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门口，许臻轻轻扒开秀娘的手，冲进屋里，反手便把门“咚”地关上。
外屋一群人呆呆地望着两人跟阵风似的动作。
秀娘怔怔盯着自己被松开的手，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许大屋里只有一张炕和几个破旧箱子，箱子全被许老太翻开，里面东西胡乱丢在地上，许臻进来时她正急匆匆把油灯、碎布料、针线往衣兜里塞。
许臻气得哟，冲过去猛地卡住许老太后颈，另一只手握成拳头疯狂冲着不容易留印子但又痛得狠的地方打，打完又掐着她胳膊肉扭着转。
许老太被他打得“哎呦哎呦”地叫疼，许臻适时声情并茂哭叫起来：“打人了！许老太打人了！”直接盖住许老太的声音。
说完，许臻就给了自己一巴掌，迅速在脖子、手腕上掐了几下，丢开许老太，把她塞进衣兜里的东西扯出半截露在外面，然后双手拍在一起，人为制造了一道他被狠狠打巴掌的声音。
“啪”地一声后，许臻肩背耸拉着"呜呜呜"地哭起来：“救命啊！嫂子！呜……许老太抢东西不成，打我啊！”
秀娘听见里面动静，带着一帮人冲进来时，许臻一双漂亮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半张脸肿着，脸上湿乎乎的都是泪水，整个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臻儿，痛不痛啊？”秀娘小心把许臻扶起来。
后面跟着进来的看见许臻脸上惨状，眼睛都瞪大了。
这许老太真是个疯癫的，把人家好好一个哥儿打成这样！
“呜……没…没事，”许臻颤颤巍巍地抬手用袖子擦眼泪，不经意间露出手腕上红肿的掐痕，“嫂子，我没事，但……但是许老太抢了我家好多东西。”
许臻其实不疼，他就是这种易留痕迹又消得快的体质，在孤儿院时没少用这招在院长妈妈那边装可怜，收拾了院里好几个喜欢欺负人的院霸。
人总是愿意为这种性格坚韧的可怜小白花讨个说法的，更何况，他长得那么好。
果然周围人脸上顿时露出心疼他谴责许老太的表情来。
众人心里：手也被掐肿成那样勒，这臻哥儿，先前看着也是强势的，没想到还是斗不过许老太。不过许老太这么个不要脸不讲理的泼皮，谁能斗得过？！
两个婶子直接扯着嗓子呼唤屋外头正在安排事情的村长。
没等两分钟，一个黢黑的中年汉子进来了。
正是竹林村的村长。
没等许老太说话，许臻便恶人先告状，急切对村长说：“村长，你得给我家做主啊！”
村长一个头是两个大，他刚大体了解了事情经过，这事许老太做得的确不地道，但许老太儿子可是村里唯一的童生，以后说不得有大造化的，他可不想得罪。
许臻看村长神色犹豫，猜测他想和稀泥放过许老太，直接上升集体利益：“大家都知道，我家和许老太家早就分家，那除了都是竹林村人外，再没有其他关系的。但她现在竟跟疯了一样直接冲进我家，先是打我，再是抢东西，这里这么多人她都敢这么疯做，更别说其他人少的时候，那她还不是跟个山匪似的，在村子里想打谁就打谁，想抢谁就抢谁？难道要我们全村人赚钱给她抢吗？”
听到许老太可能会抢自己家，原本看热闹的都担心起来。
毕竟许老太是真的难缠。
“是啊，这疯婆子抢我家东西怎么办？”
有人反驳她道：“许老太一个老骨头，哪敢和人多的人家对上？你有什么可担心的！”
许臻幽幽道：“她今天敢明抢，难道明天会怕暗偷？”这就是许臻胡扯了。
但周围人的心却猛地沉下去。
去年村里就有个小偷，开始只是在各家偷拿点小东西，后面发展到直接拐走村里两小孩，现在都还没找到。
