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氏最高大厦是硫磺市的一粒红宝石。
硫磺市以周边的活火山得名，为了纪念历史上曾经出现的巨大火山爆发，最高大厦会在满月的夜晚将整座高楼玻璃幕墙上的灯光都燃烧起来。
刺向天空的楼尖附近便是浮空岛，灯火通明的土地上金红的光点穿梭闪烁着，如同被火海包围。
纪氏公司员工正在筹备次日晚上的满月火山灯光秀，闲暇之余，其中一名员工问起了八卦，才刚说了一个词，另一位员工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了。
库金利区幕僚长纪学默从水下城回来后便遭遇意外不幸身亡。
这位从不公开在媒体上露脸的神秘幕僚就连死亡都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媒体报道，除了寥寥数位知情者以外便无人知晓。
纪氏对纪学默的处理也相当微妙，压下了所有消息，在家族内部简单举行了葬礼。
当然，任何事都无法密不透风。
这些风声如同渗漏的雨水一样滴落在人们耳中。
“……”
丛黎是在飞船机场听到这个消息的。
她摆脱那五人组的纠缠后，带着柳负越离开最高大厦。
她在附近的飞船机场等待机会。
天色将晚，从浮空岛离开的那一班飞船很快就会到达飞船机场，她便可以在下飞船的乘客中寻找纪学默。
飞船机场两位值班的保安互相轻声交谈着：“……估计是被自家人害死的。这种大家族里面的弯弯绕绕还不多吗？去那么危险的水下城都没事，回来居然遭遇意外了，说出去谁相信？”
“我是听说出事的时候他那个保镖不在身边，被临时调走了。”
“……所以肯定是谋杀，故意把保镖调走，然后把他搞掉。”
保安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储存空间内，丛黎注意听着外界的交谈。
她看了一眼从噩梦中醒过来的柳负越：“你还好吗？”
柳负越慢慢挪动身体到她旁边，带着乞求的神色：“我可以……抱……”
语句卡壳了。
因为她的手臂已经揽住了他的肩膀，用脑袋轻轻撞了撞他的脑袋。
来自她的体温和动作温暖而有力，让他的头脑一下子有点没转过弯来，他怔住了。
不是傀儡，而是她的身体，是她自己。
“没事，是梦。”她说。
柳负越浑身开始后知后觉地发烫，他能感觉到她的手按到了他的头发，隔着衣服布料触碰着他的皮肤。
他的身体变得有些僵硬，动作迟钝，手足无措。
直到她放开了手，他才想起来：这是拥抱。
丛黎因为柳负越分神了一会儿，重新把注意力聚焦到外界的交谈上。
那两个飞船机场的保安仍然在聊八卦：“我倒觉得不是纪家做的，毕竟那位是他们家唯一在政界高层的，纪家还得仰仗他呢。”
“那会是谁？和纪家作对的势力吗？既然这样，纪家为什么一声不吭，任由别人欺负？”
“你不懂，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宣扬出去的话，只会让敌人得逞。而且那位的情报在外面本来就少，纪家肯定是要隐瞒到底的。”
“歪理！”
“……什么歪理，你自己不懂激动个什么？”
……
两位保安的八卦谈话越来越激烈，直到其中一位出声：“小声点，你以为这是我们可以谈论的事吗？”
另一位这才偃旗息鼓，不再争辩谋杀幕僚长的到底是哪股势力。
他们说纪学默死了。
丛黎想起那个名叫莱斯的帽子男提醒她的：［纪学默死了。］
她还是不敢相信：“……不可能，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
但如果是真的呢？
在扭蛋机战局中，她不在场的情况下，独自作战的燕尾不见得能赢过那两位异能者。
纪学默已经不是之前拥有记忆和顶级情报的纪学默了，他的记忆是空白的，对于他所掺和进去的势力他几乎一无所知。
他没有异能，对上异能者对手基本上必死无疑。
况且，这次有那位BOSS在搅局。BOSS知道纪学默和她之间的关系，一定不会放过纪。
……
重重的顾虑和疑云在她心里积聚起来。
“飞船已到达地面。”
飞船机场内部，提示音回荡在候机室和大厅内。
流线型的椭圆飞船在机场上平缓降落。
乘客陆续从飞船中离开。
丛黎找了许久，没找到纪学默的影子。
那些乘客都穿着相似的风格老派的衣服，像黑压压的沥青一样缓慢地流动着。
忽然，菱形耳坠反射出的光芒从她眼前一闪而过。
是希琼。
他正朝这边走来，披了一件黑色大衣，银白色的短发上压着帽子，将惹眼的发色遮盖起来，暗色系的衣服让他看起来和那些乘客别无两样。
他的目光在附近缓慢移动着，看样子似乎在找什么人。
丛黎隐藏在消防栓背后，左右看看并没有什么人。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希琼越走越近，直往这边的死角走过来。他抬起手，食指抵在帽檐上，微微抬了抬帽子，让自己的视野更为广阔一些，他的目光扫过这一带的空间。
她的心悬了起来。
希琼在找的人，恐怕就是她。
他说过他记录了她的气息，在一定范围内他能感觉到她的存在。
而现在他找到了她的气味，越来越近，越来越浓烈。
也正是因为如此，希琼现在才会径直走到这个角落来，寻找可能存在的她。
他找她做什么？
不管他找她做什么，但被他找到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她的方位会暴露，引来下一轮敌人。
然而她在浮空岛的行动确实需要一个同伴的接洽，如果从上次的合作来看，他是一个值得信任的伙伴。
