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瑜黑发向后倒去，露出苍白的面孔，脆弱至极却又含着一股最后的生机。
祂漫不经心地想，祂的一缕神识落在立在宫殿里原身上。
人类大胆地凑近，温热的呼吸洒在腹部，使祂的神魂一颤。这是一种别样的感触，祂从未体验过的。
基于有一丝耐心，祂没有离开，想看看这大胆冒犯，却像虫子一样弱小的人类要做什么。
只要一不顺心，祂就会在瞬息之间，弄死他。
谢时瑜其实在想，如果自己上去啃一口，有没可能咬下一块人鱼的肉，好让饥饿的身躯得到救赎。
他抬头看向神秘瑰丽的人鱼，心里不知名的有一种感觉，对方好像同样在看他，一种恶意却又探寻的目光。
再回忆之前那群人鱼的仪式和多嘴的鱼儿们的话，整理一条线索。
他，谢时瑜，或者还有临时的他的同伴们，都是一个不知名的海神的祭品，而那些人鱼是祂忠实的拥护者，鱼儿惧怕厌恶祂，同时又崇拜祂无上的神力。
现在，可能，眼前这只强大又野性的男性人鱼，没准就是海神。
一想到这儿，世界观又崩了。谢时瑜深叹一口气，罢了，等死吧。
要是他真的上去啃一口，他猜，下一秒，下场可能就同那四人一样。可能，还会更惨。
绝望说来就来，不留一丝情面地让人类崩溃。谢时瑜咸鱼般地又躺下，身下冰凉的地表，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
睡吧，可能梦里就不饿了，当然，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醒来。
怎么没有动作了?
沉睡几千年，或者上万年的蒂兰心里一疑，刚才凑近的人类此刻像软趴趴的水母一般，瘫在地上。
一分钟过去，十分钟过去，半个小时过去。横躺在地的谢时瑜丝毫不动，祂很奇怪，神识慢慢积聚起来，往前他的方向探去。
姣好的青年面容安详，连翘起的长睫毛都显得宁静。
“人类。”
一道低沉的男音通过水流，淌过半睡半醒的谢时瑜。
声音遥远，但又好像就在耳边。
谢时瑜迷糊地睁眼，眼前一片黑，却感触到这一片空间里有了其他生物的介入。
蒂兰见人类睁眼，好奇心一下子上升到一个峰值。
祂知道，这个人已经快死，生命体内的活力在祂的眼睛下，慢慢地消逝。没有怜悯，亦没有想帮助。祂只是好奇这个人类嘴里为什么会对他发出赞美。
谢时瑜喃喃自语，“鸡腿，好香。披萨，先让我啃一口...”
蒂兰：“?”
“卡洛奇，给这个人类找条鱼吃。”
冰冷寒凉的神音从宫殿穿到阶梯外，一尊人鱼石像破裂，露出红艳的鱼尾。卡洛奇手持双刺骨刀，抱握在身前，虚空对着宫殿，“遵命。”
红艳的鱼尾有力地一摆，人鱼消失了。很快，它又回来了。
手端着肩宽的白扇贝壳，里头是新鲜的鱼，有三文鱼，有鳕鱼，无一例外的，鱼类都是非常鲜嫩。
蒂兰一眼望去，抬眸，扇贝出现在宫殿之中，放在那个弱小的人类身旁，“吃。”
饿晕的谢时瑜听到一声穿透至灵魂的声音，精神清醒过来。
入目的是那些处理好的新鲜鱼，他颤着手抓住，往口里塞。有的太大了，他就用牙齿一块一块地去咬碎，然后入胃。
鱼腥味笼罩在鼻尖甚至是口腔，说不上美味，却也是能入口。
谢时瑜吃了个大半，身躯才恢复。他望向虚空，目光也没有聚焦，“谢谢。”
一分钟过去，未有人回答。
他尴尬地摸了摸头，撑起身子，看向中央处的黑金色的人鱼。
原始和野性，神秘和恐惧，原先这些，都在谢时瑜卸去。
谢时瑜知道这里的空间存在着一个突破认知的意识，竟然对方不愿意现身，自己也不讨闲。
在饿晕前，谢时瑜还未好好观赏周围，只大略知道是个宫殿。顺着微弱的光，他一片又一片，摸清加上看，了解到八分。
宫殿内部是个矩形，周围的石壁是黑色的，金色的彩绘纷飞地，像一个个图形文字，但未知其意。四角都置放块坚硬如铁的绿石，中央，是那太过真实人鱼立像。
对附近大概情况有个底后，谢时瑜才停下动作。
海水充斥整个宫殿，而他依旧可以呼吸，甚至他的皮肤是干燥的。就像他是个真空，隔绝咸味的海水。
很奇怪，谢时瑜但来不及探究。现在，摆在他的面前的是，怎么活下去，以及离开这里，回到陆地上，再回到自己本来的世界。
第一步就很难。
搁在不远处的扇贝中已经没剩下多少鱼，谢时瑜试过走出这座阴沉的宫殿，可是，那无门的海水墙，他迈不出去。
食物又少了，最后变空。谢时瑜目光终究还是放在那条人鱼上，“能放我出去吗？求求您。”
没有任何回应，谢时瑜又靠近了一步，再说，“求求人鱼先生，好心放我出去。”
冰冷的男性人鱼眉眼微垂，散发的神识慢悠悠地萦绕在发出清润嗓音的青年身上。
请求的口吻，在祂听来，有些像调皮小人鱼向长者撒娇的感觉，不自觉地让人软心。
蒂兰虚幻的神识说，“人类，祭品只有死亡。”
谢时瑜听到祂声音的冷酷，心里不免一冷，“人鱼先生，我就只是想回家。”
俊美青年的长睫弯下，黑白分明的眼边已经泛红，一身忧郁的气质变得更加萎靡，但也带些乖巧。
宫殿里，不动的黑金色人鱼轻叹一口气，心里一软，“你出不去的，如果我力量恢复的话，倒是可以了。”