谁知道许老太会不会是下一个拐子！
周围人又开始小声嘀嘀咕咕起来。
“我家离她家那么近，以后必须时时锁好门，不然遇着她发疯可要老命了！”
“我就说我家东西怎么时不时丢些，别是被她摸了去。”
“都看着点娃娃些，小心点……”未尽之语，周围人都明白。
……
村长本来还想让两人讲个和，虽然分家了，但一笔也写不出两个许。可许臻说得有理，这许老太实在是太癫狂了！
于是道：“许老太，你把许臻打成这样，还抢他家东西，今天回去捉一只大母鸡，加八个鸡蛋，赔给许臻养身体。以后也不准再找许家麻烦，找一次赔一只鸡，如果再敢抢或偷村里人的东西，就把你赶出竹林村。”
许老太本来还疼得懵着，听到要她赔一只鸡给许臻，顿时干嚎起来：“贱人！我哪里打你了？我哪里抢你的东西了?村长，我冤枉啊！你可不能偏心许臻，心肝长歪到后脊梁骨去！”
“村长你不能偏心许臻啊！我娘真的冤枉。”二叔母也在旁边叫哼着。
一向温和的秀娘直接把许老太衣兜里露出来的赃物掏出来：“吃了鸡，嘴巴上的油都没抹干净，就开始叫冤了？”
“你不想赔，那好啊，咱们去见官。”许臻揪住许老太的袖子，也开始嚎，“你以前杀了我娘，犯了杀人罪，你去坐牢，你儿子也别想参加科举！”
“我哪里杀了你娘？”许老太指着许臻骂，“我只是拿了点银子而已！你个天杀的，胡说八道些什么？”
“拿了点银子而已？”许臻冷冷道，“就是你抢走我娘的救命钱，她的身体才会拖到治不好，不是你杀的谁杀的？”
眼看许臻一副要告到底的架势，干嚎的许老太和叫冤的二叔母都愣住了。
要是许臻真去告官，让她儿子/丈夫不能科举，那可怎么办？
二叔母迅速反应过来，不就是点东西和银钱吗？怎么能和她丈夫的前途比！
她肉痛道：“臻哥儿，我娘以前拿走的钱，我们还。该给你的赔礼，我们也给。以后我们绝对不再来你家闹，你可千万不要去告官啊！就当二叔母求你了！”说着说着，刘小妹作势就要跪下来。
许臻灵活往旁边走，不受她长辈跪晚辈的道德绑架。
“可以，许老太留在这里，你现在去拿东西来赎人，一分都不要少，不然咱们明天衙门见。”许臻和秀娘扣住许老太。
二叔母站起来，边走边骂，但还是乖乖把该拿的东西拿了，就连母鸡都是选肥一些的，生怕许臻一个不满意又发作起来。
夜深了，村里人都各回各家。
秀娘把鸡关进牲口棚子，许臻盯着手心这轻飘飘的二两银子，疲惫又难过。
就这么点东西，就要了许臻亲娘一条人命。
如此轻，又如此重。
许臻终于有了来到封建时代的实感。
其实许臻也只是吓唬吓唬许老太，不然许大没了，许老太便会像是闻着味的苍蝇，整天嗡嗡嗡地盯着他们一家烦。其实他们根本不可能去告许老太，他记得许大和他们说过，祈朝律法里规定：凡子孙告祖父母、父母，杖一百，徒三年。他不知道不识字的许大是从哪里得知这条律法的，但从小到大，许大给许轩许臻重复过很多遍。
在许臻看来，这律法，简直离谱到家了！杖一百,徒三年，人还能在吗？！
为了许老太这烂人一条命，没得再搭上他家一个人的道理，但许臻也不想就这么放过许老太。
*
两人把许大屋子给收拾好，才得以坐下来歇歇。
“嫂子，家里还有棉布吗？我弄来清理下伤口。”
“我前段时间休假的时候在镇上买得有，”说着，秀娘打开带回来的包袱，翻出来一匹柔软的棉布，分出一个小帕子给许臻。
许臻把帕子绑在筷子最上面，放在滚水里煮着消毒。
待冷下来，许臻把裹着布团的筷子递给秀娘，转身后脑勺对着秀娘道：“嫂子，你帮我擦擦呗。”
秀娘看着已经有些结痂的伤口，犹豫着不敢动手，毕竟是脑袋上的伤：“臻儿，明天我找个人陪你，套着牛车去镇里医馆好好看看脑袋上的伤，我们还是别乱弄了吧。看完后，你顺便去把你哥接回来。”
