么以后漾漾就不用你管,她的一切开销,我这个姐姐都会为她负担…你就好好和你的真爱呆在一起吧。”
“澄月,好好学习才会有出路啊。”王任月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很快就被穆澄月打断。
“谁的出路!我走出去了漾漾怎么办!”
那一年,八岁的穆漾躲在门后面听着她们的话。
以前的姐姐很少和她讲话,所以她一直以为姐姐很讨厌自己。
可是她那个时候才发现,在那个家里,唯一爱自己的就是姐姐了。
“我是姐姐的拖累。”穆漾难过的低下了头,她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欠姐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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