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京的稽查司坐落在长老会总部五百米开外的地方，从宁舒眉家走过去，必定会经过长老会总部。
那座十层高的建筑气派极了，砖上贴了镜面，在阳光下像个水晶宫。路熹茗见长老会门口挤了许多人，怕总有人认识林亦真而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便实体化出一个面纱来给自己戴上。
“他们在做什么？”路熹茗问宁舒眉。
宁舒眉只看了一眼，就说：“两个月以后长老会竞选，昨天出了候选人名单。今天所有人都来看热闹了。”
她见路熹茗伸长了脖子往那告示板上瞅，笑了笑，问：“你想去看一眼吗？咦，你怎么连面罩都戴上了？”
路熹茗点点头，道：“想去。但我仇家多，怕他们认出我。”
宁舒眉却问：“你还有吗？我也想要一个。”
路熹茗明白她是女明星，怕被人认出来，便说：“有，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你还有不同颜色？”宁舒眉惊得眨了眨眼，“你仇家这么多的吗？”
她惊讶之余，还是说了颜色：“就白色的吧，颜色太张扬也引人注目。”
路熹茗装作在口袋里翻找，实际悄悄变了个白色的出来递给她。这二人一人一张面纱低着头悄悄靠近人群，但她们这才发现她们的伪装并没有必要，因为根本没有人会在意她们。
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名单上的人。一个中年男子问身边的青年：“你看看，今年的候选人，怎么一个支持风原谷回流计划的人都没有啊？”
他这话一抛，旁边的人立刻炸开了锅。
“还真是！”
“我们家老李就等着回流计划回来呢，往届都有的，怎么今年一个都没有？”
“咱们关心好自己就行了，长老会是环亚人的长老会，这么关心风原谷作甚？”
“就是，咱们的问题都还没解决，还管那些石芯呢！管他们不要钱的吗？钱谁出？还不是我们？”
“你们这群没良心的，石芯不是你家人啊！他们有可能是你爹妈，是你兄弟姐妹，你们也就运气好，生了个晶芯的身体，才没去风原谷。罪都是他们替你们受了！”
“哎不对啊，你们看到了没有，这里面好多候选人都是以前七国大官家的小孩！”
“不是他们，难道还能是我们？就我们的水平，去枢文苑能接到几个任务？”
“你们打算投谁啊？”
“要投出十个人呢，谁名字好听好记，就投谁呗，也用不着花太多心思，不管谁任职，咱的日子都得过。”
这之后的谈话大致就围绕着什么时候投票、去哪投票的话题上了。路熹茗听了个大概，总觉得有些细节没搞懂，便小声问宁舒眉：“什么是风原谷回流计划？”
“你看完了没？”宁舒眉问她，“看完了我们就到一边去吧，这边人多眼杂的。”
路熹茗点头，宁舒眉便带着她重新走回正道上，这才开始解释起来：“所谓风原谷回流计划，就是把风原谷的人慢慢带回环亚的计划。”
“没有支持这项计划的候选人，意味着什么？”
“如果没有支持的人，那么长老会就无法推行这个计划，意味着大家下一个五年都选择维持现状，保持和风原谷十几年的交往模式。”
路熹茗好奇地问：“那风原谷之前不是一直有人能出来吗？他们是怎么出来的？”
宁舒眉说，大概是辰姐去世后第四年，风原谷代王上位了，他们制定了政策，如果有人想要出去，回到环亚，或者去塔国，那就交一笔钱给代王，相当于赎身。
那笔钱数目挺大，打个比方，如果一个人在风原谷一家经营良好的饭馆当厨师，那这笔钱几乎等于他工作十年的收入，这基本上是把在风原谷赚的全部吐出来。所以，这么多年下来，那边能出来的人也都是些富人。
如果这个回流计划在长老会内通过了，那之后长老会就会有偿资助那些想要出来的人，先帮他们把钱付了，等他们出来后和长老会签订合约，再把这笔钱慢慢还给长老会，只需要支付极低的利息。
但就算他们是有偿资助，若是有许多许多人同时想从风原谷出来，这也将是笔巨额开支，而长老会却对回流的石芯是否能创造这么大的价值达不成一致观念。
因此这么多年了，人口回流也只停留在计划层面。
路熹茗边听边说“还可以这样”，眼睛圆瞪，震惊极了。十年的辛苦劳动用来换不一定自由的自由生活，风原谷的老百姓如果不是被逼到绝境应该不会这么做吧。这计划听着实惠，其实和人口买卖好像差别也不大。
况且，代王又不傻，如果长老会想要强行靠钱来架空整个风原谷，他们一定会想办法更改人口出入的规定，干脆让所有人都出不去。这事情之前又不是没发生过。
路熹茗看了一眼人群，他们热情减退，好似有散开迹象，那串长长的名单总算露了出来。路熹茗大致数了数，大概有五十个人，竞争十个席位，无一例外都是男子。那上面好像确实没有楚渊的名字，也不知道他最近怎么样了，是不是偷偷摸摸在计划些复国的勾当。
她拽拽宁舒眉的袖子，问她：“你可有听说过之前死了几个长老会潜在候选人？可是和这个回流计划有关？”
宁舒眉道：“听说过，死得都很蹊跷，但是不是支持或者反对计划的，我就不清楚了。”
“那你可知道，楚渊为什么执意要娶林梦洋？真的是为了长老会选举吗？”
