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晚上零点。
塔楼顶楼的零点钟声音像拔丝糖，牵长又断裂，在空气里流淌。
在丛黎和李舍之的较量约定中，两人已经打成了平手，三局两胜只剩下最后的一局。
【李舍之】：轮到你了。
丛黎叹气：“知道了。”
说实话，面对李舍之那种近乎逆天的异能，不嫉妒是不可能的。随便一出手就有各种不同的异能，且不受等级和能力限制，就算拿出去显摆都格外酷炫。
她的“高维空间”实用性虽然强，但受限制也很大，攻击出招也比较单一。
这次她使用了上次渡鸦使用的“门”。
十二扇门悬浮在空中，它们围绕着李舍之，门开的瞬间，从门后无尽的黑暗中飞出高维之刃！
在这十二扇门中只有一把“刃”是真的，其余都是高维显形塑造成的幻像。
她知道这些技能李舍之都了解。
十年前他和渡鸦对战的时候应该就见识过了。
相当于，她手上的筹码只有法则置换。
释放出“门”后，周围的场景再次转变，万花筒三棱柱镜体缓缓转动起来，影像不断重叠，让“门”和门中的刃再度增加数目。
一瞬间，门的数量达到了九十六扇之多。
这些门和门的幻像包围着李舍之，随着万花筒的转动而不断升降，组成千变万化的“刃”的攻击阵。
丛黎把万花筒的法则置换到了战斗现场，让幻像的“刃”和真实的“刃”之间的界限进一步模糊。
真实的“刃”的方向也在万花筒里变动！
如果在真实的战斗中，她还可以在这些幻像中增加其他的攻击，但他们约定每一回合只能有一次攻击出招。
囿于规则，她的布局只能到此为止，等待李舍之破招。
李舍之抬手抓住了身上的其中一根锁链，握在掌心里。
万花筒和九十六扇门在他四围环绕，疾速飞来的“刃”划破空气，带出的光影在他身上影影绰绰的。
锁链的声音杂碎而清脆，接连不断的碰撞如同潮水撞击石头。
本就错杂的锁链仿佛藤蔓一样缠绕住他的身体，疯狂生长，几乎让他整个人消失在锁链中。
一个他自己制作的锁链牢笼！
被困在当中的人神色平静地阖上眼睛，像是丝毫感觉不到令人窒息的锁链之蛇。
【李舍之】：这是“束缚窒息”，本应该是攻击技，但我用在了我自己身上，当作防御技。
万花筒形成的九十六扇门和门中之刃击在他身上，如同万箭穿心！
锁链囚笼丝毫不动，没有任何损伤。
【李舍之】：共生产生的实体锁链牢固无比，既无法冲破又无法攻破。
他以他的弱点作为他的优势，利用了共生锁链的不可突破性，将攻击技转化为防御技。
破招！
“你可以让‘束缚窒息’停下了，别把自己弄死了。”丛黎收回万花筒法则。
【李舍之】：你的思考很敏捷，对异能的掌握令人吃惊。
丛黎郁闷：“都说了不要用那种欣慰的语气对我说话。”
【李舍之】：抱歉，我不知道应该和你说什么话题。
“不要说话，就专心打架不好吗？”
【李舍之】：想说点什么。
“……你真是油盐不进。”
他的皮肤苍白，被锁链缠绕的身体修长却布满伤痕，瞳色偏淡，神色里常带着一丝绝望的悲悯，此刻却在微笑，很淡很轻的微笑。
【李舍之】：你感到累吗？可以中场休息。
“随便你了。”
【李舍之】：之前我一直都没用意识连接和你说话，多数是通过亚尔弗对你说的。
如果说柳负越是生机勃勃会骂人的恶鬼，那么李舍之就是飘荡流离的阴鬼。
他整个人的状态是散的，风一吹就会化为无数碎片，而碎片又会化为细微的尘埃，上升着消散。
“我讨厌你的存在。”她说。
【李舍之】：我知道你讨厌我。
“现在就更讨厌了，不光是讨厌，而且我还嫉妒得要死。”
复制和共生结合在一起，太可怕了。
他把自己的意识分出去，附着在不同的异能者身上，由此，他能复制他们所有的异能。
光是他的技能数量就远远超过普通异能者。
丛黎在结界内坐下来休息，低头摆弄着什么，却没有看他，眼不见为净。
之前打赢的次数太多了，让她有点发飘。尤其是在越级挑战渡鸦的时候，她有一种什么都不畏惧的膨胀自信心。
