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拆了半天,累得满头大汗。秀云还是担心不够,她知道做生意有多烧银子,担心这些东西撑不了多久。
楼妙仪示意她稍安勿躁,伸手从迎枕后头掏出一包东西。
是一包金首饰,金灿灿亮闪闪,晃得秀云差点儿花了眼。
“这么多金首饰,我怎么从来没见您带过?”脑海里划过一个猜想,秀云神神秘秘地凑近楼妙仪,压低了声问她,“小姐,这包首饰该不会是你偷来的吧?”
楼妙仪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想什么呢,这是和嫁衣配套的,昨天我逃跑之前特意把首饰卸下来用帕子包上了。本来还有一只金镯子和金簪子的,可惜让我转手给乞丐了。”
光是听她这么说,秀云已经觉得肉疼了,“这么好的东西,怎么就给乞丐了,下次您见了那个乞丐记得要回来。”
穷到一定份儿上,她们已经不觉得问乞丐要东西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了,毕竟那可是实打实的金子啊!谁会跟金子过不去。
两人商量着找个当铺估估价,心里也能有个底。
第二日一早,楼妙仪揣上一堆金首饰准备出门,路过西厢房,正巧遇上同样要出门的裴璟玄,裴璟玄对沂州不熟悉,打算这几日在城里多逛逛,熟悉熟悉线路,顺便探查一下当地官员。
楼妙仪怕路上遇到那个什么张公子,便提议和他结伴而行,裴璟玄略略颔首,算是应允。
隔壁李大娘敞着大门坐在院里的葡萄藤下乘凉,看到两人,抓了把现炒的瓜子就到门口跟他们搭话,“哟,这是哪家的公子,长得可真俊。妙仪,这位公子莫不就是你招的那个赘婿?”
“是啊。”这位李大娘最爱跟人家闲话家常,楼妙仪着急去当铺,于是打算快速终结话题开溜,“您歇着吧,我们俩就不打搅您了。”
“不急。”李大娘一把拉住她,往她手里塞了些瓜子,“跟大娘说说,你们俩是怎么认识的?”
楼妙仪拿出早就编好的那套说辞,“裴郎是我的远房表兄,我娘早就给我俩定了亲事,后来我娘过世,这门亲事就耽搁了下来。如今我已经除孝,我俩的婚事拖了这么久也不能再耽搁了,这才匆匆将他接来成了亲。”
太阳升得更高了些,阳光越发炙热,楼妙仪被晒得满脸通红,她脸上的两抹红落在李大娘眼里就成了姑娘家恰到好处的娇羞。
李大娘咯咯直笑,“瞧你,还害羞上了。大娘记得你刚搬来的还是个小姑娘,胆子也小,都不敢跟我们说话,整天就躲你娘身后,一眨眼你都嫁人了,日子过得可真快啊。既然你们现在已经成婚了,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对了,你们俩打算什么时候要娃娃啊?”
楼妙仪干笑两声,扭头一看,她名义上的好相公正仰头看天呢。
如此尴尬的话题,楼妙仪怎么能放任他置身事外。娇滴滴唤了声裴郎,她笑盈盈地问他:“大娘问咱们俩打算什么时候要娃娃,你怎么不说话啊?”
裴璟玄被她的称呼吓到,猛地咳嗽起来。楼妙仪见状赶紧扶住他,顺势对李大娘说:“裴郎身体不好,大夫说在他养好身体之前不宜生孩子。”
李大娘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神色也渐渐微妙起来。
看起来这么精壮,竟是个病秧子,果然人不可貌相。
她拍拍楼妙仪的手,语带怜惜,“委屈你了。我们都知道你心地善良,这种事要是搁别人家早就解除婚约了,也就是你心善,还坚持跟他成了婚。”
楼妙仪盈出一眶泪来,捻起袖子擦了擦,哽着声对李大娘说:“我娘打小就教我人一定要重情义,答应好的事情便不能反悔,我一直记着她的话,半点儿不敢忘。哎哟,差点儿忘了,我还要陪裴郎看大夫呢。大娘,今日不能与你闲话了,改天来家里吃点心啊。”
“好好好。”李大娘放开她的手,“你也怪不容易的,快去吧。”
转过拐角,楼妙仪摊开手掌给他分瓜子,裴璟玄没要,楼妙仪忙着嗑瓜子,也没仔细瞧他的神情。
过了一会儿裴璟玄没能忍住,绷着脸跟楼妙仪说:“我自幼习武。”
楼妙仪嗑了颗瓜子,“哦”了一声。
裴璟玄继续说:“一年到头我都不会生一次病,身体不好这种话简直是无稽之谈。”
楼妙仪回过味儿来了,这是在跟她算账呢。
她收起脸上的笑意,认真对他道:“我当然相信你,只是李大娘问起生孩子的事儿,咱俩又不可能生孩子,只能找个借口先将她搪塞过去。我是她看着长大的,我身体好不好她肯定清楚,但是她又不清楚你的身体。我知道这次委屈你了,一会儿我给你买包梅花酥赔罪。”
“我不吃梅花酥。”
不吃好啊,省银子了。
楼妙仪正要装出一副遗憾的样子,就听裴璟玄说:“不过你可以用酪樱桃赔罪。”
好家伙,他上嘴唇碰一碰下嘴唇,她荷包里的银子就少了一半。
裴璟玄看到她抽搐的嘴角,眉梢微挑,“怎么,舍不得?”