宁舒眉抬起一边眉毛，诧异地问她：“秦路，你怎么开始关心起他来了？之前你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才不好把你带走，你难道真喜欢他了？”
路熹茗连连摆手，道：“不是不是。我只是看到候选人名单，想到了他，所以好奇一下。”
“好吧，”宁舒眉总算放下了一边眉毛，道，“我只知道，在关于林梦洋的预言出现之前，他是不打算结婚的，即使订婚了，结婚这事也是能拖就拖，且也从没动过加入长老会的念头。后来，我们都知道了这个预言，他就开始筹划聘礼了。”
“但林梦洋没活下去，”路熹茗有些惋惜，“在婚礼的很久之前就死了，也是因为预言而死的。我现在甚至怀疑他们所有逼她结婚的人，都早就知道她根本没有参加婚礼的可能。而去婚礼的那个人，只要是个样貌身材相仿的女子就行。”
宁舒眉深深叹了口气，目光从路熹茗脸上移开，望着天空轻声道：“哎，能为自己做主，那得是天大的幸运。我见过太多人努力了一辈子，也只是受制于人。”
“对了......”路熹茗打破她的沉思，问她，“如果环亚内部开始打起来了，大家不再承认环亚了，又回到七国时代，各自为王，你会怎么想？”
宁舒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谐歌是为了人诞生的，我只认我的观众。他们是哪里的人，我不在意。只要人们还想要看舞蹈，即使战火烧到我的舞台下，我也会坚持跳完。”
路熹茗笑了笑，由衷说道：“太高尚了。”
“哪有，”宁舒眉被夸得心花怒放，对身后的路熹茗招招手，“走吧，我们去稽查司，快到午休时间了。”
路熹茗边走边问她：“你们什么时候去风原谷？”
“半个月后吧。谐歌团期待这个机会很久了，团里面有些人原来是风原谷出来的，也想回去看看。我之前一直没找着机会，前几天有个庆省人，姓穆，在长老会文教处工作，他给我们牵了线，代王那里才总算同意我们的演出。”
“省？什么时候有省的概念的？”路熹茗问。
宁舒眉说：“大概八年前，现在是庆省，寒省，岷省，月省，南省，天锡城，长乐省，天锡城不算省，算是贸易中心，他们比较特别，单独算。对了，你要不要通关文牒？你如果有时间，可以和歌团一起去。”
“也可以，”路熹茗也想回风原谷看看，所以眼含期待地看向她，“但我没带身份纸，我的身份纸留在了十二年前。”
“不用身份纸，”宁舒眉指了指自己，“我出面担保就行，现在管得比较宽松。稽查司里有个代王的人，专门给人的通关文牒上签字，她蛮好说话的，经常来看谐歌表演。”
路熹茗信了她的话，守在稽查司门口等她出来。她没等很久，宁舒眉便提着个袋子走了出来。路熹茗迎上去，她就从袋子里拿出个棕色封皮小册子递给她。
路熹茗一打开，就见里面写着“仅洛京谐歌团成员持有，做单次通行使用”，连名字都没有写，底部有个红红的章，画了匹马，周身围了圈雷电。
“谢谢，”她合上本子，感激地对宁舒眉笑笑，随即不好意思摸摸头，问，“如果方便的话，我能不能再要一本？”
宁舒眉把袋子打开，递到路熹茗面前，路熹茗刚要伸出手来，她就把袋子迅速收了回去，看着路熹茗吃瘪，一脸得逞的笑，道：“你家那位，我不信他没有，不然他怎么去风原谷接人？”
路熹茗脸“唰”一下红了，嗔道：“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那也没办法，谁叫你十二年前忽然消失，所以一个姓秦名觉隐的、送过你一个笔记本的男孩每隔半年就要跑来问我是否和你有联系，”宁舒眉捏捏她通红的脸，笑得更开心了，“我问他是不是你弟弟，他就说不是，是你的伴侣。我又问哪有伴侣是一个姓的，这之后他就告诉我他改姓魏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执着的人，我可做不到找你找那么久。所以，秦路，你不是给他拿，那你还能给谁？难道你真的移情别恋了？”
宁舒眉或许觉得移情别恋是件让她无法接受的事情，她说起这个词的时候，音量都拔高了不少。
路熹茗连连摇头，道：“没有没有，就是想给他拿。”
“你放心，”宁舒眉又说，“我们只是普通的合作关系，我们团里面有一些人就是云清山上下来的，谐歌团负责安排他们的工作，而云清山则会给我们一些资助。”
“我没有介意你们......真的......”路熹茗抢着说。
宁舒眉挽起她的手来，说：“我知道，但总不能让你误会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要不要和我去谐歌团？我们先吃顿饭，然后你陪我排练一会儿。下午三点半有场演出，是我主演，我给你留个贵宾席，你要不要看？”
路熹茗忽然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连忙说：“我还有事要问你。”
宁舒眉点点头，道：“我知道你为了什么来，但我只有演完那场，才有办法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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