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并没有看到坐在地上的路熹茗和小兰馨,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拍着肚皮,肆意叫嚣着:“娘子,想好了没?要不要跟我?”
路熹茗拍了拍兰馨,示意她到里面的房间去,自己则是擦干脸上的泪痕,站了起来。
“你是谁?”她把手搭在剑柄上,冷声问,“来找谁?”
男子见到陌生的路熹茗,又将视线移到躺倒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兰馨母亲身上,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总算是收敛了些。
他把酒葫芦放在了桌上,问路熹茗:“她......怎么了?”
“我来的时候,她已经断了气。”路熹茗镇静地回答道,手依旧没从剑上挪下。
男子的眼睛“滴溜溜”来回转了一圈,又落在了那具尸体上。他快步走上前去,推开路熹茗,坐在了床边,伸出手去探了探兰馨母亲的鼻息。
路熹茗虽不柔弱,但男子的动作太粗鲁,她又完全没料到他的行为,直接被撞到了一边的书柜上。一个瓷花瓶被碰倒,掉在了地上,碎成了无数片。路熹茗揉着肩膀,匆匆看了一眼地上碎片,心里盘算着一会儿该如何收拾这残局。
但眼下明显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那男子确认了兰馨母亲的死亡,立刻变了一副模样,趴在了她的胸口,大声嚎哭起来,边哭还边念叨着:“娘子,我们还没过上好日子,你怎么就走了!是哪个不长眼的把你杀了!我一定要让他偿命!”
他说这话时哭得那么响亮,哭得那么斩钉截铁,如此笃定眼前人是死于他杀,就好像他当时就在现场一般。
路熹茗眉头皱得更紧了。这男子口口声声的“娘子”和他的行为都让她感受到反胃,可她又不敢随意下判断那人与兰馨母亲的真正关系。
小小的兰馨也被房里的哭声扰得烦透了,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从里屋跑了出来。她的脚步急促,“噔噔噔”地回荡在填满哭声的房里。
她眼里就只剩下那个让她生气的男子,根本没有看清地上的东西,差点被碎掉的瓷片割破脚。路熹茗眼疾手快地把她用念力抬了起来,又将她平稳地放在了地上,她却根本不在乎自己有没有站稳,继续向前跑去。
男子依旧在埋头大哭着,没有注意到兰馨的存在。
“妈妈才不是你的娘子!”兰馨气红的脸朝向床边,脱口而出道,“你天天都缠着妈妈!你是坏人!”
听到兰馨的指控,路熹茗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貌。她抓住想要冲去床边的兰馨,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抚她,随后将她护在身后。
那男子总算回过头来,伪装的悲伤被戳破,干脆不装了,恢复了他原本的轻浮模样,从床上站了起来,背着手做出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来到路熹茗的面前,斜睨着小兰馨,笑道:“你怎么能说我是坏人呢?我原本还可以成为你的父亲的,是叔叔平日里对你不好吗?”
“你离她远一点!”路熹茗沉声警告道。
男子扫视了一眼她的剑,啐了一口唾沫,道:“你又是哪里来的?该不会是你把她杀了吧?”
“不对啊,”他重新瞅了一眼兰馨,“这丫头不应该随她爹滚去寒照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眼前人的现身似乎让他想不明白,他装模作样地挠了几下本来就没有几根头发的脑袋,表现出苦恼的样子,但路熹茗相信,不管他想不想得明白,这都不妨碍他下意识地栽赃。
“不对劲,不对劲。”这男子连说了好几个“不对劲”,随后眼睛又“滴溜溜”转了起来。紧接着,他好似想到了什么绝妙的说辞,眯着眼睛将视线锁定在路熹茗身上,开口道:“没想到啊,这小娘子长得倒是面善,心却是黑的。”
路熹茗的耐心已经耗得差不多了,她现在只想好好安顿兰馨的母亲,也只想好好为兰馨的未来做打算,若不是她的剑真的很快且不怎么长眼,她甚至想要直接把剑拔出来将此人吓跑。
“你说说你,都已经和她爹私奔去北方了,再也不回来了,怎么还要特意跑回来把我未来的娘子杀了呢?你们这对狗男女,狼狈为奸,狼狈为奸啊!”男子终于吐出这一长串话来,伸出手来摊开在路熹茗面前,“不行不行,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官府去,杀人可要偿命的!”
闻言,兰馨急了,她挣脱出路熹茗的桎梏,探出身子来护在路熹茗的身前,与该男子对峙道:“姐姐才没有杀人!姐姐是大夫,是我叫姐姐来的!”