肯定舍不得啊。
“怎么会呢,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会舍不得给你花钱。”
嘴上这么说,楼妙仪心里却更加坚定了要找那个乞丐把金镯子和金簪子要回来的想法。
一看就知道这个裴瑾之是富裕人家的公子,家里供着这么尊大佛,她要更加努力攒钱了。
路过一处街巷,楼妙仪终于见到了昨天那个乞丐。他还是如此特别,旁边就是树荫,他偏要躺在太阳底下,等了半天都没见他动弹,楼妙仪都怀疑他是不是热晕过去了。
直到一只苍蝇落到他的脸上,他举起破蒲扇啪一声精准打到苍蝇身上。
几秒钟后,感受到有阴影罩住他,乞丐懒洋洋地掀开一只眼皮。
是一个姑娘,还有点儿眼熟。
这不就是前天那个穿嫁衣的姑娘吗?她不会是来找他算账的吧?
乞丐睁大了眼睛,也不敢吱声。
楼妙仪伸出手,“把金簪子和金镯子还给我。”
乞丐一度怀疑是自己幻听了,他乞讨了三十多年,眼前这个姑娘是他三十年多年乞讨生涯中给他带来最多震撼的人。
她先是穿着红嫁衣披着头发在午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狂奔,接着又大方地扔了一只金镯子和金簪子给他。一扭脸,她换了身整洁衣裳,在大街上理直气壮地问他要回金镯子和金簪子。
他用那把破蒲扇指指她,又指指自己,“你应该能看出来我是个乞丐吧。”
“我知道你的身份,把金簪子和金镯子还我。”
“簪子和镯子是你昨天自愿给我的。再说了,你去打听打听,这世上哪有问乞丐要东西的道理。”
“我昨天给你簪子的时候是不是说了这是封口费,你封口了吗?要不是我运气好,早就被那些人抓回去了,你好意思收那支簪子吗?”
他还想狡辩,楼妙仪眼尖,看到藏在袖子里的金簪子,没等乞丐反应过来,她已经手疾眼快地薅走了金簪子。
乞丐拽着空袖子直嚎,“你一个年轻姑娘居然欺负乞丐,还有没有天理!”
楼妙仪收好簪子,悠悠道:“别装了,看到后面那个人了吗?他是我相公,你应该能看出来他不是个好惹的人。我劝你乖乖把镯子交出来,不要逼他动手,他下手没轻没重,一不小心就会弄伤你,不划算。”
“你们一个两个的都来抢我,我容易吗?金镯子没了。昨天你刚走不久就有一伙人来找你,抢走了金镯子还逼我说出你的下落,看到我脸上的伤了吗?就是他们打的!你去找他们要镯子吧。”
他憋了一肚子气,倒头躺在草席上,拿破蒲扇盖住脸,摆出一副谢绝搭话的姿态。
楼妙仪在他脑袋边放了个东西就走了,乞丐以为她是良心发现把簪子还回来了,透过蒲扇缝儿一瞧,嚯,两枚铜板。
他捏着那两枚铜板,思量着这姑娘到底是什么转世,抠成这样儿,财神爷打她跟前路过都得被剥得只剩下条裤腰带。
正这么想着,眼前跑过一辆马车,马车后边跟了一溜儿的奴仆。
哟,财神爷来了。
他那双眼睛滴溜溜地转,从马车转到楼妙仪身上,然后暗自窃笑起来。
这回那个臭丫头要吃瘪了,叫她抢乞丐的东西,活该!
·
从当铺出来后,楼妙仪总感觉有人在看她。抬头一看,对面酒楼二楼轩窗大开,一个尖脸小眼睛的男人举起酒杯向她颔首。
楼妙仪脑海里自动浮现出秀云前天晚上说过的话,“张公子长那副老鼠样儿还想娶您?呸!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眼前这位肖似老鼠的男人,想必就是传说中的张公子了。
张公子挥一挥手,就有人找上楼妙仪,“楼姑娘,我们家公子想请您喝杯酒。”
楼妙仪环视四周,酒楼门口和街道上到处都散落着张家奴仆,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那些人眼中泛着精光,看她的眼神如同看一只待宰的猎物。
那股恐慌感再次蔓上心头,脸上血色褪去,楼妙仪下意识想要撤步后退。一只温热的手托住了她,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入目是裴璟玄那张永远沉着冷静的面容。
他垂下头,低声对她说:“别怕,他们打不过我。”
那只手不仅托住了她的身体,还托住她那颗因为恐惧而不断下沉的心。恐惧逐渐随风散去,楼妙仪霎时间就有了底气,她又变回原来镇定自若的样子。
“喝酒可以,但我得和我相公一块去。”
仆从仰头等待楼上那位的指令,见主子点了头,立马伸出胳膊,“二位请。”
楼妙仪提裙走在前头,裴璟玄跟在她身后,像一座雄伟的山,给足了她安全感。
那位张公子已经坐回到原来的位子上,两人在桌子另一边坐下,仆从在他们落座后悄然关上厢房门。
楼妙仪扯出一抹笑,温声问道:“不知张公子请我们来是为何事?”
他父亲是沂州有名的商人,楼妙仪也是生意人,做生意讲究以和为贵,况且她马上也要经营自己的生意了,不想得罪太多人。
张公子那张鼠脸上绽开一个笑,传出的声音如翩翩佳公子般轻柔温润,“不必那么生疏,唤我修远便是。”
楼妙仪竭力维持着脸上的笑意,“我们素不相识,这样称呼您不太妥当。”
“不太妥当……”张修远咀嚼着这几个字,忽地将酒杯蹾到桌上,抬眸看向她,眼中只虚虚浮了一层笑意,并不达眼底。
缓了半晌,只听他幽幽道:“若是论起不妥当,楼姑娘将我成婚时为你准备的金首饰拿去当铺估价,此事岂不是更不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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