“嫂子，伤口得把上面的脏东西弄干净，不然结疤后，脏东西闷在里面更不好。”许臻稳下秀娘。
秀娘闻言，深呼吸一口，手稳稳清理完许臻的伤口。
许臻感觉后脑勺凉飕飕的，有些好奇地问：“嫂子，伤口有多大啊？”
“大概这么大，不算深。”秀娘食指和拇指圈成一个小圈示意许臻。
“喔。”
室内安静下来。
许臻有原主的记忆，原主的大哥比许臻大6岁，古代的孩子都早当家，更别说农村孩子。自原主记事起，大哥许轩就一直在外做活，一年到头也就回家一两次。
大嫂秀娘则是许轩19岁时娶的妻，结婚后就跟着许轩在镇里做活，也很少回来。
总之，现在许家三口人，彼此间不算熟悉。
这也给了许臻喘息之机，他可不想被当作妖怪烧死。
原主性格内向，是个典型的i人，喜欢独处，不爱社交。跟村里人的关系都一般，而他最亲的人，却又刚好彼此不够熟悉。更巧合的是，从许臻接收到的记忆来看，他与原主日常习惯高度重合，就像两个不同时空的同一个人似的。
安静的室内，“咕噜噜”的声音突兀出现。
许臻尴尬抱住肚子，脸颊晕开粉色。
秀娘一拍脑门站起来：“我都忘了你晕着一下午，怕是早就饿很了！我去给你弄点吃的。”说完，快步往厨房去。
许臻也赶忙跟上去。
他记得秀娘下午才急匆匆从镇里赶回来，肯定也累，他做不到躺着坐享其成。
许家的厨房非常简陋，就是个低矮的土房子。
里面东西不多，调料品更是少得可怜，只有：盐、醋、大酱。
许臻进去说帮忙，秀娘就把他往外赶：“简单得很，用不着你。”
家里人去世，竹林村这边的规矩是前七天要忌肉食。秀娘从篮子里拿出一个鸡蛋，然后洗好白菜，把白菜切成丝。
便准备直接往锅里加水，许臻忙拦住她。
“嫂子，我来吧。”
秀娘拒绝他：“你受着伤呢。”
许臻只好祭出压箱底的孝敬长辈大招：“嫂子，我今天躺着一下午，骨头都松了，让我活动活动吧。再说你从镇里赶车回来后就一直干活，歇会儿喝口水呗，一顿饭我三两下就搞定。”
听着许臻这话，秀娘本来因为许大去世而一直苦着的脸都带上细微笑意，弟弟爱护她，她开开心心受着就好，推脱来推脱去的反倒容易伤着人关心你的心。
许臻接过秀娘端着的小篮子，询问道：“嫂子，我们这边头七忌口猪油吗？”
“没这个要求，只忌口肉。”
“那好。”
许臻从猪油罐子里挖了半勺猪油放进热好的锅里，等油烧涨，许臻捏起鸡蛋在锅边边一磕，蛋壳裂开个缝隙，拇指抵住裂缝两侧稍稍用力，“咔嚓”一声里蛋清裹着蛋黄到了热油里，煎鸡蛋的香味马上冒出来。
许臻再打一个鸡蛋进锅，等两个鸡蛋煎得双面金黄，加入姜丝，用锅铲把鸡蛋捣成小块，倒入开水煮两分钟，锅里的汤已然变成乳白色，香味诱人。
秀娘深呼吸一口，不愧是加那么多猪油又加鸡蛋，真香啊。
“嫂子，你吃多少饭？”
“一碗。”
许臻往汤里舀了满满两碗杂粮饭，然后把白菜丝倒进去继续煮两分钟，最后加盐加葱花。
秀娘过来帮忙端饭到堂屋，步伐都急了些。
就这么一大碗鸡蛋白菜汤饭，就着酱萝卜吃完，许臻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秀娘显然也吃得很满足，吃完麻利洗好碗，两人各自洗漱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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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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