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众人一一落座,从吏房开始,依数逐一禀报。
说起来,现今山台县县衙的体系已经十分成熟,各种清单和簿册一应俱全。
就连各房每日各人日程都有详细记录,每日接收、已完成、未完成、紧要公文等等也都有单独文簿。
只需要每隔五日、十日查看众人公务表现,确实省力不少。
虽说每日需处理公文没有减少,但按部就班下去,也让人心中有个实底。
“王经年也不妨说说眼下夏粮征收事宜。”
户房说了一大堆,没啥紧要事件,刘自止坐在上首时不时跟着翻看文簿,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等户房说完,见众人没有异议,他这才提及接下来的税收问题。
“各乡、镇长已将百姓种植油菜籽、麦子、早稻等田亩如数上报……”
“税法几何?如何征税?可有加收?”
“正税十五税一,每石征收一斗耗羡……”
“我是傻子么?”
厅内霎那间一片肃静,更多的是作壁上观,只有手指一下下敲击长桌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刘自止表情似笑非笑,目光漫不经心扫视一圈,最终紧盯着王经年不放。
“怎么停了?用点心继续说!”
王经年本身理直气壮,这场面他熟悉多了,大家通常难得糊涂。
顶着如芒在背,说话的声音一点不发虚,只不过热得时不时擦一下额头上的汗珠。
等他停下来之后,愣了好一会才听上首回了一句意味不明的话:“诸位可真是奉公守法!”
这话如同讽刺一般,众人不过过耳即忘,刘自止也没兴趣掰扯,直接让礼房接着汇报。
重回三堂,田大憋不住问道:“老爷,这些人全都糊弄人,他们是一点都不怕老爷整治他们?”
“如何整治?你们老爷如今可是纸老虎,一没威势,二没钱财,只好夹着尾巴做人。”刘自止微微笑了笑,看起来半点不受影响。
“唉!”
田大有些颓丧地叹了一口气,用肩膀碰了碰右边的史青。
“俺脑子不好使,史青你有什么好法子?”
“打蛇打七寸!”
“怎么打?”
史青一脸淡定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田大顿时被噎住:“还不如不问。”
刘自止听着没有去管,他受到掣肘太多,左右出不了大乱子,慢慢来,不急。
这时有衙役来报掌管笔墨纸砚等用具的后勤文房此时已在门房等候。
“让他进来!”
“老爷,这是账簿!”
文房将箱子打开,当着他的面将每一样数目清点完毕,一一打勾。
刘自止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应递手本,只见长短阔狭,各个齐整。
文房未等他发问,解释道:“老爷,这些手本都是预先折迭个一二百本,急用时,不致费心乱了手脚。”
“嗯。”刘自止签好字,随口问道,“各房每月如何支取?”
文房道:“每月由各房经书一同按需领取,月末查缴,年终通过账簿查算。”
他暗暗点了点,都是有条有理,挥了挥手,让田大将人带下去。
待人走后,他得闲坐下写了本奏折。
其中大意不过是微臣已经来到山台县上任,感谢皇恩浩荡,定要不负圣恩之类的话。
“老爷,没盖大印!”见刘自止开始封装,田大忙提醒道。
“奏本,你家老爷的私事,不用盖大印。”
“这样啊!”田大憨厚地搓了搓手。
“喏,拿去收发室。”
“好。”
田大走后,他又开始起草上任告示。
其意在告诉老百姓从今日起,他就是山台县的知县,一切放告、税收等事宜正常进行。
想着如今正是农忙季节,油菜籽算是长成,小麦和水稻也是关键时期,专门起草一则简单易懂的告示。
大意是:农忙时节,不要懒惰。小心看护作物,注意接下来的雨水等等。
起草之后,他刚想自个抄写,又将笔放了下来。
这样可不行!一张要抄写个几十份,不能凡事都亲力亲为。
他将目光对准史青。
史青道:“老爷,我正护着官印。”
“史兄,能者多劳!”
“老爷,真不行!我的书法不能见人。”
刘自止只得放弃,还是缺少能用之人。
“田大。”
“来了!”
“拿去给书吏,让他们抄写!”
“是!”田大快速出去,他真是一刻不得闲。
刘自止这边一天公务早已全部交接完毕,酉正一到一刻也未停留,回到自己的小家。
“琅儿,”他双臂紧紧缠绕着卫琅的腰身,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仿佛在汲取力量。
“怎么了?”
“让我抱会!”
某人的声音有气无力,卫琅牢牢环住他的腰背,给他支撑。
二人温存片刻,直到某人加满力气,一把将他抱起,抱着他坐在今日刚搬入屋内的鸳鸯椅上。
“刚看到床上的双人枕,果真还是旧物用起来舒适。”
鸳鸯双人瓷枕是卫琅的嫁妆,一共有两只,平日他们只枕一只,另一只收在箱子底下。
这次上任怕被马车颠簸坏,没有带。被装在箱子里,通过船运如今邮寄过来。
“嗯,”卫琅点点头,心思更多放在刘自止身上,“好点没?”
刘自止将头埋在他的脖子,慵懒地蹭来蹭去,“一点不好,为夫心好累!”
“很麻烦?”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卫琅白皙细腻的皮肤上,酥酥麻麻让他忍不住瑟缩。
“哦,一个个老油子,滑不溜秋,愁坏为夫。这儿需要一个勉励安慰!”
