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中的火光逐渐变暗，晏随从身旁捡起一根木柴抛入火堆，随着火星和烟尘的腾起，篝火又明亮了起来。
她低头看见一只蚂蚁正顺着自己撑在地上的手，向上攀爬。
她条件反射的一阵紧张，毕竟在这附近的任何生物都有可能发生突变，即使是对一只小小的蚂蚁，也不能掉以轻心。
但观察了半天，她才发现自己想太多了，指尖那只正在欢快爬行的蚂蚁，并没有什么异常。
它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攀爬的庞然大物能用一只手将它碾死。
最终晏随轻轻地将蚂蚁抖落在地，一如人类和自然原本和谐相处的样子。
“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在脑中默默的问道，她知道红幽灵能给她答案。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她对灾难的了解都来源于鲁妮，小孩子不太能完整的叙述前因后果，所以她对很多东西仍是一知半解。
“你应该知道大风暴这件事，我记得鲁妮提过，对不对？”红幽灵问。
“对，她说那就是灾难的开始。”晏随道。
“这么说倒也不算错，只是灾难的过程要更复杂一点。”红幽灵似乎是在回忆，语速渐渐变慢，“在那之前的年代被称为古典纪元，那是一个比天堂更美好的时代，直到‘大风暴’的到来，一切都被摧毁了。”
“你刚刚夸过的辐射波，那就大风暴残留的痕迹——所谓的风暴，实际上就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宇宙辐射波。根据历史记载，就在某一天，一颗恒星的突然爆炸，产生了有史以来能观测到的最强伽马射线暴，而我们这颗行星刚好就在射线的爆发路径上。”红幽灵解释道。
“射线带来了辐射？”晏随问。
“不止是辐射，还有大气层被严重破坏，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就此产生，辐射畸变、地质灾害、环境恶化、资源骤减，人类的命运也急转直下。”
红幽灵突然笑了一声，嘲讽的意味相当明显，“不过人类也很擅长自我毁灭，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首先想到的也是争夺资源，然后战争不可避免的爆发，核弹全球开花，让本来就辐射严重的星球雪上加霜。”
对于人类擅长作死这件事上，晏随深有同感，所以她从不去设想人类的下限，因为某些人类的下限真的能比想象的更低。
但她也不会把所有人都一棍子打死，毕竟，文明之所以伟大，就在于永远都有牺牲者、捍卫者，怀抱理想，向死而生。
“既然人类现在还能继续生存，应该就是有人站出来挽救了人类的命运，对吗？”晏随问。
“当然，战争结束之后，幸存的人们只能报团取暖，因为严重的辐射正在把人类赶尽杀绝。”
红幽灵语气沉重的继续说道，“一帮科学家顶着辐射在地表进行研究，他们发现，比起人类，自然界的动植物们似乎更快的适应了剧变后的恶劣环境。它们的基因更适合在宇宙射线肆虐后的世界生存，于是一些生物学家开始试图将这些基因片段编辑到人类的螺旋链中。”
“基因编辑，这在我们那个时代是违背伦理道德的行为，属于法律绝对禁止的。”晏随回忆道。
“差不多吧，她们刚开始研究的时候，反对的人也不在少数。可是命都快没了，还要道德有屁用。”红幽灵嗤笑了一声，“总之，顶着社会舆论的激烈抨击，即使有实验参与者遭到伦理捍卫者的袭击而丧命，他们也要坚定地向前推进这个实验。”
“因为这个世界对于普通人来说，已经变得难以生存。除了那些躲藏在末日堡垒中的少数阶层，还能活在旧日的虚妄浮华中，绝大多数人都暴露在辐射污染的环境里，他们将在痛苦中死去。”
仅仅是在红幽灵的简单描述中，晏随都能感受到，那个时候人类正在灭绝，文明开始消亡。这些科学家们不知道他们的研究是否真的能挽救人类，但他们只能孤注一掷了。
“或许是天无绝人之路，这个被称为上帝之手的计划，它成功了。多数实验体完美地融合了新的基因，不止弥合了人类的缺陷，甚至快速进化出了本不属于人类的异能。”这原本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但红幽灵的语调却仍然沉重。
她的语气让晏随明白，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科学家们被奉若神明，如同上帝降临人间。一时间，世界恍若新生。”
红幽灵轻叹了一口气，“很快，各种生命科学机构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出现在各个城市，提供各式各样的编辑服务。基因如同人类手中的玩具，想要某种能力，只要付得起钱，那就可以编辑它。”