丛黎思考了片刻，决定冒险一把。
她叮嘱柳负越道：“我会接触那个朝我们走过来的男人，我发现情况不对劲给你打手势的时候你可以发动意识冻结，我们一起逃。”
柳负越：“我知道了。”
丛黎在储存空间里找了纸和笔，写了一张小纸条，用高维移物把小纸条偷偷塞到了希琼的衣服口袋里。
为了提醒他，她远程拉拽了一下他的袖子和口袋。
希琼感觉到了他的袖口被拽了一下，他停下脚步。
他很确定她就在附近，那么这个小动作会是她的信号吗？
他顺着被拽了一下的口袋摸进去，手指在口袋里触碰到了一张多出来的小纸条。
他滞了一下。
希琼摸出小纸条，快速看了一眼：【不怕死就来——你知道是谁】
自己都未察觉的，他的嘴角微微一牵，将向来不苟言笑的冷厉神色打碎了片刻。
片刻后，另一张小纸条出现在他的口袋里，上面没有字，只有一张略显简陋的简笔画地图，上面指示的地点是飞船机场旁边绿地里的一棵树。
希琼转头离开这个角落，走出飞船机场，按照指示去了那棵树下。
在浮空岛的阴影下，这一带光照不怎么充分，绿地公园里的树木都有些矮小，因此市政府提高了树种覆盖密度，利用密度掩盖发育不良的状况。
密密栽植的树荫下。
她在等他，脊背倚着树干，懒懒散散地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已经等了有一阵子了。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的模样，上次她全程戴着面具。
他没有继续往前走，而是在原地注视着她，多看了几眼。
片刻后，他才走近：“我该叫你什么？影子？”
看来冬客取的绰号依然实用。
丛黎道：“你可以那么称呼，我都随意。刚才你为什么找我？”
希琼停顿了一下，他以一向的冷漠语气，既无敌意也无友善地回答道：“我向来依靠本能行动，如果你要问我的话，原因就是感觉到了你的气味，想找到你，仅此而已。”
果然是直觉和嗅觉灵敏的野狗队长，毫无动机随心所欲。
对于这样的人，最好的办法是坦诚。
丛黎开门见山地道：“你没有动机，但我找你是因为纪学默。我听说他出事了。”
希琼脸上的神色凝重下来，他久久没有说话。
她看希琼的表情便能猜到他的答案了，但她仍然等待他的回答。
好一会儿，希琼才低声道：“他死了。”
……
希琼和丛黎达成了协定，他会在次日带她去浮空岛，亲眼看看那段监控中的影像。
次日。
在飞船起飞前，丛黎悄悄登上飞船。她在飞船的舱内找到了希琼，在他口袋里又塞了一张小纸条：【我在了。】
依靠这种交流方式，她顺利跟着希琼来到监控室。
希琼向值班人员说明他好像有点关于幕僚长案件的凶手线索，希望能重新看一遍监控。
“请注意及时用文字记录下线索，因为在你离开监控室前，我会将你关于那段监控的记忆删除，以免监控影像外传。”值班人员公事公办地道。
丛黎算是开眼界了：原来浮空岛的监控查看还有这种流程，允许看监控但是不允许记下来。
值班人员是“记忆删除”异能者，这让丛黎又想起她获得的“记忆分存”。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相似和区别吗？
开始播放监控画面时，值班人员也暂时回避。
第一个监控画面内，纪学默从自己的办公室里拖着身体狼狈不堪地走出来，他的手捂着胸口，白衬衫上是殷红的血痕。
第二个监控画面内，纪学默在廊道上走的时候脊背上又多出几道纵深的刀口来，一个隐形的凶手正紧追不舍。
第三个监控画面内，机器人安保员试图靠近纪学默时，他身上却又凭空多出一个定时炸弹来，隐形的凶手在他身上绑定了这个炸弹。
这时，监控画面一黑。
第四个监控画面中，纪学默已经昏迷了，他身处于观景台，悬挑出浮空岛本体的玻璃基台上，从他身上洇染出的鲜血在玻璃台上流淌开。
然后，他被一只隐形的手推了下去。
整个人从观景台坠落，向无边无际的高空中往下沉没。
像坠入深海一样。
这个从海底的垃圾城爬上来的男人，最终又从浮空岛落下，重新坠入深渊。
在半空中，炸弹爆炸了。
像是落入水中时荡起的水花一样，爆炸产生的浓烟和火光也嘭然炸开。
人工智能整理的事情始末，监控录下的影像结束。
丛黎亲眼看见这些画面时，她有些生理性地不适。
纪学默失血太多了，就算不死也流了太多血，那些颜色刺目的血液让她头晕目眩。
难道真的……
他真的死了吗？
……
这天晚上是满月。
纪氏最高大厦的满月火山灯光秀如期举行。
整座大楼玻璃幕墙上的灯管爆发出金红的光线，如同烈火熊熊。
迸溅的火光凭借最高大厦的超越高度几乎笼罩了整个城市，仿佛所有的建筑物都在震荡、摇撼，在人们的脸上倒映着滚烫的光线。
观看灯光秀的人群在欢呼尖叫。
最高大厦顶层。
黑西装白衬衫的青年站在走廊上，领带随着微风飘动，整个人像墨水一样栖息在昏暗的顶层。
他乌黑的眼中映着金红色，街道如河川般蜿蜒，河边灯火通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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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最高大厦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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