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渊书院不愧为上京城最负盛名的的书院。青砖黛瓦的院落整齐相合，朱漆大门上悬着苍劲的匾额。院内草木葱茏，几株古柏枝干遒劲，绿荫如盖。看起来很是能熏陶文人学子。
只可惜她陆清竹是条咸鱼，受到再多书卷气的熏陶，最多也就是从原味咸鱼变成烟熏咸鱼。哦，还有她对面这只招摇的白孔雀，这时也蔫儿了。
这小白来的还挺快，竟然没迟到。李彦言有气无力的给她打了个招呼。
“喂，小白。为什么你每次出现的地方都那么多人？”陆清竹指了指他身后吵吵嚷嚷的聚在一起的文渊学子。
“什么，我这次出来可没带什么人。”李彦言拉着她往人群角落里站，“他们都是来看许大将军的儿子，许小将军年纪轻轻就随父征战沙场，有勇有谋，在士族里很有名望，被称为小战神。最主要的是……
刚才还闹哄哄的人群像海浪一样，发出连片的低呼声。一辆低调奢华有内涵的马车缓缓在朱漆大门外停下，从车里下来一名黑衣男子。
是在赌场里的那个男人!陆清竹震惊，直从那时惊鸿一瞥之后，她就念念不忘。本以为再也见不到了，没想到赌场男神竟然是……
她胡思乱想着，人群却陡然爆发出一阵高呼。只见那马车上又走下一位公子，面若冠玉，目若朗星，身着蓝衣长袍，顾盼间自有风华，行走时衣袂翩跹，宛如谪仙临世。
李彦言痛心疾首的捶树：“主要是长的帅啊。”
陆清竹眼睁睁的看着那黑衣男子自然的缀在蓝衣公子身后不近不远的跟着，朝他们走来。
或许是她的眼神太过惊诧，那蓝衣公子竟停下问她怎么了。
直到他们走远了，她脑子里还萦绕着蓝衣公子的回答。“他是我府里的孩子，来伴读。”
赌场男神竟是战神……的伴、读。一声声伴读余音绕梁。陆清竹捶树，怎么会有人征战沙场多年归来皮肤白皙，一身儒雅公子气息。这合理吗？
远处学官看到这两位正对着学院的百年古树重拳出击，吓得眼皮一跳。连忙把他俩拉开赶去听夫子讲课。
“这许望舒命好的简直令人神共愤。”李彦言垂头丧气。许望舒！怪不得，怪不得。陆清竹忽然明白了，这很合理了。
“我高考前看过一本书，叫《战神·我在大陆称霸》。这本书的主角就叫许望舒，和这个许望舒一模一样都喜穿蓝衣，被成为小战神。小白，我们这是穿书了。”陆清竹虚弱道：“但是我只看了一章就弃了。”
“高考前还看小说？”陆清竹说你不懂，这属于考前放松，有利于缓解紧张情绪。李彦言又问：“那你考的怎么样？”陆清竹：……
等到这两位落座时，书院已经重归安静。许望舒因为从小在军营长大读书晚，所以虽然年龄大些，可还是和她们一同上课。
陆清竹不自觉的看向窗边的战神……伴读。她渐渐出神的想即使读完了那本书又如何，现实并一定会按照书里写的发生。更何况还有其他变数在，与其诚惶诚恐的把原著奉为金科玉律，倒不如写一本她陆清竹的自己的书。
许惊雾察觉到她的视线一直流连在自己身上，忍不住蹙眉，余光瞟去。
原来是在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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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去秋来，学院里的日子过的很快。如果不是小白这小子时常捣乱的话，学院生活能更平静些。
陆清竹双手插袖站在门口，狠狠打了个喷嚏。“终于舍得出来了，这秋风可是一天比一天凉。你再不出来，我都要怀疑是不是你睡屋里了。”陆清竹娴熟的挽起钱墨的手臂，把手里的暖炉塞给她，打着瞌睡朝马车走去。
“哎！等等我啊”李彦言着急忙慌跑出来。由于跑的太快，他身上华丽的珠串搅和在一起。他一脚踩在那长长的玉链子上，扑腾着朝前滚去，陆清竹笑得直不起腰。
李彦言终于在彻底倒下前抓着个什么东西，陆清竹只觉衣袖一紧，心中不妙。果然李彦言摔个狗吃屎，陆清竹也是倒头就睡。
