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帮助林夕更好地融入“顾问”这一身份，也怀着或许能借此刺激他沉睡记忆的隐秘期望，顾夜谨慎地为林夕开放了部分数据库的权限，允许他查阅那些关于古地球东方文明的珍贵影像资料，特别是其中涉及古老仪轨与舞蹈的残存记录。
林夕对此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兴趣。那些模糊的动态影像、残缺的壁画拓片、以及用古老乐谱记录的旋律，似乎触动了他灵魂深处的某根弦。
这天晚上，顾夜终于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公务，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窗外已是星际标准时的深夜，基地一片寂静。他忽然想起，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亲自去查看林夕的情况了——虽然监控画面随时可看，但那冰冷的二维影像，远不及真人带来的鲜活感。
顾夜信步走向基地东侧那间专为林夕准备的最大训练室。那里空间宽敞，隔音极好，最适合进行一些不被打扰的活动。
训练室的门紧闭着，里面没有透出主灯的光亮。顾夜没有敲门，直接动用权限，无声地滑开了厚重的合金门。
门内的景象，让顾夜瞬间定在了原地，呼吸为之停滞。
训练室内没有开刺眼的主灯，只有环绕墙壁嵌入的、模拟自然月光的柔光带在幽幽散发着清冷辉光，将整个空间笼罩在一片朦胧而静谧的银色里。而在训练室中央，那一片清辉最盛之处，一道身影正在翩然起舞。
是林夕。
林夕并未穿着那身标志性的血红嫁衣，而是换上了一身基地发放的、用于日常训练的普通黑色修身训练服。然而，这极其简单、甚至堪称朴素的衣物，却丝毫无法掩盖他舞动时的惊人风华，反而更加清晰地勾勒出他流畅而优美的身体线条——修长的脖颈，平直却不显单薄的肩膀，柔韧有力的腰肢，以及那双在动作间展现出惊人控制力的长腿。
林夕跳的并非数据库中任何有明确记载的舞蹈流派。那动作古老而奇异，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韵律和磅礴气势。时而双臂舒展，如流云翻涌，又如雾气弥漫，带着吞没一切的空灵；时而腰身轻折，柔韧如风中垂柳，却又在某个瞬间爆发出如松柏迎雪般的挺拔与坚韧。急速旋转时，黑色的身影在月光下化作一道令人目眩的旋涡；骤然静立时，身姿凝然不动，眼神悠远，仿佛在与亘古的时空对话。
这不仅仅是舞蹈。
顾夜的心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清晰地感受到，这更像是一种古老而神圣的仪式，一种与天地、与某种未知力量沟通的语言。每一个眼神流转，都蕴含着深沉的悲悯与洞察；每一次抬手投足，都仿佛在勾勒古老的符文。整支舞蹈承载着一种原始的、磅礴的、却又浸透了无边孤寂与哀婉的力量，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被时光掩埋的惨烈故事。
更让顾夜心神震动的是，随着林夕的舞动，他敏锐地感知到，周围的空气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股隐晦却纯净的能量，如同水波般以林夕为中心，缓缓荡漾开来。空气中那些常年弥漫的、由各种设备和材料散发的、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彻底清除的微量惰性毒素和尘埃，其浓度竟在以肉眼难以察觉的速度缓缓下降。训练室内的空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新、纯净，甚至带着一种雨后森林般的通透感。
清冷的模拟月光落在林夕身上，为他专注的侧脸和舞动的身躯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银边。剧烈的运动让他额角与脖颈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也使得他身体自然散发的那股清冷异香变得更加浓郁、鲜活。那香气不再仅仅是萦绕于林夕周身，而是随着他的舞动，混合着被净化的清新空气，弥漫在整个空间，丝丝缕缕地钻入顾夜的鼻腔，霸道地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甚至让他感到自身的精神力都仿佛被洗涤过一般，变得更加凝练、敏锐，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从精神深处弥漫开来。
这一刻的林夕，美得超越了性别，超越了时空，甚至超越了人类定义的范畴。他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古墓遗珍，而是在进行一项神圣的净化仪式，自身化为了一座活的净化装置，一个散发着纯粹能量与极致美感的矛盾集合体。
但也正因为这份极致的美与这不可思议的效果，让林夕显得如此不真实，如此遥远，仿佛站在了另一个维度的边缘，随时可能随着这未完的祭祀之舞，羽化登仙，或者……彻底消散于千年的时光洪流之中，再也无处寻觅。
一种近乎本能的、强烈到无法抗拒的恐慌，如同冰水般瞬间淹没了顾夜的四肢百骸。他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上前打断这舞蹈的冲动——他想抓住他，想用实实在在的触碰确认他的存在，想将这个仿佛下一刻就要离他而去、回归虚无的身影，牢牢地、紧紧地锁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再不容许任何力量将他带走。
林夕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舞蹈与记忆碎片交织的世界里，并未察觉到门口多了一个近乎窒息的旁观者。一个流畅如行云流水般的旋转后，他的动作渐渐舒缓，最终缓缓收势。林夕微微仰头，闭着眼，胸口因剧烈的运动而轻轻起伏，细细地喘息着，额角与鼻尖的汗珠更加明显，在模拟月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点。
林夕抬手，用训练服的袖口，动作自然地轻轻擦拭了一下额角的湿意。然而，当他放下手臂，睁开那双尚残留着舞蹈余韵、显得有些迷离的眼眸时，却猛地撞进了一双深邃如暗夜寒潭、正牢牢锁定着他、翻滚着复杂情绪的瞳孔。
顾夜？！
林夕的动作瞬间僵住，脸上闪过一丝显而易见的慌乱，像是偷偷珍藏的宝贝不小心被人窥见，白皙的脸颊迅速漫上一层薄红：“顾夜？你……你什么时候来的？我……我只是看着那些资料，觉得有些动作很熟悉，就……就试着跳了一下……”
林夕的声音带着运动后的微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眼神躲闪，不敢与顾夜那过于灼热的视线对视。
顾夜没有立刻说话。他迈开长腿，一步步走了进去，训练室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自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顾夜径直走到林夕面前，距离近得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因为运动而泛着健康红晕的脸颊，看到那长而浓密的睫毛上似乎还沾染着些许湿气，看到那双清澈眼眸里映出的自己的倒影，也能更加清晰地闻到那股因汗意而愈发浓郁、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清冷异香。这气息混合着被净化后的清新空气，形成一种独特而令人沉醉的氛围，霸道地钻入他的鼻尖，撩拨着他紧绷的神经，也滋养着他的精神力。
“这是什么舞？”顾夜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某种情绪压抑后的沙哑。
林夕眨了眨眼，努力从混乱的思绪中搜寻答案，纤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训练服的袖口边缘：“好像……是祭祀时跳的舞？我也不太确定，就是看着那些影像里的动作，身体……身体自己就动起来了，觉得……很熟悉。”
顾夜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他因汗水而更显光泽的墨发，落在他被湿意沾染的、线条优美的脖颈，又移到他因为喘息而微微起伏的、被训练服领口勾勒出的精致锁骨，最后，重新定格在他那双带着些许不安、试探和纯净询问的眼眸上。
顾夜就这样沉默地、专注地看了他很久，久到林夕都开始感到有些无措，绞着袖口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然后，顾夜才低沉地开口，语气平稳，却仿佛蕴藏着深不见底的情绪：
“很好看。”
短暂的停顿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命令的口吻，却又奇异地混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占有欲：
“下次跳，提前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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