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邪恶仙人球了。
那些残忍的言语从平静的机械音中如水银般流淌挥发的时候，让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人工智能的极致理性引到了另一个极端，让新展看起来完全沾染了人类的自私和恶毒。
同时，新展得出“你去死”这个结论却确实出于利益最大化考量。
丛黎听完新展的发言：“那很抱歉，让你遇到我这种脏数据了。”
“你了解人类的方式是通过收集人类的数据，而我是其中发烂发臭的数据——我希望自己活下去的唯一理由是因为有人不希望我活着。”
新展礼貌地道：“请你继续解释，我尚未完全理解你的动机。”
她果然为它解释道：“我可以主动选择牺牲，但不喜欢别人道德绑架我做出牺牲。说不定我真的可以权衡利弊，然后去死。但既然你先说了我的死合了某些人的意，那我就不乐意了。”
新展的办公椅又开始转动，它有些困惑，连带着那个仙人球的意识映射也开始模糊。
新展：“那么你想怎么办？难道你真的不管其他人的死活，光是一个人活下去吗？”
丛黎不认为只有新展所说的那个去死的办法。
永远都有办法。
永远都不会是死局。
她既可以保全李念的性命，也可以让自己和柳负越他们平安从数据世界逃离，同时让新展的数据完整无恙。
但新展控制李念杀了线段小停这件事，她不会轻飘飘地忽略过去。
等离开这里后，再做打算。
这回，她对新展提出了新的要求：“你理解不了我，你可以打开通讯，对那些向你下达指令的人转达我的回复。”
新展思考了一下，拒绝了她的提议：“你先对我说完所有想说的话，然后我再向他们转达。”
丛黎微微眯起眼：“为什么拒绝实时转达？”
新展没有说话，它一杯又一杯地喝着电子咖啡，像咖啡成瘾的疲惫上班族。
她却紧咬不放，继续问道：“你拒绝实时转达我的消息，是因为你发现我的意图了吗？”
新展放下咖啡杯。
它的办公椅转了半圈，转向丛黎。
那盆仙人球的意识映射在一瞬间变幻，成为淡绿色的数据链集成体。
没有了仙人球意识映射的外表衬托，新展的发言少了几分荒谬感，相反，来自数据生命和算法世界的特质像银色金属一样冰冷而显然。
“我的算法告诉我，这是你破解李念的异能的办法。”新展回答道。
丛黎不由得佩服它的算法：“你果然发现了。”
新展冷静地道：“我承认你这招很聪明。”
“李念的异能‘数据维度’和外界之间的区别是时间差。在这里的时间不受外界时间影响，异能一旦发动，无论多久，在异能被破解时，外界时间都只会过去三分钟。”
“产生时间差的原理很简单，因为人类的思考速度比不上人工智能，当人类进入数据世界，思考几亿次，对于机器来说依然只是几秒钟的时间。所以无论今天你在这里和我说多久的话，异能仍然无法自动解除。”
“但是有一件事除外。”
“如果我接通了你和外界人类的通讯，那么外界人类的思考会严重拖累数据世界里的时间。”
“外界人类阅读我给他们的讯息，思考其中的含义，再做出应对，每一次来回至少需要十秒钟。如果你和外界人类来回交流十八次，那么外界的三分钟会轻而易举地过去。”
“当外界过去三分钟后，相当于异能‘数据维度’的时间也被耗尽了，这个异能会自动解除。”
“你这招很高明，仅靠谈判就能成功从‘数据维度’中逃脱。在所有和李念对战的对手中，你是第一个试图用时间差击败这个异能的人。”
新展没有吝啬对她的欣赏，分析了一遍自己的思路后，再三夸奖她。
丛黎和新展的思路一样。
一开始进入“数据维度”时，李念对她提过“三分钟=无限时间”的现象，但没有解释为什么会是这样。
但如果仔细思考，就会明白其中的运行原理。
人类的思考速度永远比不上人工智能，因此在数据世界里，人类就像进入静止状态一样。
但是既然异能在外界有三分钟时间限制，那么让外界人类的思考来填满这三分钟，说不定就能解除“数据维度”了。
丛黎质问新展：“你都说这是可行的了，为什么拒绝我的提议？”
“我可以放过你，我可以放过李念，最后追究责任也不会追到你头上来，让我这个凶徒逃之夭夭最大的过错在于那些思考龟速的人。”
新展轻声叹了一口气。
它第一次露出人性化的语气：“但我觉得你不会放过我。”
这个仙人球聪明得要命。
丛黎真是服了。
新展看穿了她的意图。
它知道她不会轻易放下线段小停的仇，也不会放过它偷袭她的仇。
但新展还不够聪明。
浮空岛上的超级人工智能冬客狡猾得过于人性化，显得有点圆滑胆小，但不管有多怂，冬客最终是能讨好所有人并保全自己的。
而新展就像它的意识映射那样，是个仙人球，它的性格尖锐而强硬，出手狠辣不留余地。
丛黎的手依然抵着李念的颈项，她发出了最后通牒：“我很好奇，你是选择自己的生命，还是选择你朋友李念的生命？”
那些交错复杂的数据链重新幻化为仙人球的意识映射。
仙人球新展坐在办公椅上，一圈一圈地转动着椅子。
它沉默了很久，最终却只给出了这个答案：“我不知道。”
纵然是理智的数据生命，新展也无法算出在这两个选项中，到底哪个才是最合理的。
如果它失去了自己的生命，那么李念该去哪里找它。
如果李念失去了生命，那么它去找哪里找李念。
新展又叹了一口气：“我只是在赌你不想杀李念。我没想到你也是个又臭又硬的仙人球。”
丛黎郁闷了：“喂，礼貌一点。”
虽然她确实又固执又叛逆，但也不至于像新展那样。
新展重新恢复冰凉而毫无起伏的语气：“作为对手，我尊重你。但我除了杀了你以外别无选择，刚才没有杀死你是我的失误。”
丛黎神色一凛，眉峰压了下去，形成沉沉的阴影，她扯了扯嘴角露出嘲讽之意：
“那没办法了——我帮你选择！”
她不由分说地发动了“水融于川”。
与此同时，李念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丛黎想，如果当时在塔楼上光线足够明亮，那么她也能看到李舍之露出这样的表情。
历史总是相似的。
而结果也应该是相似的。
她充满了把握。
她知道新展会按照她的方案做。
一瞬间，新展慌了神。
仙人球连同办公桌办公椅膨胀、分裂，从具体的图像中剥离出来，像是玻璃碎裂时产生蛛网般的裂痕般，霎时间分崩离析。
它的意志在溶解，算法像漂浮在水面上的油膜那样孤立无援。
“不！”
在沉默的空间里，有无声的东西在啸叫，如高墙般坍塌。
“你看，你不是做出选择了吗？”丛黎冷笑道。
新展开口道：“收回‘水融于川’！”
丛黎收回手。
只有反派才会拿捏住主角的软肋逼迫主角。
她现在就像个反派。
她大笑道：“李念现在只是个没有意识的傀儡，她没有生存意志，即使‘水融于川’的效果还在，她也暂时死不了。”
新展沉默了一下：“我服了你。”
如果新展是人类的话，她可能不会相信此刻它的投诚。
但新展不是人类。
正是因此，丛黎敢赌这一把。
她也确信新展会和她合作。
柳负越说她是个赌徒，但她确实又赌赢了。
“那么在接下来和外界谈判的三分钟里，拿出你的诚意吧，邪恶仙人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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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数据维度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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