晃在海水里的堕落的神明声音很轻，却给谢时瑜带来希望。
低垂头的谢时瑜猛得一抬头，望向那双微眯的金色瞳孔，很开心的那地一笑，“我帮你恢复，之后让我回去。”
空旷的宫殿的黑色浓郁，水压挤压这里的一切，大地女神的绿石虽暗淡了，却依旧压住了暗渊的祂。
一秒过去了，谢时瑜耳膜传来一声清冷的笑，很微弱。
“人类，你太弱小。”
这是来自祂的实在的警告，告诉他，力量太过渺小，不要妄想用一根木棍就想撬动地球。
谢时瑜当然不会把出去的唯一机会拱手消失在祂的话中，没有尝试过，怎么能判定结果。
初中他成绩格外地差，周围的人都觉得他注定与高中无缘，而他就是不信这些虚假之人的口中之言。咬着牙，挑灯夜读，考上高中，再考上重点大学。
说实话，他的前半生的历程挺逆袭的。
那么，现在，他同样可以咬着牙和血肉，努很多把力。
“不要，我对你这话不太赞同。”
谢时瑜摇晃头，对于祂的话表示反对，“我不知道你们这里的人类是怎样的，但是，在我的那个世界里。人类是最聪明智慧的生物，创造出来的很多东西可不是你口中弱小的生物能做出来的。所以，我要试试。”
坚定的话，从这个祂一个呼吸就可弄死的人类的口中说出。他脆弱的身躯的胸腔在剧烈的浮动，里头，生命里无限。
这是祂从未感受到的。
蒂兰说不上来，现在祂对这个人类结局的处理，是留下，还是泯灭。
祂在思索，海水恢复寂静，谢时瑜在等回答，却没有等到。
以为对方嫌弃自己的弱小，心里有些愤懑，面上却是平静的。
头脑迅速转动，刚才人鱼先生说祂的力量要恢复，那么，是什么限制了祂的力量。
谢时瑜没有闲着，他走动在这个阔大的宫殿之中。
石壁上的象形图画舞动着，他看不懂，但也觉得可能是一种记事，也有可能是符文。
四角的绿石他说不上来是什么岩石性质，深绿的色调好似沉淀紧缩着，他试过搬动却丝毫未移。
中央的人鱼立像丝毫没有见到铁链那种桎梏之物，祂舒展着自由的身姿，无任何约束。
谢时瑜转悠了一大圈，体力最后还是不支，躺在人鱼立像的旁边。
“人鱼先生，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让你恢复?”
“告诉我嘛！求求你。”
“在吗？人鱼先生。”
“能回我话吗？”
断断续续的喊叫让宫殿中的海水变得鲜活起来了。
深渊里的蒂兰微眯着眼，被对方吵得有些心烦，一缕神识从海水中溜去，直接拍向安然躺在地上的谢时瑜。
带着劲力的海波把谢时瑜掀翻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来。而扑倒在地的谢时瑜没省生气，反而很兴奋地对着海水说：“你出现了！快告诉我嘛。”
蒂兰神识落在人鱼立像上，祂开口，“为什么要告诉你?”
谢时瑜从地上站起，直奔发声的人鱼，他苍白的脸因为兴奋从而染上了桃花一样的粉，“你难道不想出去吗？”
“不想。”
“......”
谢时瑜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手比划着，一边说，“你想呀，出去的话你可以做很多事情。”
“你是人鱼的话，那一定喜欢唱歌，那么出去了，就会有很多人...鱼可以听到。”
蒂兰回想记忆中那群被自己声波弄死的很多生灵，“那会死很多鱼的。”
谢时瑜一听这话，感觉不妙，立刻转而说：“那，你一定喜欢雕塑，我看外面一大堆的人鱼雕像，你出去的话就可以做更多了。”
渺小的人类还不知道人鱼雕像是活的，蒂兰好心地，“外面的人鱼是活的。”
“什么！活的！”
谢时瑜想起当时饿晕那个汉子想杀死女生的时候，他硬抢一个人鱼石像的的锤子，心里一发怵。
应该不会记仇的吧。
谢时瑜被蒂兰这话打击了，感觉自己说再多，对方都可以反驳他。
可恶！自己好好一个话少的人，硬是逼成了一个话痨。
不能放弃！
“人鱼先生，出去看看嘛，你想如果你的力量恢复了，那不就是可以兴风作浪了，啊呸，是大显身手！”
谢时瑜走近黑金色的人鱼，单手指腹点着对方冰凉的鱼尾，一边还谄媚地说着话。
这个聒噪的人类对于蒂兰来说，就像自己刚诞生那会儿见到的海兔子，可爱小小的，但还是有些闹腾。
蒂兰也不是不想出去，就是出去也没什么意义。
山河永恒，星辰悬挂。海水击打礁石的而成白沫已经勾不起祂的兴趣，色彩斑斓海底世界祂也不想畅游。
说到底，沉睡太久，那人鱼骨里的躁动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
漆黑的宫殿似乎成为祂最后的安身之所，祂不想再动，就这样沉睡下去也还不错。
就是，眸下的人类，是一个变量。
蒂兰操控自己的鱼身，一米多宽的鱼尾动了，拍开放在自己鱼尾上的人类的手，祂淡淡地说，“不想出去。”
冰冷的声音顺着海水，传递到谢时瑜心里，就像一盆冷水浇到他的头上，他一下就蔫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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