陆清竹暴起追着李彦言满院子跑，这下轮到钱墨笑哈哈。
一阵秋风起，卷散两三黄叶，悠悠荡荡飘向钱墨手心。她想起和陆清竹的相熟正是在这棵老树底下。
书院分为天地玄黄四阶，陆清竹她们在地字院上课。那日夫子叫陆清竹起来回答问题，半晌听不到回复。放下书一看，这孩子正呼呼大睡，好不香甜。然后陆清竹喜提门口站座一位。
这是上午的最后一节课，正巧天字院下学。陆清竹常被夫子赶出来上课，天字院的许多师哥师姐都已认得她。
“清竹又出来吹风呀”师姐打趣道。陆清竹原先还会有些羞涩，现下早可以面色如常的回应师姐们的打趣。师姐们瞧她可爱，也总爱逗她。
今天真不怪她，教经史的周夫子是个古板较真的老头，教书时声音不高，说话也是平铺直叙像个念经的和尚，是个助眠利器。他的课许多学生都睡着了，不过偏偏逮着她，谁叫夫子的提问她总是答不上来。天知道今天上课她原本不困来着。
“清竹别傻站着了，我府里新请的南方来的厨子做的一手好菜，快去师姐府里尝尝啊？”
“师姐可小声点，这要是被夫子听见了，我就甭想再坐进去了。”陆清竹连忙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还不忘回头看看屋里的夫子有没有听见这大逆不道的话。师姐们笑作一团。
“这就是你们陆家三小姐。听说从前是个傻的，现下好了也不见得聪明。”从天字院走来
一行人，打头的是个高挑的大小姐，身后正是陆清明和陆清心二人。
“要是哪家小姐被罚出来站着不知要羞成什么样，陆小姐真是让人开了眼。”那小姐分明是说她却不拿正眼瞧她。“陆清竹！你还有脸站在这，不知羞。”陆清明个不高却叫嚷的厉害。
陆清竹：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陆清心紧紧皱起眉头：“陆清竹，快跟我回去别在这站着了。”陆清明就要过来扯她的胳膊。陆清竹连连后退，她说不能走可不是开玩笑。
就在陆清明快要拉着她的时候，一道浅紫色的身影出现，她出手迅速，一巴掌打开陆清明的狗掌，发出“啪-”的清脆声音。“她说不回去，听不懂人话吗？”
是钱墨。钱墨是整个地字院出了名的才女。天资卓越又勤奋努力，总是一身浅紫色长裙。她长相温婉，却总冷着面又不爱说话，只和李彦言相熟些。她怎么会出来。
“不知姑娘是哪家小姐？陆清竹是我妹妹，我管教自家妹妹不劳其他人费心。”陆清心总是不苟言笑的脸上隐约显出些怒气。
“书院山长赋我代她管理地字院。陆清竹是地字院的学生自是在我管瞎范围里。地字院还没下学，她不能走。”钱墨说。
“贱人！”陆清明甩袖，“不知廉耻！没有哪家小姐像你这般没规没矩，真是丢尽陆家人的脸面”
钱墨攥住他的胳膊，声音脆得像碎冰：“陆大少爷这话当真新鲜，对着个姑娘家抖您那点不值钱的兄长架子！合着您是把‘长兄如父’的规矩，学成了撒气显威风的本事？”
她抬眼扫过满堂惊愕的目光，嘴角勾出半分讥诮：“我瞧您对着亲妹妹吼得像市井泼皮，才是真把陆府脸面丢尽了！论‘不知廉耻’，您这般动粗倒比她更扎眼。怕不是觉得自个儿除了拿妹妹立威，再没别的能耐撑场面？”
陆清竹震惊，陆清竹跟团：“就是就是，胡搅蛮缠！哪有个少爷样子，没有哪家少爷像你这般没规没矩。”
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陆清明放下让她等着的狠话就脚下生风溜走了。
陆清竹：爽！！！
钱墨温婉的长相太有迷惑性。不想她平日不开口，一开口战斗力这么强。
“钱小姐骂的太爽了，这次可是帮了我大忙，不然还不知夫子会怎么罚我”陆清竹笑的像偷腥的狐狸。
门口听完了全过程的夫子：“……咳、咳、咳”，两个孩子吓得一抖。学堂里发出善意的哄笑声，李彦言笑的最大声。夫子斜了一眼陆清竹心虚的嘴脸，说：“都进来吧，把课听完。”
