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日头刚刚出来，照出村道土路上两个人的影子。
沈严走在前头，步子又沉又稳，肩上搭着只瘦得只剩骨架的山鸡——这是他在山里转悠大半个晚上的收获。
他没回头，却能清楚听见身后那细碎踉跄、死死跟着他的脚步声。
陆瑶在门口等了沈言一整晚，一看到沈言从山上下来，她便跟了上去，昨晚虽然吃过饼，可现在又饿了，陆瑶几乎是拼着最后一口力气跟上了沈言，才勉强没被落下。
每迈一步，腿都像灌了铅，肺里火烧火燎的疼，可她不敢停，更不敢让前头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眼前。
回那间漏风的茅屋，就是回去等死。跟着沈严，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
死皮赖脸地缠上沈言，是她眼下唯一的指望。
“沈、沈大哥……”陆瑶喘得厉害，声音弱得快要散在风里，“我……我没处可去了……能不能……收留我几天？”
沈严脚步微顿。
陆瑶心一横，紧赶几步追上去，一把拽住他粗布衣袖的边角。
“我不白吃白住！”她急急保证，苍白的脸上因着急泛起了不正常的红晕，“我、我能干活！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什么都行！”
沈严侧过头，沉静的目光落在她紧拽袖口、指节发白的手上，又移到她写满恳求的脸上，眼神深得像不见底的潭水，看不出情绪。
陆瑶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可手却攥得更紧了，她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
正这时，一段模糊的记忆涌上来，是原主奶奶临终前，拉着她的手断断续续的嘱咐：“瑶儿，村尾……沈家那孩子、着实是个好孩子……若实在活不下去……去找他……”
未婚夫！
这三个字像道闪电般，一刹那劈开了陆瑶混乱的思绪。对啊！他们还有这层关系！虽说这年头婚约在生死面前什么都不算，可这却是眼下最能名正言顺赖上去的由头！
陆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猛地亮了，声音也扬高了些：“沈大哥！我、我想起来了！奶奶说过，我们……我们是有婚约的！对不对？”
她紧紧盯着沈严的脸，不放过一丝变化。
沈严眉头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眼神更深了，他依旧沉默，可陆瑶敏锐地察觉到，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硬，似乎松动了一点点。
他没承认，可也没否认。
这就够了，陆瑶心头狂喜，胆子也大了，拽袖子的手更用力，几乎耍赖道：“你看，我们有婚约的，我不是外人！我保证不添麻烦，你就……就当多养只猫儿狗儿，给我口吃的就行……”
陆瑶越说，声音越低，喑哑的嗓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陆瑶知道这确实有故意卖乖卖可怜的意思，但她也是是真的身处绝境，快饿死的后怕、孤身一人穿越古代的恐惧……种种的一切混合在一起，只要想到，陆瑶都不需要演，就能挤出几大泡眼泪。
沈严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许久，久到陆瑶以为他下一刻就要甩手走人。
最终，他只是几不可闻地叹口气，而后，他什么也没说，转头继续往前走，但他没甩开陆瑶拽着他袖子的手，也没拦着她跟上来。
这近乎默许的态度，让陆瑶悬着的心落下一半。她不敢再多话，只紧紧跟着，每一步都踩在沈言的脚印里，像是这样就能借到点力气。
路旁杂草丛生，田地干得裂了口子，偶尔能看见几间和他们那茅屋一样破败的土房，死气沉沉的。越往村尾走，人烟越稀少，空气里飘着荒凉和……若有似无的排斥。陆瑶能感觉到，偶尔有目光从破窗后投来，那些目光里有打量、有疏远，甚至有一丝害怕。
陆瑶知道那些目光不是冲着她来的，而是冲着她前头的沈严来的。
“天煞孤星”，陆瑶想起这个名号，心中叹了口气，虽然沈言面冷，可他救自己的这一行为却让陆瑶认定了这是个好人，可惜古代有太多认知局限，所以沈言才会被误解。
沈严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径直走向村尾最偏僻处，山脚下那座孤零零的院子，院子是用石头和泥土垒的，比陆瑶那茅屋结实些，可同样老旧，瞧着很有些年头，不过被打理得还算干净。推开门能看到里头收拾得很齐整，墙角堆着劈好的柴火，墙上挂着几张兽皮和一些不认得的干草药，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草木气和烟火气，在这样一个荒年乱世，这一个安宁小家便已是人们毕生之追求了。