这次的交手，她自己也知道是为了试试李舍之的能力，尽管如此，她还是对“复制”和“共生”结合在一起的恐怖又广泛的力量感到恐惧。
【李舍之】：你才接触异能一个月，你会继续成长的，你会比我强很多。
“……你又来了。”她说。
“我知道这次是陪练，我输了是你死，我赢了是你被取走记忆，怎么算我都不会吃亏，但我就是不甘心。”
她的胜负欲太强了。
根据他们约定的内容，如果她赢了回合制，她就用“记忆分存”取走他的记忆。
事实上，她根本没有那么强烈的愿望希望李舍之活下来，李舍之是死是活和她无关。
可她想赢。
她和李舍之做这个回合制约定的动机，就是为了守护自己的底线——
她的目标是和李舍之做一个了结，但绝不是踏破她的底线擅自夺去他的性命，她不想也不会变成那种杀人不眨眼的人。
“如果我是你，绝不会想要这样的结局。”
李舍之安静地听着她碎碎念。
丛黎在考量，她撇开自己的胜负欲，开始纠结于这个选择本身。
李舍之的生，李舍之的死，本来与她无关。
但能杀了他的只有她，选择权就被交在了她手里。
她不喜欢选择，于是把选择权给了“比赛”，让胜负来决定。可参加比赛的到底还是她自己，最终还是她自己选择。
像有一杆天平，无论在哪一边加上筹码，对她来说都是没有损失的，在这种情况下，她会把筹码放在哪一边？
不……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权仍然在李舍之。
他如果选择生，就会用尽全力让她无法破招，他如果选择死，就会放水让她破招。
丛黎豁然开朗，停止了对于选择的纠结。
她站起身来：“出招，来。”
李舍之脸上淡然的笑意逐渐消失，他认真起来，凝神注视着他面前的对手。
一个黑色的圆环出现在丛黎身周。
【李舍之】：我暂时不做任何提示。
解说忽然罢工。
丛黎看向他。
她意识到他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他选择死。
正在思考间，第二个圆环又出现了，紧接着是第三个，圆环出现的速度越来越快，将她套在其中。
她思考着应该怎么破招，黑色圆环的数量已经达到了近一百个，重重叠叠地围绕着她。
【李舍之】：这是“思想之环”，你思考得越多，束缚越多。
【李舍之】：如果是你的话，只有代表**和本能的高维风暴可以破解。但只要你还有理智，它就不会消失。
【李舍之】：你会怎么选择？
他面临的选择是“生与死”。
而他把“理智与情感”的选择放在了她面前。
丛黎见过近乎完全态的高维风暴，那是渡鸦向她发起的最后一击。
渡鸦发起最后一击时，决定放弃所有理智，让本能和**完全占据她的心神，那次的高维风暴力量恐怖得她至今仍然不敢回想。
那时她位于年轮棋盘上的第七环，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但渡鸦的高维风暴对她来说仍然是碾压式的存在。
而渡鸦选择完全态的高维风暴，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意识琥珀解除后，柳负越用“割离”将两股意识中较弱的那股割离出去。
——较弱的意识力量反而属于渡鸦。
渡鸦的意识力量软弱，是因为高维风暴侵蚀了她的理智，作茧自缚。
从那次以后，丛黎就开始害怕使用“高维风暴”。
她不能失去思考能力。
就算她一败涂地颜面尽失，她也不能失去理智。
就像她守护着她的底线一样，她也会维持她的理智。
此刻，当丛黎听到李舍之对“思想之环”的解说，她仍然思考着，不知悔改地思考着。
除了使用高维风暴，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可以破解思想之环。
如果她不用自己的异能，反而利用柳负越的意识傀儡呢？利用傀儡和身体之间的转换，跳转到储存空间会怎么样？
她正思考着，李舍之撤走了“思想之环”，数不清的黑色圆环逐渐从她身边淡去。