她年纪虽小,但已经懂得如何为路熹茗制造不在场证明了,念及此,路熹茗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嘴角,好似和讨厌的人对峙也让她没那么难受了。
“我不管,反正我来的时候只有你们,小孩子懂什么?谁知道是不是你教她这么说的?”
路熹茗冷笑一下,挑着眉,眼里射出一丝寒光,道:“稽查司有可以回溯现场事件的人,我不介意和你走一趟,到时候到底是不是贼喊捉贼,自然会有个定数,我敢去,你敢吗?”
似乎是平日里欺负他人欺负惯了,冷不丁听到路熹茗说的不带丝毫屈服意味的话,他竟怔住了。等他反应过来后,连路熹茗的眼睛都不敢看,后退了半步,随后立刻转身就向门口跑去。
路熹茗一抬手,门便“砰”的一声关了起来,一阵凉风随着门的动作被挤了进来,吹起了挂在墙上的画,卷轴碰撞着墙体,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男子被吓得坐在了地上,连呼“鬼啊鬼啊”。
“是啊,你心里有鬼,”路熹茗笑着接近他,“所以看什么都像鬼。”
男子根本不敢回头,屁滚尿流地支起了前臂,惊慌失措地向着门边爬去。路熹茗见他这般反应,便知兰馨母亲的离世与他必定脱离不了干系,更加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于是又抬起手来,就这么凭空将男子举了起来。
男子感受到脱离地面的那一刻彻底被吓到,惊声尖叫了一下,随后晕了过去。
“兰馨,陪姐姐去一趟稽查司。”路熹茗随口对兰馨说着,但她很快想起来今早正是稽查司的人护送那波即将前往北方的人,而若是其中有人刚好能认出兰馨,她必然又该被送回车队,于是只好改口道:“兰馨,姐姐送这个叔叔去稽查司,二十分钟后便回来,你......在这里陪妈妈,会害怕吗?”
“不会,姐姐你去吧,”兰馨坚定地对她点点头,“她是我的妈妈,我不会怕她。”
路熹茗微微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对她说了声“谢谢”,随后便把男子扛在了肩上,踏上了去往稽查司的路。
因为她去稽查司去得勤,接待她的绿领稽查已经认识她了,在听说兰馨母亲的死时,欣然接受了她“照常去送药,却发现患者已经倒地身亡”的说辞,又将她送来的男子收入了审讯室中。
只是当她打算离开的时候,却被拦住了:“你是证人,你也先别走。”
“还有患者在等着我呢,”路熹茗不动声色地为自己开脱,“还请稽查先生不要耽误了患者的医治。”
“你们医馆平日里不是老秦在出诊吗?”绿领稽查一边写着案件记录一边问她,“怎么今日轮到你了?”
“稽查先生有所不知,我的师父带着我的师弟出门游历了,大概半年后才会回来,”路熹茗编鬼话的本领也越来越强了,“稽查先生若是觉得我可疑,我是可以留下来,但是等着我的病人,我实在放心不下,如果稽查先生能帮我找到别的大夫替他们医治,我自会配合。”
绿领稽查放下笔,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道:“你先走吧,我们一会儿就带人去你说的命案现场调查。如果有什么问题,再来找你。我就知道,你们医馆里,最难搞定的人是你。”
听到他的评价,路熹茗在心里默默滴了两滴冷汗。她刚打算离开,又想起了什么,绕回了他的身边,用极其礼貌的口吻对他说道:“稽查先生,还有一点拜托了,如果要处理她的尸体,能不能让我参与?她生前与我是好友,我想送她最后一程。”
说罢,路熹茗对他笑了笑,不疾不徐地推开了门走了出去,随后立刻撒开丫子狂奔回兰馨的家中。
她连气都没喘匀,便贴在兰馨耳边,对兰馨小声说道:“你先和姐姐去姐姐家,怎么样?一会儿有人来调查现场,如果让他们发现你,怕是不好。”
其实如果稽查当中真有可以回溯现场历史之人,兰馨的存在也必然会被发现,她就这么把她带走,倒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至少这其中的时间差,可以让她思考一下到底该怎么把谎言圆成一个逻辑自洽的故事。
实在不行,就说兰馨是她的女儿吧......不过这一点,或许也没有人会相信。
从何时开始,她也要编出一个接一个的谎言了?即使她总是用“为了他人好”的理由,但当她真正说出那些谎言之时,为何感受到的却是心痛与无力呢?
如果真的能做到“为他人”,她得到的应该是幸福和坦然才对......
兰馨依旧是点了点头,她淡定地接受了路熹茗给她作出的安排,自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转身看了母亲最后一眼,然后回过头来,小声说了句:“路路姐姐,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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