陆瑶自醒来后便只看到满目狼藉，此刻看到这样一个整洁且充满烟火气的小家，不由鼻头发酸发酸，除了发酸，她也暗暗庆幸，赖上沈言这件事果然没做错！这里虽也简陋，可能遮风挡雨，比她那四处漏风的小破茅屋强得多多了。
“自己找地方坐，”沈严总算开口，声音还是没什么温度。
陆瑶小心挪到屋檐下，找了个像是自家做的粗糙小木墩坐下，目光还是紧紧追随着沈言，只见沈言把肩上的山鸡扔在院里的石板上，走到水缸边舀了瓢水，仰起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想起方才“什么都能干”的保证，她犹豫着站起身，想搭把手。见沈严喝完水，忙走过去想接水瓢：“我、我来帮你舀水……”
许是太着急，许是身子还虚，她脚下一绊，整个人朝前扑去。
“啊！”
眼看要摔个狗啃泥，一只结实有力的胳膊及时伸过来，那手臂像铁钳似的，一下子便稳稳扶住陆瑶。
陆瑶惊魂未定地抬头，正对上沈严近在咫尺的目光，沈言的眼神中飞快掠过什么，像是探究，又像是疑惑。
“谢谢沈、沈大哥，”陆瑶站稳了身子。
“不用，”沈严松开手，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绕过陆瑶，他自己把水瓢挂回去。
陆瑶讪讪，脸上发烫，她没想帮倒忙……
陆瑶讷讷地问：“那个沈大哥，过会我来帮你杀山□□？”
沈严默了几秒，看向陆瑶：“行。”
陆瑶在进入医美行业前是学医的，也学过解剖，是以虽然她对山村生活的一切都很陌生，可杀鸡……跟解剖什么差不多？陆瑶实在怕自己“没用”，更怕沈言把她丢回那个没人的破屋。
到了傍晚，山里的凉气开始扑来，陆瑶拎起那只瘦山鸡，走到院角的石台边。山鸡似是察觉到什么，扑腾了两下翅膀，但这山鸡也瘦得没力气，是以陆瑶还是能按住的。
灶房里的旧盆早就被陆瑶放在前面，舀上清水，陆瑶又从摸出沈言灶房里那磨得锃亮的菜刀，刀刃还算锋利。
陆瑶动作时，沈言就站在偏房门口，瞧着陆瑶，只见陆瑶左手攥紧鸡翅根，将鸡脖子往后一掰，右手持刀，很是利落地划开鸡脖子，鲜红的山鸡血便流进盆里，那鸡脚蹬了几下，慢慢不再挣扎。
开膛破肚时，陆瑶的处理更是利索，察觉到陆瑶有些不一样，可当陆瑶挥挥手喊：“沈大哥，你来烧鸡好吗？”
沈言还是起身走了过去。
……
处理好的山鸡被剁成均匀的块状，沈严在灶房里生起一小堆柴火，旧铁锅很快被烧热，他将鸡块悉数倒入，用木勺慢慢翻炒，鸡肉遇热渐渐收紧，很快炒出了荤腥的香味，添上两瓢井水，又撒进一把山上捡的野葱野菜，肉香便慢慢飘了出来，在这荒年里勾得人肚里馋虫直闹。
陆瑶不自觉地往前挪了两步。
“再等一刻钟就能吃了，”沈言若有所觉，头也不回地说道，声音依旧平淡，却让陆瑶心头莫名一暖。
鸡被端上了桌，除此以外还有掺着麸皮的杂粮饼子，陆瑶接过道了谢，小口小口吃起来，杂粮饼子还是硬邦邦得硌牙，没什么味道甚至还有点苦涩，瘦山鸡很柴，烧菜的时候也基本没往里面放调料，对生活在现代的陆瑶来说可以说是没滋没味到极点，可对如今饿极了的她来说，这顿饭却是无上美味。陆瑶吃得很慢，说不出的珍惜。
沈严自己也沉默地吃着肉，吃完东西，沈严指了指院里那间像是堆杂物的偏房，对陆瑶说：“你睡那儿，我今晚还要上山一趟。”
“好的沈大哥，我等你回来！”陆瑶忙点头，偏房里堆着干草和农具，虽杂乱，收拾下也能躺人。
陆瑶毫无异议，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她已经很知足了。
这一夜，陆瑶躺在干草堆上，身下硌得慌，心里却比之前踏实多了，这座小院虽然陌生，但却实打实地给她带来微弱的安全感，她很快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陆瑶就被一阵响动惊醒，心下一紧，她忙从草堆上爬起来。
还没来得及出门看看，脑中传来一道熟悉的机械音：
【叮—— “完美整形”系统准备就绪】
【目前能量储备：10%（可进行基础扫描、信息库查询以及脂肪填充等中级方案）】
【宿主陆瑶，欢迎使用本系统，解锁更多功能】
陆瑶哪来地心情搞什么整形，脑内回了一句“闭嘴”后，推开偏房门，来到院子里，只见主屋门大开。
陆瑶忙不迭跑过去，沈严正站在主屋墙角落那个本该存粮食的小地窖旁，拳头握紧，脸色阴沉得吓人
地窖盖子掀在一边，陆瑶往里头一看，空空如也，陆瑶的心瞬间沉了下去。她快步走过去，不敢置信地又往地窖里头看了一眼——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可从沈言的表情里，陆瑶能读出来，这里面之前一定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比如粮食。
偷窃，在这灾年，太常见了。
陆瑶慌不迭地四处看，可哪里寻得到粮食的影子，整个院子里能吃的，只剩下沈言昨晚在山上抓回来的又一只瘦山鸡，之前吃的那只山鸡已经是皮包骨头，这次的山鸡竟然能比之前的更加瘦弱，此刻这只瘦山鸡被草绳拴着脚扔在院角，缩成一团，就算只有一个人吃都吃不了半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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