他一步步朝她走过来，每一步都牵动着锁链的互相撞击所发出的沉重声音。
【李舍之】：杀死我吧，比试没有意义，如果你继续思考下去只会让你自己受伤。
他走到了她面前。
丛黎对他这种破坏规则的行为表示鄙夷。
“看来我拦不住你。”
她第一次发动“水融于川”，伸出手抵在他的心口。
“没有生存意志的话，‘水融于川’短时间内杀不了你，只会让你无比痛苦。”
“你还是多想想让你感到高兴的事情吧，多一点求生欲会好一点。”
由于李舍之没有直接接触到液体矿“水融于川”，即使他的意念中全是求死的**，他也不会继承提炼生命水的能力，但在没有求生**的情况下，他不会死，只会感到无限痛苦。
“水融于川”最残酷的一点在于，在他想死的时候不会让他死，在他想活的时候不会让他活。
【李舍之】：感到高兴的事……
他微微皱起了眉。
并不是因为想不到高兴的事，而是因为“水融于川”在他身体内牵扯起了痛苦。
不是痛觉上带来的苦难，而是窒息般的难受，混杂着不安焦虑和绝望，搅动着他的心脏，如同捣臼一样闷重地一下又一下。
霎时之间，他几乎站立不住，锁链哗啦地倾倒，他的身体重心低了下去。
结界消失。
他坐在地上，身体往更低处俯伏下去。
她蹲下身：“多点求生意志吧，不然我真的杀不了你。”
“你不死我也无法离开，如果我不收回‘水融于川’，我也会被困在这里，拜托你想点活下去的理由。”
棘手得要命。
她以为他至少会有一点求生欲，只要有一点点，“水融于川”就会慢慢夺走他的性命，她就能离开这里了。
但他真的是一点都没有。
她探出手抓住了他的手，她第一次触碰到他，是冰冷的，像死人一样冰冷。
李舍之从头到尾都很安静，即使感官被“水融于川”碾碎，他依然没发出任何声音，也没有更大的动作，甚至没有回握住她。
时间在缓慢地往前流动。
丛黎还在熟悉“水融于川”，透过发动的“水融于川”，她能隐约看到李舍之身上另一个存在。
她看到灰色的气流缠绕在他身体上，那是和他共生的彗兽孢子囊。
他的“共生”监视着其他人，而彗兽的“共生”则监视着他。
原来这才是他感到绝望的源头。
既然如此……
丛黎突然想到：既然彗兽的“共生”监视着他，那么当他想用“水融于川”杀死自己时，彗兽也知道自己命悬一线。
因此，和他共生的彗兽极有可能会在他的意识中暗示他“去死”。
因为只有他一心求死，“水融于川”才不会发挥作用，共生的彗兽才能活下去。
“李舍之，它在暗示你去死，你要认清楚，什么是你自己的意愿，什么是它的意愿。”她提醒他。
见他仍然没有反应，她换了一个策略。
“水融于川不会发挥作用，时间一长我只能被迫收回能力，不仅如此，我自己会受到损伤，说不定会死，然后下一次高维降临会因为你的执拗提前到来。”她以自己的安危威胁道。
【李舍之】：抱歉。
他用手肘撑着身体，慢慢从地上支起身子来，锁链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断打碎黑暗。
【李舍之】：我想活下去，我会活下去。
【李舍之】：我想看看未来，看看我们的……
在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水融于川”开始发挥作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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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封印之塔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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