“整日里骗人,脸皮子还不如你家好大儿!”卫琅还是转过身,在他脸上草草留下一吻。
“那个臭小子哪点比得上为夫。琅儿好生敷衍,莫非厌了我……”
“真是,成日里讨债!”
卫琅干脆倾身,对准他明显失落的薄唇轻轻点吻,“某人,还累么?”
“累!”
“这般呢?”卫琅红唇微启,在他左右两边硬朗的脸庞上来回啄吻几下。
“累!”
“事不过三?”卫琅目光凌厉,带着威胁般盯着某人得瑟的眼眸,依旧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再次倾身在他的薄唇上亲吻。
某人果断张开唇齿,按着卫琅的脑袋,反客为主。
“贯会这一套,这不是啥事没有!”
心疼男人果真闲得慌!卫琅狠狠拧了这人一下,倒是没有起身挣脱,任由这人抱在怀中。
“哈哈,琅儿顶顶贴心,为夫哪还敢累!”
刘自止眼睛一眨不眨望着这人泛着一层胭脂红的冷冰冰玉容,却是异常暖心,眉眼间带着缕缕甜蜜和愉悦。
“哼,算你识相!吃饭去!”
刘自止忙道:“等会,有一事为夫想与琅儿商量。”
“嗯?”卫琅疑惑地看向他。
刘自止温热的大手包裹着他微凉的手指:“为夫公务繁索,琅儿帮帮为夫,可好?”
“我从未主过事!”如此突兀,卫琅皱着眉,诧异至极。
刘自止也知属实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他之前也有过类似的想法。
琅儿一个宅男,不喜外出,素日呆在内宅之中,这几年或许怡然自乐,再过几年怕是会觉得无趣。
“咱大齐授封爵位的哥儿、姐儿不少,近来也有一位姐儿万民请命成为镇长。正好为夫好为人师,琅儿试一试何妨!”
卫琅面上带着几分迟疑。
他继续劝说:“县衙听差人不少,私下牵扯过多,为夫最缺信任之人,你我夫夫同心,也好防备小人背刺,琅儿你说好不好嘛?”
“不怕人说你惧内,怕了我这只母老虎?”
“分明是巾帼不让须眉!”
“嗯!”卫琅眉毛一挑,瞪了他一眼。
他从容地接住这个眼神,抬起卫琅的手指亲了亲,正色道,“为夫这叫从心,我知琅儿聪慧,号称哥中诸葛,为夫如何不爱!”
“竟挑好听话恭维我,你这岂非任人唯亲!”
“大家不都是这般,鸡犬升天!”
“谁是鸡,谁是犬?”
“为夫哪儿得知,琅儿也知我这只小老鼠,每每被一只美人蛇缠着,好不快活!”
“下流!”
“哈哈~”
刘自止又被拧了一下,却一点也不在意,心知事已成。
说是怕卫琅日后无聊,其实更多出自他的私心。如今时机来得刚刚好,他不想错过。
他早就发现相对于私人空间,更喜欢真真实实把人放在眼前,全身心被填满。
玉壶堂经过卫琅他们一天的布置,整个大变样。
与昨日探讨不同,三间厅堂,东面装上了一排格子扇窗门。窗上没装昂贵的玻璃,用的是半透光的白绫。
西面挂着几张竹帘,隔绝空间。
“不怪人说匠气,我的审美果真中规中矩。”
刘自止朝卫琅竖起大拇指,“琅儿这番布置绝了,室内通风和采光极好,空间瞧着亦是高敞雅致,不显逼仄!”
“哪有你说得这般好!”
自个成果得到肯定,卫琅嘴上谦虚,实则骄傲的像只孔雀,朝他一笑的风情更是璀璨夺目。
刘自止不禁道:“灼灼其华,熠熠其姿!”
红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爷,素日里甜言蜜语,主郎哪里吃得消!”
“别理他!”卫琅闻言回头帮忙将温热的酒壶摆放在团圆桌上。
县衙散衙比在京为官,晚个差不多一个时辰,晚食时间紧跟着推后。
如今夏日,天还未黑,自是不必掌灯。
怎么说也是搬进来头一天,这一餐丰盛许多。
古人有诗云:“荔枝新熟鸡冠色,烧酒初开琥珀香。”
刘自止拿起酒壶给卫琅倒了一杯,自个开始斟酌,“这酒是新制!”
卫琅目光一闪,促狭道:“某人前几日嘴馋念叨着想吃荔枝,买回来一斤,吃了两颗,如何也不肯多吃!今儿以酒代之,总该赏脸了吧!”
刘自止却道:“荔枝一日而色变,二日而香变,三日而味变!”
卫琅赶紧打断:“别掉书袋,这荔枝酒如何?”
“清淡香甜。”
“不味变?”
刘自止解释:“新摘的荔枝如何用冰水保鲜,到咱这边也得过个几日!或许是执念太过美好,吃进嘴里不过如此,继而意兴阑珊。”
“我知,相见不如怀念。”
“嗯。”
卫琅也没再多谈,转而说道:“十三、十六这两日都是黄道吉日,十六办乔迁宴怎么样?”
刘自止道:“今儿日子特殊,本就繁忙,只想着与你共进晚餐,其他日子,听琅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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