晏随皱了皱眉头，人类这种任性的行为无异于幼童抛洒着火种，殊不知身边寂静的黑暗中潜藏着巨大的火药桶。
“然后呢？”她平静地问着，答案其实在她心中呼之欲出。
“然后，污染纪元到来了。”红幽灵的声音轻如叹息，“基因编辑滥用的后果在几十年之后彻底显现了出来，人类基因池遭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污染，许多看似无害的基因在潜伏数代之后开始突变。”
“进化或者畸变，变成了随时可能发生的未知之数。”
“人类自己，变成了污染源。”
至此，灾难仍未落幕，一切的天灾和**共同把文明推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
晏随沉默许久，却只能无奈的苦笑，更高的科技水平，并不会带来更高的道德水平——她深信这点，眼前的世界也证明了这一点。
人类从来渺小，但又格外贪婪，根本不会考虑滥用这种近似神明的能力，最终将会付出什么代价。
她心里蓦然涌起一丝无力感，但转而她又释然地笑笑。
“你笑什么？”红幽灵问。
“没什么，我只是笑自己也不过是个普通人，有空感叹人类命运，还不如先顾好自己。”晏随道。
“呵，你要真这么想就好了，”红幽灵揶揄道，“可惜你那该死的同理心，强得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她寄生在晏随的脑子里，晏随经历的一切她都一同经历了，真要是个只顾自己的人，又怎么会去管废墟山那摊子吃力不讨好的事。
“没办法，总不能大家都在泥潭里，我也非得跳进去打滚吧。”晏随无奈道。
两人正闲聊时，一条消息进入手环，晏随低头，是洛南。
【小晏，首次任务感觉如何？进展顺利么？】
这家伙该说不说，还是挺会做人的。
晏随弯了弯唇角，给他恢复了一条讯息。
【进展顺利。】
回完讯息，她正要关上手环，忽然又想到了什么。
刚才西赛尔说过，出发之前猎人社区里没有任何关于异常状况的讨论帖，那现在呢？
她迅速登入猎人社区，进入实时讨论区。
在首页上迅速的扫了一遍，果然不出她所料，已经有相关的讨论帖出现了。
【任务区域异常突变，有相同情况的进】
差不多标题的帖子好有几个，但这个是点击量和讨论量最高的，一直飘在首页最上方。
晏随点进帖子，首楼是发帖者写的，看得出来发帖者的心情很慌乱，语序有些凌乱，甚至夹杂着一些错字。
“我们是在翡翠森林附近执行任务的猎人小队，隶属于美食家协会。森林南部靠近蓝湖城方向的玫瑰深渊出现突变迹象，我们损失了两名队员，想知道其他地区是否也有突变迹象。”
首楼虽然字不多，但配上了一个视频，晏随立即点开，拍摄者应该是极度紧张的情况下拍下来的，镜头晃得人头晕，但那只队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却还是能看得一清二楚。
视频一开始，镜头里是一大片殷红如血的玫瑰，有几个穿着作战服的人行走在花丛中。
“这是吞噬玫瑰，这些猎人也太乱来了。”红幽灵突然插了一句。
“这些花很危险？”晏随问。
“粘上即死。”
晏随见打头的人举着火|焰喷|射器开路，前方的花丛被高温火焰烧得焦糊枯萎，而后面的人则小心翼翼的跟着，踩着这些枯萎的花枝向前走，尽量不去碰到身边的任何一条花枝。
一开始走得很顺利，镜头晃动的幅度也不大。
十几秒后，视频里的花丛突然一阵不寻常的颤动，镜头紧跟着也晃得更加剧烈。
但即使是这样，晏随也还是能从摇晃的画面中看见，那些被踩倒的花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扎进土里，然后生出新芽，接着迅速长出了带着尖刺的花藤。
行走在花田中的几个人显然没有想到花枝生长的速度会突然变得这么快，他们手忙脚乱的拔出腿上的战|术军|刀，拼命地挥舞削砍。
然而身处茂密的花丛深处，想跑也跑不快，只能靠着火焰枪强行开路。几人一时乱了方寸，落在最后面那个大概是在挥砍的过程中撞上了花藤，瞬间就被缠住手臂拖倒在地。
紧接着，数不清的花枝从四面八方伸过来，缠住了他的手脚。
他拼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但也为时已晚。
一朵朵艳丽的花骨朵从他的血管里，毛孔里，五官里争先恐后地开了出来。
密密匝匝连成一片，诡异而美丽。
花朵蔓延的很快，他张开嘴，还来不及发出痛苦的喊叫，舌头和声带就长满了细密的花苞，他的下半身像被融化了一般，再也挪不动半分。
镜头最后定格在那人伸手求救的正脸上，面目早已被花朵挤得看不见一点皮肤，那只向前伸出的手没几秒钟也被盛放的花朵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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