许望舒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惊雾，你不觉着陆小姐很有意思吗？”许惊雾抬头看了眼正往里走的陆清竹。一身青衣，白白翠翠，像根小萝卜。
“不觉得。”他低头道：“少爷您课试又没过，要留堂。”
许望舒：……坏了。
一熬到了下学，陆清竹又双叒瘫成了软泥：“我就说周夫子的课最催眠了，连钱大学神都不能免俗。”钱墨抿唇，脸上飞过可疑的红晕。李彦言折着纸飞机回嘴：“那能一样么，你哪有不睡的课。”李彦言挨了一个爆锤。
掌心的落叶又随风飘走了，离开时划过手心，带起些痒意。钱墨回过神。陆清竹终于追上李彦言，李彦言喜得爆锤。
“快走快走，一会儿赶不上吃饭了。”陆清竹催促着，几人上了马车，各自打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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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树梢，钱府早早点了灯。婢女正给她梳发，“小姐今日总走神似有心事，莫不是在书院与人生了不痛快？”
钱墨眉眼看着铜镜里面色红润的自己，轻声说：“在书院的日子比从前有趣的多，这样的日子好的像梦一样。”
“陆清竹”她低声呢喃，思绪又飘向远方。
往日下学陆清竹常常要磨蹭一会才走，今日走的格外快。钱墨今日没来上课，钱府的消息说是生病了，她准备去看看。
“我是去不成了，你替我慰问慰问”李彦言苦着个脸。今日他课业不过，被夫子留堂。陆清竹摆摆手，只留给他一个坚毅的背影。
钱墨看到陆清竹时是懵的，陆清竹也懵了。婢女领她去祠堂时她只是有些疑惑，现在看到这幅场景，她很快反应过来。
钱墨跪在祠堂，膝下连个蒲团都没有。她神情有些无措，还有些隐隐的难堪。她想说什么，欲言又止许久只化作一句：你怎么来了。
“我们家那对兄妹又在作妖，我被闹的心烦。”陆清竹走进祠堂把地宝拿来的软垫递给她，又给自己屁股下垫了一个，“我来你这避避风头。”
她像是没意识到什么不对，又像是有意打破有些压抑的氛围，天南海北胡扯了许多。钱墨一开始只是应声，不知不觉间就被她带着聊了很多。
“有座寺庙里小沙弥跟老和尚辩经。老和尚问他‘你说，这世间最硬的东西是啥？
小沙弥拍胸脯‘是石头！’ ，老和尚摇头‘不对，铁锤能砸开石头。’
小沙弥又说‘那就是铁锤！’ 老和尚还摇头‘火能烧化铁锤。’
小沙弥急了，挠着头喊‘那一定是火！’ 老和尚捻着胡子笑‘水可灭火。’”
她顿了顿，“结果那小沙弥突然一跺脚，指着老和尚的光头喊‘我知道了！是师父的头皮！您念经时被蚊子叮了那么多包，硬是没挠一下，比石头还硬！’ ”
钱墨终于笑出声来，笑着笑着眼底就带了泪意：“谢谢你，清竹。愿意陪我聊这么多。”
陆清竹轻拥住她：“咱们是朋友，朋友就是我愿意同你说许多许多，而你说什么我都愿意听。”
钱墨感受着陆清竹身上的温度，她不常与人接触的那么近，原来与人拥抱是这样温暖吗。
她将头轻轻放在陆清竹肩头：“我生母本是姨娘房里的丫鬟，但是却意外怀上了父亲的孩子，姨娘的气愤可想而知。她在世的时候日子虽过的艰难但也算互有慰藉。我天资聪颖，父亲很喜欢我，日子就一天天好起来。”
她嗅着陆清竹身上暖暖的皂香，和她母亲身上的很像。她继续说：“可她命不好，死的早。她死后，我就养在姨娘房里。”
后面的她不说，陆清竹也知道她过的不像这个身份能给她的那么光鲜亮丽。她轻拍钱墨的背，像安慰小孩一样安抚她。
陆清竹陪着她直到夕阳西下。
钱墨躺在床上一遍遍回忆，好想她陪我能更久一点，再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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